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關於姜文的趣聞軼事?(陽光燦爛的日子)
姜文非常善於鼓勵別人,比如這個段子:
我曾經跟我一個副導演說:「你多大了?」他說:「我三十。」我說:「喲!三十是得出成績的時候!」
他很高興,但另外一個人跟他說,姜文也這樣跟我說了,我三十五,他說三十五是要出成績的時候。
我其實是鼓勵大家,也在鼓勵自己。
飾演《陽光》中劉憶苦的耿樂回憶過跟夏雨在莫斯科餐廳拍互抽嘴巴那場戲:
耿樂:真的沒怎麼打過架,而且又是同組的演員,大家一起,就是之前,那個前期準備的時候,磨合的時候,關係特別好。而且他比我小,矮那麼多,小那麼多,上來讓我大嘴巴抽他,我真是下不去這個手。
那場戲之前,姜文先在夏雨那兒,小聲地說了幾句話,我也不知道他說什麼。我看他,他又跑過來,又跟我小聲說了幾句話,我就知道他跟夏雨說什麼了,他就說「往死了抽」。(第一下)我感覺我沒用十成的力量,可能八成,我自己感覺。但是我,因為他(夏雨)回抽的那一嘴巴很快,那種感覺給我抽懵了有點兒,頭嗡的一下。但我覺得這種刺激真的很棒,等我再回抽的時候,那個力量就重了……
因為1993年的房地產風波,《陽光燦爛的日子》資金中斷,拍攝地非常艱難,王朔回憶了這段經歷(各位自己找亮點):
王朔:又過了很長時間, 聽說劇組資金出了問題, 文雋找不著了。戲還在拍。二勇到處賒賬, 一些他們拍過戲的景點, 再有攝製組去一律不接待。再後來聽說姜文拿出自己的錢應付攝製組開支。年底, 在北京飯店的一個飯局上見到姜文, 沒精打採的樣子。大家都問戲什麼時候拍完。一個演員開玩笑說, 聽說片子改名叫《大約在冬季》。姜文差點急了。又一次見到姜文, 他說前兩天剛喝醉了一次, 現在還難受。1994 年, 片子停機了。文雋沒來結賬。那幾天二勇最盼望想見的人就是文雋, 他把剩下的錢都用來給文雋打電報了。有人帶來文雋的消息,他在香港演三級片掙錢呢。片子後期做到一半一分錢也沒了……
(二勇後來回憶說:想了想,用欲哭無淚來形容此時自己千頭萬緒的心情,是最最最準確無誤的。)
《陽光燦爛的日子》入選威尼斯電影節,也是比較有意思的故事(看完這個你也許就能理解姜文為什麼堅持人工送《一步之遙》的拷貝了):
我去德國做後期,進混錄室的第一天,剛把片子掛上準備幹活時,電話來了,是羅馬的電話。是一個叫馬爾科的威尼斯電影節選片人,他很興奮地跟我說,你的片子入選威尼斯電影節,9月9號首映。我說這片子還沒混錄呢。他說是啊,所以要祝賀你啊,你這片子沒混錄就被選上了。當時這對我來說就像是個笑話,這怎麼可能呢!後來聽說在威尼斯電影節的歷史上,這種情況也是幾乎沒有過的。其實,直到現在我這邊也沒搞清楚。是讓·路易把那10分鐘的帶子給了威尼斯影展的選片人,還是文雋、舒琪將影片的初剪帶送了過去。
只是到了威尼斯,才鬆了口氣。但是又出了一件事,我們的英文拷貝丟了。我們通過漢莎航空公司寄了英文拷貝和義大利文拷貝,因為那是國際電影節,國際評委,他們只能看英文的。結果我們給評委放的那場卻是義大利文版的。所以很多評委懵懵懂懂地把片子看完了,只能憑著大概印象給夏雨平了一個最佳男演員。
因為反應很熱烈,我覺得最少能拿兩三個獎,等人家打電話告我我們,你們別走,你們可能有獎。我就問「什麼獎」。他們說:「現在告訴你可能有一個最佳男演員獎。」我還問:「那還有呢,還有呢?」確實反應比較熱烈,因為這之前我參加過一些電影節,我的印象是中國電影人總被問及一些與電影無關的問題,政治問題、社會問題等等。這次不同,記者也好觀眾也好,都是在和我談電影里的故事,這些孩子是怎麼回事,通過談這電影談自己是怎麼回事。有的時候我會不自覺地問:「你們看得懂嘛?」他們會反問我:「你覺得我們是傻子嗎?有什麼看不懂的?差不多和我們一樣。」 (順便感慨一下《太陽》和《一步》的不同待遇……)
