機槍簡史:塹壕里的死神

原文於2014年9月12日發佈於遊民星空專欄

遊民星空專欄作者:最後的防線

  19世紀,曾有人天真地認為,如果人類能製造出一種能毀滅世界的武器,那麼世界便不會有戰爭——因為沒有人敢再發動戰爭。1860年後出現的機槍讓這些人看到了希望,但事實卻是,它從開發之初便不是一種用來消滅戰爭的武器:它滿足了發明者擺脫貧困的願望,擴大了戰爭的規模並殺死了更多人,同時徹底改變了戰爭的形式。

  • 一、武裝的先知

  如果為機槍的歷史規定一個上限,人們都會說大約是150年前,那時它的先驅理查德·加特林(Richard nGatling)正面臨中年危機,希拉姆·馬克沁(Hiram nMaxim)則在為生存奔走,同時,科學也處在它的青澀年代——此時的它故作矜持,自視清高,還沒有來得及跟商業資本苟合。

  理查德·加特林(1818-1903),機槍歷史上的第一位先知,他的天賦從少年時代就表現了出來,但發明殺人工具才真正令他名垂青史。更諷刺的是,儘管在內戰中立場傾向於南方,但他銷售機槍的第一桶金卻是從北方的林肯政府手中獲得的。

  希拉姆·馬克沁(1840-1916),他生於一個下層社會家庭,是七個孩子中最小的,並過早承載了生活的負擔,根據好友的描述,年輕時的馬克沁更像一個「悲傷的老頭」,但機槍改變了他的命運,在這張晚年拍攝的照片中,磨難的印記已經從他身上消退了。

  於是,日子是艱難的,科學不能成為顯學,不放棄原則的發明家也生活拮据。早年,加特林學習過醫學,發明過一種水稻播種機,投資過鐵路——他相信這些可以使人的生活更美好,然而他卻從中獲利甚微。馬克沁也一樣。他出身卑賤,每天工作16小時。他們在抱怨命運不公的同時繼續前進,沒有人會指責他們,因為他們的名字根本就是無人知曉的,貧困使他們愈發窘迫。

  19世紀後半葉,人類的靈感正在加速迸發,貧困的發明家不勝枚舉,但作為機槍開發的先驅,加特林和馬克沁後來之所以名垂青史,不僅是他們在機械製造領域才華橫溢,而且還是商業市場上的先知。在考察了各個行業之後,他們清楚地認識到各國正在為戰爭做準備,軍隊是市場上最大的買家,其興趣在於獲得最先進的武器。同時,貧困又令他們近乎絕望,於是當希望突然出現時,他們便把原先服務社會的信念全部拋之腦後。

在1860年代的專利申請書中的加特林機槍,注意其槍管後部的搖柄,轉動它,機槍就會連續開火。

馬克沁機槍的結構圖,其中作者特意同沙皇軍隊裝備的多管排槍(右上)進行了對比。下圖右側粗長的筒狀物是水冷套筒,作用是防止槍管過熱。本照片來自一本俄國軍事教科書。

  他們將主要精力轉移到了自動武器的研製上。加特林在1861年拿出了機槍的原始設計,而馬克沁的傑作則誕生於1883年,在結構上,兩者有許多差異,比如前者擁有六根槍管,在操縱時,射手通過搖動曲柄帶動槍管旋轉,當槍管轉到某個特定位置時,彈藥將被擊發,槍管旋轉一周就有六顆子彈噴射而出,每分鐘的射速能達到200發;而後者更緊湊,只有一根槍管,利用子彈噴發的火藥氣體和彈簧自動完成開火循環,射速能達到600發/分,在構思上與加特林也截然不同。

  在19世紀之前,各國軍隊主要裝備單發槍械,比如燧發槍和火繩槍,它們並不準確,操作過程冗長。儘管從15世紀開始,工程師們便為提高武器的火力密度進行嘗試,並製造出了「管風琴槍」(Rebaudequins)和多管排槍等武器,但這些發明都缺乏實用性——因為製造槍炮那時不是一門科學,而是一門手藝。這些槍械大多依靠燧石或火繩擊發,每支槍管的正常發射率不足50%;而火藥的不穩定性和鑄造技術的落後,又容易導致槍管損壞甚至炸裂,令武器淪為操縱者的死亡陷阱。一本1718年的小冊子寫道:「不要恐懼,我的朋友們,這種可怕的槍,只會傷害射手。」這反映了當時的實際情況,此外,由於不能自動裝填,多管排槍的平均發射速度較單發武器並沒有本質上的提升。

