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女向的李商隱和露陰癖的趙孟頫(四)【請讓我靜靜地召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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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前,依舊不厭其煩地回顧一下楊黎的《撒哈拉沙漠上的三張紙牌》。

詩的前半段,詩人以貌似冷靜的口吻,對紙牌的當前存在狀態進行「客觀說明」,展開對紙牌當下意義的「尋思」。

一張是紅桃K

另外兩張

反扣在沙漠上

看不出是什麼

三張紙牌都很新

新得難以理解

它們的間隔並不算遠

卻永遠保持著距離

猛然看見

像是很隨便的

被丟在那裡

但仔細觀察

又像精心安排

一張近點

一張遠點

另一張當然不近不遠

另一張是紅桃K

詩人婉轉表達這樣一個思想,即紙牌的當下意義無須向別處尋覓,就在眼前,在於它當前呈現的樣子里。紙牌當下不是作為人類生活世界遊戲用具存在,而是作為純然物的存在。而純然物的存在,不是為誰而存在,而只是為存在而存在。所以又可以說,紙牌的當下意義沒有意義。這個意義(或者說沒有意義),如其所是呈現在觀者面前。

由此生成這樣一個「體悟」,包括人在內的萬事萬物,舉凡一切存在者,在本原上都是一樣的存在,等同於純然物的存在,其存在不是為誰的存在,其存在便只是存在,如此這般的存在。在這一點上,作為存在者的萬物是平齊的,猶如莊子在《齊物論》中的表達。

因為洞悉以上所言的存在的本原,詩人便有如宗教似的「悟道」。於是詩行相應進入一個類似宗教體驗的「悟道之境」,詩人引領讀者跟隨自己進入一個聆受「神諭」或曰神秘「啟示」的「有之地」,於是便有了詩的後半段——

撒哈拉沙漠

空洞又柔軟

陽光是那樣刺人

那樣發亮

三張紙牌在太陽下

靜靜地反射出

幾圈小小的

光環

而在特拉克爾的詩《冬夜》中,漫遊者「從幽暗路徑走向大門」,之前漫遊在黑暗中的他們,終於跨過「痛苦的門檻」(「痛苦已把門檻變成石頭」),在經受沉重的、考驗般的痛苦後,進入一個「有之地」,領取「神」的賜福,即詩中所謂「麵包和美酒」——

漫遊者輕輕跨進;

痛苦已把門檻變成石頭。

在清澄光華的照映中

是桌上的麵包和美酒。

而「麵包和美酒」之所以願意施與「漫遊者」,則必是出於對「漫遊者」的垂愛。得到「麵包和美酒」,等於是得到。至此特拉克爾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合體。陀氏名言曰:「人只有透過痛苦,才真正得到愛」。

特拉克爾詩中敘述的不是一個具體的實事,而是想像之事。該事婉轉反映的是他的一個「體悟」,他的「體悟」大致上便相當於上面陀氏的那句名言。

而為這個「體悟」設置的場景是「聖誕夜」(詩題的《冬夜》其實就是「聖誕夜」,詩的內容亦展現了這一點,比如裡面所謂的「恩惠之樹」其實正是德語的「聖誕樹」),置於一個宗教氛圍,所以在作者而言,他的「體悟」是一種宗教式的體悟,等於就是一種「神諭」。那麼,詩中讓「漫遊者」經歷黑暗、沉重的痛苦後,跨越過去,進入一個「有光之地」,也等於就是展示一種獲取「神諭」的開悟式宗教體驗。

開悟式的宗教體驗總是伴隨著的突然照射。所以不管是楊黎還是特拉克爾,都是在敘述的緩步推進中,「突然」讓切入進來,出示一個光明澄澈之境。

這樣一種開悟式的宗教體驗,這樣一種「悟道之境」,形態上表現為一種光芒寂照的情景,只看修習禪宗的張拙秀才這兩句著名開悟詩便知道:

光明寂照遍河沙,凡聖含靈皆一家。

不管是楊黎詩中所示,還是特拉克爾詩里所示,都是一種「寂照」。

問:本無聲,何為言

因為「意義」是一種發聲,比如你看到一個杯子,你知道杯子是幹什麼用的(即知道其「意義」),此時相當於是杯子在「發聲」,「告訴」你它是幹什麼的。

而「寂照」之所以「寂」,是因為被照映之物在光的「專註」中,其凸顯的存在感往往暴露出其純然物的一面,顯示出其存在便只是存在的本原存在,使得它剝離了原有語境關聯,一下子變得陌生了。這就有像當你「專註」觀看一個熟人時,有時會變得一下子不認得他(她)了,對方陡然變得「陌生」。

「專註」(映照)某物時,被「專註」之物往往會在某一時刻變得「陌生」,即原有「意義」一下子「消失」,於是不能對人「發聲」(因為一下子找不到「意義」表達),於是寂然靜默。「映照」也就成為一種「無聲」之照,也就是「寂照」。

(有人可能想起,既然只憑藉「寂照」就可以導致「陌生化」效果,楊黎又何必費事讓紙牌置於沙漠,借用這樣的處理方式來進行存在之討論呢?