王朔非常幽默地回憶了參演《陽光》的經歷:
因為虛榮,我答應在戲中扮演一個角色。去蘆溝橋拍第一場戲時我就開始後悔,大冬天北風呼嘯拍夏天的戲。凍得我又流鼻涕又躥稀,斯文掃地。
演流氓的是武警指揮學校的軍官們。自行車是附近工廠工人們的。工會主席趁工人們在上班,讓劇組用大卡車偷偷拉走。 拍完戲我坐在姜文和製片主任二勇的車上在河灘曠野上疾駛,遠遠只見一個漢子揚著手跑過來追車,可憐地扒著車窗往裡看跟著車跑。他就是工會主席。拍戲用的幾百輛自行車被砸壞不少,有的甚至被大卸八塊,他沒法向下班的工人們交代……
第二場戲是在「莫斯科餐廳」。我有一句台詞。開拍前我緊張得煙癮大發,一個月的戒煙成果毀於一旦。喝了一整瓶干白葡萄酒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差不多被那群武警軍官扔了整整一夜,不斷地拋上天空,又掉下來。最後所有人都筋疲力盡了,有一次我掉下來,百十號人居然沒有一個人伸手接一下。幸虧在落地前有個善人伸出一隻腳,我掉在他腳上才幸免於難。
《太陽照常升起中》有句奇怪的台詞「嘩眾取寵,干私活、掙私錢,指定被開除!」,我一直奇怪為什麼說房祖名「嘩眾取寵」,後來在下面這個故事中找到了根源:
(在中戲)上學時,劉曉寧和姜文開始了最初的合作。當時排《陰謀與愛情》,劉曉寧扮演裡面的宰相,姜文扮演宰相的秘書。為了塑造好人物形象,兩人真可謂絞盡腦汁、茶飯不思,經常徹夜地進行討論。為了讓表演顯得真實、自然,兩人化好了裝,穿上戲服,在教學樓里走。劉曉寧就按照宰相的神態、動作來走,姜文跟在劉曉寧身後,舉手投足間活脫脫一個秘書。
他們的做法自然引來校園裡的不少目光,有人說是嘩眾取寵,更多的人對此表示支持和讚許。然而,即使辦法想盡,演出來還總是不像。直到一段時間以後,兩人才突然覺悟到,根源在於他們最基本的表演觀念有問題——以前他們總是想法設法地爭取演好一個外國人,其次再想法設法演好一個貴族。但外國人的行為舉止究竟是什麼樣的,其實大家內心都不怎麼熟悉,而外國的貴族就更不必說了——也就是說他們當初的表演觀念是本末倒置的。其實無論是塑造什麼樣的人物形象,首先應該塑造好一個活生生的人,其次再塑造好一個外國人,最後才是一個貴族。明白了這一點以後,他們的表演水準有了很大的提高,而這對劉曉寧以後的表演生涯也是不無裨益的。
《一步之遙》中王志文有一句比較無厘頭的「龍蝦三吃」的台詞(王志文:客氣點呀!這些都是我朋友呀!龍蝦三吃曉得不啦!),其實源於姜文和同學間的一個故事(故事背景是姜文的同學劉曉寧跟他鬧矛盾):
經過與雙方的幾次談話,掌握了一定的事實,案子斷下來了:「是姜文太牛!不講同學情面!」
我(劉斌,飾成年劉思甜)堅定不移站到了劉曉寧(飾成年劉憶苦)這一邊,並大包大攬到自己身上,當著曉寧妻子和父母的面兒拍下胸脯,要為曉寧找回公道,還揚言:「姜文你必須讓張華走!否則我也不講同學情面,你的戲我和曉寧都不去拍!」電話里,我帶著威脅的口氣把要說的都說了,表示絕沒有迴旋餘地。怎這麼對待同學呢,你姜文再牛,打擊一個可以,打擊兩個以上就不那麼容易了吧,反正你已經按照我們的原型找了小演員了……姜文再三解釋也無濟於事,最後說:「咱們找個地兒談談吧。」幾天以後,姜文約了時間,又叫來我們另一個同學江澄作陪,請客吃飯賠禮道歉,將事情講清楚。