  18世紀,波蘭製造的20管排槍,現藏於華沙的波蘭國立軍事博物館,守城戰中,一挺多管排槍可以控制一座城門或街道,但這種武器的威力卻受到了裝填速度的限制。

  然而在這些「原始機槍」身上,卻體現了一種野心勃勃的想法,即開發某種性能極端優秀、足以主宰戰場的武器。隨著時間進入19世紀,科學技術已得到了長足發展,機器生產在各國普及開來,它們取代了老眼昏花的造槍工匠,並令產品變得愈發可靠和精密。至此,一切條件已經成熟,在艱苦卓絕的努力和少量運氣的幫助下,加特林和馬克沁先後帶來了他們的發明,並引發了一場軍事變革,因為他們的機槍比其它武器領先了一個時代,是真正意義上的殺人機器。

  機槍的革命性體現在許多方面。首先,作為作戰武器,它是自動化的,就像自動絞肉機,只需要一個簡單的扳機啟動,便能連續地、無需照看地運轉,你需要的只是提供原料——子彈;同時,它在某些方面又和車床類似,它需要裝配,需要調整俯仰角、改變螺絲的鬆緊,這些操作都是有技術含量的,但就像工人能迅速投入崗位一樣,經過訓練的射手也能很快勝任所有工作。

  馬克沁在他的機槍前,英國外交大臣索爾茲伯里勛爵曾對這位發明家揶揄道:「我認為,馬克沁先生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因為他,更多的人不用承受老死病榻的痛苦。」

  機槍的威力自然堪稱驚世駭俗,但和歷史上許多的新發明一樣,它從誕生之初便面臨著保守勢力的抵制。當機槍問世時,並未受到軍方的青睞,這並不是因為軍方不想打仗,也不是其存在巨大的缺陷,而是早期機槍對他們的信仰構成了挑戰。長期以來,他們認為戰爭應當是光榮的騎兵衝鋒和熱血的刺刀相向,畢竟這些戰術已經通行了上千年,假如一挺機槍真的能在3分鐘內消滅一個營的士兵,那麼他們信奉的愛國主義、戰鬥意志和榮譽感又將被置於何地?於是,很多素不相識的高級軍官站在一起反對機槍,就像16世紀,揮舞寶劍的騎士曾詆毀火槍是一種「不道德」的殺人工具。

  • 二、鋒芒畢露

  為了證明自己的發明足以應對任何誣衊,加特林到處進行遊說和兜售。在一次比賽中,100名普魯士步兵和一挺加特林機槍共同射擊800米外的標靶。一分鐘後,裁判們來到了靶標前——發現100名步槍射手共射出子彈721發,只有196發命中;而加特林機槍發射了246發,卻有216發命中。這些裁判顯然知道自己有幸見證了一個時代的降臨,但守舊讓他們選擇了抗拒,他們默然無語並做出決定,暫不從加特林手中購買任何武器。

  19世紀末,法軍裝備的加特林機槍,儘管這種武器可以由多人機槍組攜帶,但可愛的法國人還是為它配備了炮車,因為在後者的分類中,它應當被算作一門火炮。注意伸出的機槍支架,它使機槍能伸出矮牆或塹壕發射。

  因此,機槍前半段的歷史與其說是開拓史,不如說是營銷史,它的主線是員工如何幫助公司擴展市場,而無原則的兜售,又迅速扭曲了這種武器的地位——它對準的不只是敵國的軍人,而更多是本國的民眾。當加特林機槍問世時,美國陸軍只購買了10挺,同時《紐約時報》卻購買了三挺,因為報社相信,機槍可以防止對新聞不滿的讀者示威。同樣,推銷員還說服了工廠老闆和警察,讓他們學會了用彈幕驅散罷工工人和抗議群眾。

  馬克沁的機槍問世更晚,但經歷並無不同。儘管已過去了幾十年,但軍方的決策者們仍然顯得麻木不仁,他們無視機槍,不明白後者已經終結了傳統的、集群衝鋒戰術;而在新興的亞洲和美洲市場,銷售代表們也屢戰屢敗,因為它太先進了,很難被思想落後的人們理解。

  一個耳熟能詳的橋段是這樣的,無論真實與否,但很能反映落後國家上層人物的抵觸心態:據說,在1884年的的一次展示中,馬克沁機槍在滿清大臣李鴻章面前一口氣打出了300發子彈,但李鴻章只是若有所思地說道:「這樣要打掉多少錢?太貴了!」最終,清朝只買了一挺回去研究。就在十年後,李鴻章便為自己的短視付出了代價,清軍在甲午戰爭中完全被近代化的日軍壓制,賠款高達2億兩白銀。