因為楊黎要直接討論存在本身,所以選擇讓紙牌置於沙漠,構成語境(視域)衝突的場面,更方便於討論,更能清楚表達。後面引入光照,倒可以修辭性地再度加強自己之前討論的東西。不過這只是附帶的。重點還是在於呈示開悟式的宗教體驗)

諸位,開悟式的宗教體驗中,正如張拙秀才所言,的確有如置身於不可思議的「寂照之境」。結合我本人的悟道經驗(嗯哼),誠然(諸位不要隨便發噓聲,我只認為是嫉妒好伐)。

藉助對作為參禪修道者的張拙居士及其開悟詩的聯想,下面來看同樣是「居士」,且同樣習禪有得的「摩詰居士」王維著名的五言詩——《鹿柴》(王維作,王維譯)【註:圓括弧里彷彿禪語的話是對「禪者」王維的致敬。不好意思讓各位受驚了】: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複照青苔上

詩的下劃線後兩句,又是引入了「」。你會詫異這些詩人怎麼都變成「燈光師」了。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只聞人聲而不見人,必然導致視覺的搜尋,所以詩句隱喻著人生中的「探尋」(而從後句「光」具有的隱喻來看,這種「探尋」可類歸為對於「道」【真理】的「探尋」)。正如楊黎等,作者也是在前面敘述的推進中,「突然」引入「」。讓光「寂照」在林中青苔上。使得自己和讀者進入開悟式宗教體驗般的、具有神秘主義氛圍的「有之地」。

(需要提一下的是,作者選擇「返景」這樣較為「客觀」的詞,而非「光」之類暗含悲傷失落的字眼,並不止是出於格律的限制,而是為避免「夕光」之類詞所具有的傷感、悲傷色彩闌入。因為在宗教體驗般的「寂照之境」中,真的會有一種秘密的欣喜【一時難以理解的童鞋請想一想你做賊得手的時候】。)

上面一些詩人,依次是楊黎、特拉克爾、王維,他們的詩作多有宗教玄思的一面。或者是他們平日求道心切,故能熟稔這樣的宗教體驗般的「寂照之境」吧。

葉芝突然從我腦子裡跳了出來,這個有如「披在一根拐杖上的破衣裳」(《駛向拜占庭》)的老頭,對著我「拍手」,「歌吟」般的嚷道:後生,你怎可以忘記老人家我也是一個有經驗的「燈光師」?

好吧,本想結束的我,礙於情面,來看葉芝這首著名的《茵納斯弗利島》(袁可嘉譯)——

我就要動身走了,去茵納斯弗利島,

搭起一個小屋子,築起泥笆房;

支起九行雲豆架,一排蜜蜂巢,

獨個兒坐著,樹陰下蜂群嗡嗡唱。

我就會得到寧靜,它徐徐下降,

從早晨的面紗落到蟋蟀歌唱的地方;

午夜是一片閃亮,正午是一片紫光,

傍晚到處飛舞著紅雀的翅膀。

我就要動身走了,因為我聽到

那水聲日日夜夜輕拍著湖濱;

不管我站在車行道或灰暗的人行道,

都在我心靈的深處聽見這聲音。

詩人苦於塵世的煩惱,很想一甩鍋,去茵納斯弗利湖心島隱居。看他詩中的訴求,即上面下劃線部分,旨在於呆坐島上獃獃的「冥想」(發獃的高級形式),希求一種「開悟」,等候聖靈的啟示,覺悟自身存在之奧秘,慰藉人生的焦慮。

於是他在詩中召喚「光」。

為何是「召喚」?