一家高檔酒店的餐廳里,四個人坐在屏風圍成的單間裡邊吃邊談判。菜,算是酒店裡比較貴的龍蝦、鮮貝等等;酒,是特意讓服務員在酒店外小店買來的「二鍋頭」,在校期間我們就常喝「二鍋頭」,這次又喝以示親切。說起在校期間,我們幾個是真正的親密無間。那時候,大家都不寬裕,不寬裕也就不講究了,東西不論好壞,有你的就有我的。常常是一個肘子,曉寧吃皮,我吃瘦肉,姜文哨骨頭。畢業以後我們也時不時地聚在一起,你買菜、我拎酒、他掏煙,熱熱鬧鬧海闊天空不亦樂乎。那會兒,甚至我們的衣、褲、鞋、襪都能換著穿。
這次卻不大相同了,沒有人提起從前。當然,話沒少說,酒也沒少喝。姜文的一句話說得大家的眼圈還都有些泛紅。他說:「看看人家那些同學.互相較勁也是為了拍好片子,咱們可好,必須在酒桌上才能把話說清,成酒肉朋友了。」由於這次大家都比較激動,尤其曉寧憋著一肚子的怨氣,所以點菜時也屬於不留情面。搞得吃完飯以後,姜文不得不向江澄又借了很多的錢才結了賬。龍蝦「三吃」,吃得一乾二淨。飯吃完了,協議也達成了——姜文必須要講同學情義。待我和曉寧去拍戲時,讓張華離組。從酒店出來,我深深地舒展了一下,和曉寧懷著勝利的微笑鑽進了計程車……我認為自己做了件好事:在兩人的矛盾之間起了個化解的作用,是公道的、義氣的,而且是在為姜文幫忙……日後,我和曉寧按照協議去完成了拍攝,又和姜文等人參加了一些首映式,看到了姜文獲得的巨大成功。再以後的某一天,遇見了一位《陽光燦爛的日子》劇組的知情人。知情人說:「《陽光》劇組在拍攝過程中,曾遇到過很多很多困難。劇組的一切責任都壓在姜文一個人身上,姜文所承受的心理壓力是任何事都無法相比的。」 比如資金不到位,工作人員的生活補貼發不下來,一些人失去信心出現消極怠工的現象;製片安排生產不當,計劃變換無常,拍攝不能正常進行。再加上姜文自身的導演經驗不足,又有很多雜事纏在身上,使他心力交瘁、身體出現異常。經過醫生檢査,姜文的上衣兜里多了一瓶硝酸甘油。聽到這個消息以後,不禁感到心裡一陣陣的發酸,不難想像姜文當時是在何等情況下完成《陽光》這部作品的,而我也正是在姜文最困難的時候,逼迫他借錢請客吃龍蝦。我隱隱地感到一絲內疚,深為我所謂的「講究同學情義」、「公道」、「義氣」之舉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和後悔。哎……美其名曰是為姜文幫忙,實際上,這是我學相識以來吃的最沒有必要、最不該吃的一頓飯。又有好長時間沒與姜文聯絡了。他與周曉文、張藝謀等合作拍片很忙,我也有一堆爛事兒……
忽然,陽光公司的姬小姐傳話過來,說是每一位參加過《陽光》拍攝的成員都要寫一篇稿子,我拖了很長時間寫不出來。女人能生出孩子是因為她們肚子里有,我是肚裡真沒有玩藝兒。多虧姜文點題:「你就說吃龍蝦吧。」才想起說這段兒的。
《陽光》的剪輯師周影在《對姜文的「愛恨交加」》中回憶了跟姜文一起工作的經歷:
我在姜文眼裡是一個非常敬業的剪輯,他總是想不通我怎麼能那麼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地工作,在他看來這麼勤奮的人實在「可疑」,以至於常常懷疑我有什麼「陰謀」。
其實勤奮是很真實的,那麼多的樣片加上姜文那麼多的想法,不認真做就做不好,也做不完。被逼無奈,必須好好乾。陰謀確實沒有。在勤奮的幌子下,就是想盡一切辦法找出最正當的理由偷懶,主要計謀就是趁著姜文還沒起床,或正忙其他的事情,瞅准機會溜掉,去買東西,去會朋友,哪怕是一個人在大街上溜達,只要逃出姜文的視線就行。其實姜文沒那麼可怕,只是想暫時逃出那份繁重的工作。工作常常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每天剪片子剪到天亮,累得我們的臉上都失去了表情。