馬克沁和兩名中國官員在被機槍攔腰打斷的樹榦前合影,儘管這張照片無法證明前面橋段的真實性,但毫無疑問,是對現代化浪潮的遲鈍,讓天朝在19世紀下半葉輸掉了每一場對外戰爭。

  命運關上一扇門,便會打開另一扇,馬克沁機槍在歐美和亞洲遭受了冷遇,但在非洲找到了興旺發達的土壤。那是一個貪婪和擴張的年代,野心家、冒險家和亡命徒競相湧進這片蠻荒大陸,尋找發財和出名的機會。在18世紀至19世紀上半葉,他們和土著的交戰互有勝敗,而馬克沁機槍的到來對這些人無異於雪中送炭。作家約翰·埃利斯(John nEllis)在《機關槍的社會史》中寫道:「少數幾個白人,無論是掠奪者還是夢想家,平民還是士兵,僅憑軍械庫里的機槍,就能肆意嘲弄非洲人的反抗,並將他們制定的規則強加於整個非洲。」南非的祖魯人(Zulu)對此必定體會深刻,作為當地最剽悍的部落,他們在19世紀上半葉曾成功抵擋了西方的入侵:他們的兒童從六歲開始訓練,極為強壯和彪悍,成年士兵在崎嶇地形中的行進速度能達到每天95公里。但在1893年,英國殖民者在羅得西亞(Rhodesia)與祖魯人交戰。一支50人的英軍小分隊用四挺馬克沁重機槍便擊退了5000名祖魯武士,並殺死了其中的3000人。很快,祖魯人的命運成了整個非洲土著群體的寫照,因為機槍的到來,他們元氣大傷,並在世代居住的土地上流離失所。

  1887年的一次「遠征」中,亨利·斯坦利爵士在操縱機槍,因為這種武器,他們在探險中有恃無恐,並不斷傳出各種醜聞,其中最駭人的一條是這樣的:一個探險隊成員買了一個11歲的女童,並把她送給食人族,同時把女童被食的過程用文字和素描進行了詳細記錄。

  然而,這些殺戮卻沒有給國內造成多少影響,畢竟來自非洲的消息是很難受到關注的——在歐洲人眼中,那些死去的人甚至不能算作人,他們螳臂當車,竟然抗拒文明,因此用機槍殺死他們簡直是一種責任。不僅如此,歐洲人還忽視了機槍的殺傷力,畢竟在那個年代,又有誰會愚蠢地建議,「高貴的」歐洲人該從非洲人的不幸那裡學到點什麼呢?

  • 三、前線絞肉機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士兵們歡呼著奔向戰場,堅信冬天到來前就能回家,但他們錯了。在戰爭的第一年,各方陣亡人數就突破了60萬,其中機槍包辦了其中的80%。總之,施虐者成了受虐者。在接下來的幾年,機槍的轟鳴此起彼伏,一個親歷過前線作戰的英國士兵寫道:「我向前進,我們在一個像毀壞的蜂巢般的地面上來來往往,我這一波被擊潰了,第二波湧上來也被擊潰了,然後第三波像前兩波一樣被擊潰了,第四波慌張地撞上了其它攻擊波的倖存者。」他是在描述1916年7月1日的索姆河之戰,頭一小時,很可能是頭幾分鐘,就有21000名士兵死亡,許多連隊在頃刻之間報銷,而在第一天里,就至少有60000名士兵喪命。

一張非常著名的一戰照片,1916年7月的索姆河戰役期間,兩名英軍機槍手在操縱他們的維克斯MK.I機槍,由於連續發射,其彈帶在鏡頭下已顯得模糊。注意這兩名射手都佩戴了簡陋的防毒面具,同時右側的主射手還穿了一件帶皮製墊肩的軍服。

  此前,將軍們這樣向士兵許諾,只要憑「堅定的決心」和「超凡的勇氣」,他們就一定能贏,但今天看來,這種說法只是一種煽動,因為在戰場上,和想像的完全相反,機槍才是真正的決定因素。索姆河畔的7月1日,僅120挺機槍便讓士兵成了沙場上的配角。當這60000人的勇氣、希望、進取心被幾十萬發子彈無情打碎時,戰爭就永遠不可能受主觀意志的支配,或成為英雄主義的史詩。