大家可以看出,和前面幾位詩人不同,葉芝並未呈示一個顯明的「寂照之境」。為什麼我要說是「顯明」呢?的確,你可以將下劃線中他描繪的場景硬掰成開悟式的「寂照之境」,但你必須承認這不是一個像上面幾位所示的那樣「一目了然」的「寂照之境」。而且從「光之境」在詩行中的安置方式來看,顯然他沒有像前面那些人那樣真正有所體悟。

不過對於宗教體驗故事以及資料一定很熟稔的他,知道「光」在宗教體驗是必備的道具,而他又迫切尋求「開悟」,尋求獲取「聖靈的啟示」,他知道某些神秘主義修士是通過持久的「冥想」,進入所尋求的宗教體驗。所以他之所以去與世隔絕的「茵納斯弗利斯湖心島」,是為自己覓得自己認為最合適的可供不受打擾的「冥想」之地。而他,「搭起一個小屋子,築起泥笆房; / 支起九行雲豆架,一排蜜蜂巢」,可供長期「冥想」的舞台已經布置妥當;「獨個兒坐著,樹陰下蜂群嗡嗡唱」,人已經做好了進入「冥想」的準備,甚至都準備「嗡嗡」聲為自己「催眠」(按:有研究表明,嗡嗡聲天然地對人有催眠效果,只要發出那嗡嗡聲的不咬人。這也就是所謂的「白雜訊」, 一種功率譜密度為常數的隨機信號,在各個頻段上的功率是一樣的。白噪音可以分解、遮蓋其他噪音,而且不像其它噪音那樣令人心煩意亂。一般認為,嗡嗡聲的白噪音可幫助睡眠、增強隱私、防止分心、掩飾耳鳴、緩解偏頭痛等。據說電吹風、吸塵器可以催眠哭鬧的寶寶。成年人可能因為神經衰弱受不了電吹風等過於強烈的嗡嗡聲,但是,像「樹陰下蜂群嗡嗡唱」,真的很利於人至少進入半睡半醒的狀態),進入排除焦慮干擾的半昏沉的專心意守。

一切準備就緒,只差「光」這個道具了。

於是,他開始「召喚」

大量的召喚

午夜是一片閃亮,正午是一片紫光

看前面那些詩人用光,都沒有像他這麼「奢侈」(作為一個「燈光師」,好喜歡費電的說),足見他對於「開悟」的渴求。

有這麼好的冥想場所,有這麼多在,勞資還不能開悟的話,真是沒天理!

這倒有點像土豪把大把錢一甩,有這麼多錢,勞資還玩不到女人,我信你個邪!

所以我總認為葉芝有骨子裡一股子傖俗、造作,熱衷於自我表演又不懂得節制,又往往心理幼稚,對於他的多數詩都不大喜歡。尤其包括那首文青最愛的《當你老了》,這首詩是文青的試金石。凡喜歡的,皆為偽文青,文藝品味已落在下乘,假如遇上這等人同舟,「且待小僧伸伸腳」(《夜航船》)。(好吧,以上有點只顧自己嘴巴快活了,不應該這麼輕浮的。我的古琴老師忠告我,雖然你作為黑人,上下兩個巴都是天賦異稟【甚至有時都可以自己對接相濡以沫】,但擅泳者多溺於水,要懂得在什麼時候沉默是金,明白什麼情況下坐懷不亂,這樣才能順順流流。老師,我錯了

自從在某個回答「不小心」貶低了女性之後,知乎某些受極端女權主義思想侵蝕嚴重的女知友,對我強烈不滿,我驚訝地發現,至少有兩次(即至少有兩人),我在順藤摸瓜看某些有關回答,準備在某個回答下評論一番時,發現我居然是被對方拉黑屏蔽的。可是我根本不認得對方啊!更想不起從前和對方有什麼瓜葛。想來是對方看到我有關的疑似仇女回答默默拉黑了我。這還只是我遇見的,想來尚未遇見的更多(唉,這可是這些女檀越的巨大損失啊,我深為她們失去聆受如此甚深微妙法的大因緣惋惜)。

所以,現在我為了討女性知友的歡心,表明我真的尊重男女平等,下面列舉一位女詩人,表明女性在悟道境界上不遑多讓。

雖然這位女詩人是蕾絲邊,而且據說是T,似有背叛女人加入「男人」隊伍之嫌。(按:蕾絲邊中,因為做T的相對稀少,故更受追寵。話說做了這麼多年的男人,我對做男人有些厭倦了,但又是不可撤銷的異性戀,所以正琢磨哪天毅然自宮,整形為女人,搖身一變為T,品嘗一下從前做男人而無福享受的諸多據說味道是極好的非異性戀女人,正無限循環思量中,希望來一場沉痛的情變促使我下定自宮決心,或者自己製造一場沉痛的情變讓對方出於報復幫我下這個決心)

下面來看這位女詩人的詩。【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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