記得那時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姜文有事外出。當聽說姜文要出去辦事,頓時欣喜若狂,剪起片子都會多了幾分興奮和期待。當聽到住在對門的姜文重重地關上門,走在樓道里鼻子狠狠地響了幾下,我恨不得在屋裡歡呼雀躍,用不了半個小時 我就從剪輯室消失,逛商場、溜大街,去一切劇務找不到的地方,而且能比較精確地估算出姜文回來的時間,爭取早他一步邁人剪輯室。當然也有失算的時候,有時回來晚了,就會在枕頭底下發現一封信,先是表揚幾句,後是責怪幾句,最後總是會寫上勝利離我們已經不遠了,同志們還要努力之類的話。其實那時面對20多萬呎膠片,勝利對於我們來說還是一眼望不到頭。
有一次我和助理小孔、場記翟如剛想出門,就聽到樓下姜文重重的鼻子聲,他居然回來了。我們立即把燈關上,以為他看到屋裡沒亮肯定認為我們不在,待他回自己屋裡我們再跑。誰想片刻工夫,我們屋門上方的玻璃上出現了一個大腦袋,姜文正眯著眼睛往裡看呢。我們躲都來不及,三人被他盡收眼底,姜文進門說別跟我玩這套,我在樓下還看見這屋燈亮著呢!!原來他在樓下就盯上我們了。
其實我們都特能理解姜文,他心裡比誰都著急,承受的壓力比誰都大。
姜文是一個要求很嚴格、有時近乎苛刻的導演,同時也是最會與人表示親近的導演。他能不近人情地在眾人面前責怪你,也能時不時送個小禮物,諸如漂亮的明信片什麼的給你。他能把助理小孔訓斥得眼淚汪汪,也能自己掏腰包請大家上飯店為小孔過生曰。他能早上5點打電話來嚴厲地問你某個鏡頭剪沒剪掉,也能在情人節給組裡每個女孩送一盒巧克力。說起姜文總有一種「愛恨交加」的感覺……
陶虹原先是運動員的,被姜文發掘,飾演《陽光》中的於北蓓。她在《姜文和他那雙英氣的尖頭靴》中回憶了與姜文的初次見面,也挺有意思:
回想起那一天,和平常並無兩樣,運動隊的生活永遠是那麼規律,只是在下午訓練課時來了兩個人,坐在池邊看了會兒。練完起水後,正當我們看技術錄像時,我被這兩個陌生人找了出來,告訴我他們正在為一部電影找演員。聽起來的確挺好玩,好吧!於是我懷著好奇心情跟著他們來到一家餐廳聊聊。
當他們告訴我,這是部姜文做導演的片子,並且他這就會來,我覺得有點興奮。電影中的人將來到面前,我可得好好看看。可惜,當姜文來了,不是我在看他,倒是他在打量我,還不時評價兩句什麼「你一笑挺有意思」……我哪歷過看演員這陣勢?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我不得不為自己的眼睛找個落處。於是我開始盯著他的鞋。那是一雙有幫的尖頭的皮靴,靴頭和靴跟處鑲著一些金屬物,很英氣,讓我覺得穿鞋人也是一身英氣。正是一雙很特別的鞋,讓我感覺穿鞋的人也一定個性十足。後來我證實了自己的第一感覺是多麼正確。也正是這雙鞋帶我離開了我早已習慣的運動員生活。它帶我走進了「陽光」,走上了銀幕,所以我對它永遠記憶猶新——姜文和他那雙英氣的尖頭靴。
網上盛傳馮小剛在《我把青春獻給你》中講的一個姜文和馬曉晴打賭的故事:
當時馬曉晴幾乎喪失了回到奧伊斯貝去的勇氣,叛逃的心都有了。那天晚上我們陪著她在一家名叫CBJB的搖滾樂酒吧,耗到午夜過了才回去。回到劇組後,大家都沒睡,幾乎全體都等在客廳里。印象中,我是溜著邊回到卧室里去的。艾未未陪著馬曉晴走到人群中。