  這便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它因為機槍而殘酷,儘管很少有人注意到,機槍只是戰爭的硬體,是工具,是次要的殺人機制,而真正關鍵的因素是深藏不露的,它們充當了世界大戰的軟體包和驅動程序:現代法律體系孕育出兵役法和動員法,它培訓出操縱機槍的專業人員,同時用少年和大叔補充著被射殺的炮灰;保證這些法律履行的機構是現代官僚系統的衍生品;配套的彈藥來自工業流水線;近代的軍事指揮體系則決定了這些殺人工具的部署。同時,以上要素又合乎邏輯地彼此聯繫起來,最終結果是讓軍事學變成了數學,當年,將軍們的決策遵照的實際按以下的套路進行:「是進行一場進攻戰,並被機槍射殺10萬人,還是組織防禦,並被炮彈打死6萬人?」就這樣,人淪為了數字。

一戰期間,準備向德軍發動衝鋒的英國步兵,注意最右側的士兵已經被一顆飛來的機槍子彈打中。

在西線,一個德軍機槍組正在向逼近的協約國士兵還擊,注意他們使用的是一挺MG-08/15,它是馬克沁重機槍的輕量化版本,同時也是輕機槍的前身。

  不過,機槍和它主導的第一次世界大戰仍然有許多理由讓人懷念,因為那時機槍殺害的只是全副武裝的軍人,而不是手無寸鐵的平民。政客們也沒有炮製出敵國的婦孺和敵軍士兵一樣危險的說法,或者捏造出有必要將這些人趕盡殺絕的理論。它的本質是無情的,但雙方卻裝作是克制的,這也是為什麼儘管機槍和它代表的第一次世界大戰有著令人厭惡的殘暴,但在我們現代人眼中,這些充其量是屏幕上的一小塊瑕疵。

1930年代,一個蘇聯紅軍機槍班在訓練場合影,他們使用的馬克沁機槍仍是內戰和一戰時期的武器。在兩次世界大戰期間,雖然新槍型號眾多,但其中卻少有革命性的改進。

  一句話:機關槍,它的發明,它的製造,它的演進,它的殺戮,實際上是現代化進程的產品。當一戰結束,各國陷入蕭條,它也自然進入了發展的低谷期。畢竟,戰爭已經餵飽了軍火商,當瓜分完戰利品之後,他們便滿意地相互告別了,同時滯銷的產品則被傾銷到了亞非拉美,開發下一代產品是毫無意義的。

  四、榮光遠去

  此時機槍雖然或封存或四散,但仍陰魂不散,因為下一場戰爭的種子已經埋下。《凡爾賽和約》自作聰明,要求德軍只能保留1926挺機槍,其餘的必須銷毀,據說此舉可以使歐洲遠離戰火的威脅。但諷刺的是,在1920年代,謠言的主題之一便是德國人如何隱藏本該銷毀的機槍,其中最荒誕的說法是這樣的:他們的嬰兒車只要按照特定步驟重新組裝,便能再造出一挺來,失敗的德國軍隊也隨時有可能憑此捲土重來。這個說法當然不值一駁,但謠言中總有30%的真相,而這30%的真相,正是德國的重新武裝正在悄然進行。

  當納粹黨上台之後,德軍開始研發比馬克沁威力更大的武器。在一戰末期,曾經出現了便於轉移和部署的輕機槍,這種武器在威力上較重機槍略差,但進攻者可以攜帶它,並由此隨時獲得火力支援。而德軍研發的MG-34正是結合了輕重兩種機槍的優點。它雖然犧牲了口徑和威力,但卻是靈活的、精悍的,同時也是廉價的,它是世界上第一款實用的通用機槍,一款專為「閃電戰」製造的致命武器。

1941年的「巴巴羅薩」行動期間,使用MG-34向蘇軍開火的德國機槍小組。

  在1939-1942年,納粹大軍橫掃了歐洲,每個步兵班幾乎都有一挺MG-34。在1942年以後,MG-34被MG-42替代,它是盟軍士兵的夢魘。MG-42,全重11.57公斤,使用250發的彈鏈或75發的彈鼓,平均射速高達1200發/分,被稱為「希特勒油鋸」或「淋病注射器」,是一個真正的怪物。但與其極富重金屬風格的設計相比,最令人難忘的是它的聲音——直到戰後,許多倖存者仍對那如帆布撕裂般的子彈發射聲印象深刻。

1944年春,在比利時的訓練場上,一名機槍手正攜帶MG-42穿越鐵絲網,他可能只有17歲,來自著名的黨衛軍第12「希特勒青年」裝甲師。

  只是科技的演進改變了戰爭的形態,眾多新服役的武器讓機槍不再獨領風騷。坦克在一戰期間專為突破壕溝設計,戰場表現並不十分可靠,但到二戰時已是進攻的利器;一戰中的空軍只是雙翼戰機的大雜燴,但到20多年後已成為戰場的決定性因素。因此,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勝利者並不是裝備MG-42機槍的德國人或「歪把子」機槍的日本人,而是手持捷格加廖夫機槍的蘇聯人和肩扛勃朗寧機槍的美國人,因為在後兩者的軍隊中,每一挺機槍背後都是不計其數的飛機和坦克。不僅如此,在資源匱乏的德國,MG-42的射速與其說是一種優勢不如說是一種詛咒,其對資源的佔用是如此驚人,以致原型槍在10分鐘的測試中就發射了10000發,相當於一個中型兵工廠一天的產出。