馬曉晴對姜文說:你贏了。
姜文說:那就按說好的,我可以對你做任何事情。
大家都很興奮,不知道姜文要如何處置馬曉晴。
姜文讓馬曉晴坐在椅子上,對她說:我就是想告訴你,心裡沒數的事,別跟人打賭。尤其是別跟我在電影上抬扛。
馮導還寫過一篇回憶出演《陽光》中的胡老師的文章(《在姜老師身邊工作的日子》),也很有趣啊:
我是一個記事記不住時間的人,所以我總喜歡說「隱約記得」。這就使我對往事的回憶顯得有些支離破碎,只能憑藉某種獨特的感覺去尋找那些與「陽光燦爛」有關的日子。
我已經記不清是在何時何地,那天我正在做什麼的時候,姜文對我說:你演胡老師吧。可我又分明記得劉曉慶也跟我說了同樣的話。噢,對了,那天是在海運倉總參一招姜文的房間里,劉曉慶坐在我的對面背靠著牆,但我怎麼也想不起來她屁股底下坐得是沙發還是椅子,映在她臉上的光線是陽光還是燈光了。在我的印象里她一直看著我笑,使我顯得有些狼狽。她說:你是最佳人選。她和姜文似乎從沒考慮過我會不會拒絕,只是不斷地在強調他們的決心已定,不再猶豫。這使我至今想起來仍有些耿耿於懷,我甚至在心裡說:我試著拿個最佳男配角吧。馮小剛喲——你怎麼就沒有學會說:「不」呢。
港台人稱開拍為「開工」,拍攝現場為「片場」,看排戲為「探班」。我那天是懷著「探班」的心態去「片場」的,但那天是拍我的戲。在此之前,我已經被剃成70年代在農村大隊會計一伙人里盛行的那種頭了,但姜文在拍戲前硬是又讓化妝師把我的頭剃了一遍,歸置成了小隊會計那種風貌。而後他又讓我穿了一件半透明而且肥大的特利綾襯衫,若隱若現地呈現出我那乾癟的體魄。接著有人在我的鼻樑上架了一副白化學框的眼鏡,使我本來就有些空洞的眼神變得更加空洞。我就這樣神采奕奕地走進了」陽光燦爛的日子「,走進了我學生時代的教室,出現在一群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裡的孩子們面前。
孩子們笑了,鄙視得有些齣戲。我沒有笑,並且不斷地提醒自己,不要反感他們。姜文走進來,教室里靜了下來,他什麼也沒說站了十幾秒鐘,輕輕地說:我們拍吧。他出去後,孩子們把守在牙關里的笑聲又噴向掃視著他們的我。那一刻我幾乎想拍著講台告訴他們:我他媽也是導演!
那場戲每拍完一個鏡頭,姜文都開心地對我說:就是這意思。還可以再過點。他說胡老師這個人很慫。如果他的心氣不高,對眼前的一切聽之任之,無動於衷,那他的日子會好過很多。可他偏偏又有些個性,甚至希望在學生面前樹立威信。這就使他常常失去分寸成為被孩子們取笑的靶子。一方面他有點煩人,一方面他也有點浪漫,有點憤憤不平。他又說:這個角色有兩個人可以演。一個是你,一個是葛優。但他擔心由於觀眾過分喜歡葛優,而使胡老師這個人變得可愛。他認為我能恰如其分地演出胡老師的那股勁兒。到今天我也不知道他是誇我還是罵我,但當時他的鼓勵使我自信得一塌糊塗,表現欲惡性膨脹到了超水平發揮的地步。事後我想:演員是那樣的需要表揚,要想糾正他們,一定要肯定在先。如:你演得非常好。再沒有人比你演這個人合適的了。然後再說,要不咱們換一種方式再演一次,也可能會更好。姜文就很會搞這套把戲。
姜文的處女作公映了,而且《陽光燦爛的日子》也已經成了他的往事。迄今為止我還沒有聽說,「雞」呀、「熊」呀,哪個電影節給了這部片子最佳男配角獎。不過我倒是經常遇到有人扯著嗓子對我喊:這是誰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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