1941年在列寧格勒,蜷縮在塹壕中的蘇軍士兵,注意他身旁的捷格加廖夫機槍,這種武器只有65個零件,巨大的彈盤是最醒目的特徵。這種機槍也伴隨蘇軍參加了衛國戰爭的每一場戰鬥。

1945年在沖繩,一名美國海軍陸戰隊士兵向日軍射擊,儘管其操作的勃朗寧重機槍陳舊落後,但這並沒有妨礙美國贏得整場戰爭。

  1945年8月,在廣島和長崎爆炸的兩顆原子彈終結了二戰,但對機槍來說,它的新一輪擴散只是剛剛開始。在東西方兩大陣營爭奪的地區,局部戰爭接連不斷。在東南亞,法國人用德國人的機槍對抗越南人;在遠東,土耳其人為了美國人的利益用英國人的機槍向志願軍的陣地開火——這些句子的拗口程度充分反映了國際關係的複雜性。此外,這輪擴散不僅反映在地域上,還反映在使用者上,機槍在戰後不再是軍隊的專利,而是大量流向了私人和民間,如民兵武裝、犯罪分子,甚至是熱愛軍火的普通民眾。總之,核導彈都放在發射井裡,但機槍每時每刻都在殺人。

  雖然經典的機槍只在世界大戰中產生,但這不妨礙各國研發出性能優秀的裝備。比利時的FN-MAG機槍、「米尼米」機槍和聯邦德國的MG-3及HK-21型通用機槍在世界軍火市場有著重要的地位。而在鐵幕兩側,美國的M-60和蘇聯的PK機槍則遙相呼應——選擇哪種武器也決定了你在「冷戰」中的站隊。前者象徵了西方世界,使用北約通用7.62毫米子彈且結構緊湊,雖然它瑕疵很多,比如最大射速僅550發,重量超過了10公斤;蘇聯的PK機槍及其改進型則以各種名義運往第三世界,並為華約國家大量仿造,它們其貌不揚,但廉價、堅固、可靠——就像是製造出它們的俄國工人。同時,還有一種機槍臭名昭著,它裝備在美軍的裝甲車和直升機上,綽號是「Minigun」——因為每分鐘能發射5000-6000發子彈,這樣一挺機槍的威力與一門火炮同等。儘管它的運轉是靠無限的彈藥供應支撐的,但美國有的是錢。在越南戰爭中,是納稅人的鈔票和越南士兵的血共同成就了「Minigun」的名聲。

  以上三張照片攝於1968年,美軍的一架AC-47炮艇機正向越南西貢(Saigon,今胡志明市)郊外的目標怒射,曳光彈的彈道在半空交織出一張死亡之網,讓加特林機槍成為每個北越士兵心中的噩夢。

  當然在今天,人類已經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機槍不再主宰戰場,畢竟現在的大兵們有了精確制導武器和裝甲車輛的幫助,而不用再像一戰時那樣,迎著彈雨穿越寬廣的無人區。但機槍深入人心的形象卻是無法被抹消掉的,畢竟,我們不知道「Minigun」或M-60,但知道終結者和蘭博曾使用過它;我們無從親手操作PK機槍和「米尼米」,但在《使命召喚》里肯定能可以見到它們。至於作戰單位中,機槍手仍是步兵班的核心,其在戰鬥中的地位將註定無法動搖。

  在《使命召喚:黑色行動》「沃爾庫塔」(Vorkuta)一關中登場的攜帶型加特林機槍,它在遊戲中被命名為「死亡機器」,類似大開殺戒的場景在《使命召喚:現代戰爭2》莫斯科機場一關中也有出現——這些都反映了人們對機槍威力的崇拜和信任。

  總而言之,在軍事變革領域,可能找不到像機槍一樣影響如此巨大的案例,它作為工業化的產物來到人間,改變了作戰的方式,還間接催生出更強大的戰爭機器,比如「陸戰之王」坦克和在空中翱翔的戰鬥機。從這種意義上看,它的確可以被視為一種不朽的武器,至於它何時退場,沒有人能說清,但只要有人熱愛戰爭(無論是真實的還是虛擬的),這柄「死神的鐮刀」就一直會不停揮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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