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一起讀(69)：傻瓜、騙子和自私鬼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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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是工具。

這裡的「我們」包括你，我，他，她，它，歷史上一切的帝王將相，才子佳人，外國死人，阿貓阿狗，花鳥蟲魚，象獅虎豹，梅蘭竹菊——一切的生物，我們都是工具。我們的主人是誰？ta的目的是什麼？我們的主人是基因，它的目的是永存，不是指一個基因個體能永存，而是它以自我複製的方式永存，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子孫孫，千秋萬代。所以書名叫《自私的基因》，意思就是，基因它出於想永存的目的，而指導它的宿主，即生物，也包括人類你我他，來進行種種活動，這些活動千奇百怪，但目標都是統一的。

那基因是怎麼來的呢？說它自私是說它有意識嗎？基因的由來，也是來自進化論，自然選擇出來的。說它自私，是擬人的說法，並不是說它有意識，而是不自私的都死絕了，沒傳下來。所謂自私，是它在表現上自私，即指導著它的宿主進行一切以讓它永存為目的的活動。注意，重複一遍，這裡說的永存，指的是以複製的方式永存，即如果它的宿主的死亡會讓繁殖能力更強的宿主的兄弟（擁有同樣的基因）生存，它會選擇讓宿主死掉。它怎麼知道宿主兄弟存在的？它怎麼知道外面的世界？答：它根本就不知道。只是這樣做的活下來了，沒這樣做的慢慢死掉了，自然選擇出了這種結果。

意思是，某些能指導宿主進行極為合理的行為的基因，在一代代的自然選擇淘汰下，脫穎而出，活到了現在，而其他類型的基因，都斷子絕孫，不復存在了。所以，基因是自私的，是一個事實判斷（是什麼），而不是一個價值判斷（應該怎麼做），這也是作者不厭其煩強調的。所以，讀這本書，不要感到被冒犯，好像作者指著所有人說大家都是自私鬼，像在罵人一樣，作者只是講了一個事實：因為我們的基因自私，我們才活在這裡。

作者是說我們在事實上都是損人利己的人嗎？不是。這裡的自私，指的是傾向於選擇最佳策略，這當然是利己的，至於損不損人，說實話，如果我們懂點博弈論，我們會明白這根本不是一個問題，別人的利益，根本不是我們在乎的，利人也好，損人也好，都不是我們最終的目的，我們的最終目的只是利己。好了，這是目標，那路線呢，選擇的策略是什麼呢？看過《好書一起讀》前面期的讀者一定該知道了，是道德。

無論在倫理學上還是經濟學上，在長期獲得最大利益的手段都是道德，即善良、誠實、正直、守信。《自私的基因》書里也寫了一個試驗，即囚徒困境多次重複博弈的試驗，最終的結果就是道德。我一直在說，道德就是理性，道德就是利益，結合這書就更清楚了，不採取最優策略的生物，會被淘汰出局，那存活至今的，當然就是採取最優策略的生物，而最優策略，其實就是道德，所以道德根本就是我們基因的一部分，本能的一部分，條件反射的一部分！所以為什麼《影響力》給出的6種行為模式能夠被人利用，就是因為它們是我們的條件反射，我們人人具有，而且難以抗拒，這樣我們才能被預測和調動啊。

但我們也常看見不講道德的人存在，事實上，自然選擇，是一個極為漫長的過程，在短期內，既可能出現突變，也可能出現各種各樣的選擇，優不一定勝，劣不一定汰。還是用《自私的基因》中的例子，假設有三種人，一種叫傻瓜，行為模式是對誰都付出，另一種叫騙子，行為模式是對誰都不付出，第三種叫自私鬼，行為模式是誰對我付出我對誰付出，誰對我不付出我對誰不付出，把這三種人各取若干組成一個人群，會發生什麼呢？首先傻瓜被淘汰，騙子活得很好，因為傻瓜的存在給了騙子生存的土壤，騙子只索取，不付出，因此成為了三種人中利益積累最快的一種，但是，當傻瓜被淘汰之後，騙子的土壤不存在了，因為其他騙子不會對他付出，自私鬼也在對他付出一次之後，了解了他是騙子，不再對他付出，時間久了之後，騙子沒有了利益來源，也逐漸被淘汰，最後勝出的是自私鬼，他們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既講合作，也不姑息壞人，這樣的人才是最後的贏家。

這種人的代號叫自私鬼，其實我們可以看到，他們並不是損人利己的（那種叫騙子），他們恰恰是公平的，講究互惠，而且善良，在不確定對方身份的時候，先對對方付出，直到對方如果沒有回報，才判定對方是個騙子（因為傻瓜和自私鬼都會回報他），從此再也不對他付出，我們看他的行為，其實具備了善良（先主動付出）、誠實（策略公開透明）、正直（你不仁我不義）、守信（絕不率先背叛）這四大特點，所以，這種人，其實可以稱為道德的人。

可能把名稱從「自私鬼」轉為「道德者」會讓你感到突兀，其實我們現在生活中說的道德，含義已經扭曲了，變成了一味的付出。一味付出這種人在前面說了，該被稱為「傻瓜」。道德它本身就該是追求最廣大人群最長遠利益的，它一定是公平的，講道德的人，如果被淘汰了，那就不對了。會讓執行者被淘汰的規範，是傻瓜的規範，不是道德的規範，不是該被提倡的。所以我們現在講「道德大棒」，為什麼道德會成為大棒？因為被這種道德要求的人，他自己會受到損失，所以才被稱為大棒。那就不是道德，那是一種名字叫「道德」的流氓東西，根本就不該存在的。就像在試驗里，擬人一下，騙子會對傻瓜說：你該對我付出，這叫道德。於是傻瓜付出了，於是騙子滋滋潤潤，傻瓜漸漸被淘汰。這叫什麼道德？我們在現實中，也該警惕，並且堅決拒絕這種所謂道德！我們寧可被人稱為自私鬼（騙子為了讓傻子相信那是道德，會把講公平的人稱為自私鬼的），也不能接受傻瓜的同化，和我們有交往的人會知道，我們才是講道德的，因為我們善良、誠實、正直、守信！跟我們合作，他們不會吃虧，而我們也足夠強大可以保護自己，不會被淘汰，和我們合作的人因此能與我們長久保持合作。

這才是道德的含義和它應有的面貌！公公平平，有交有換，有來有回，這才叫道德。這才是對最廣大人群的最長久利益有好處的規範。這才是人人應該遵守的東西。但是因為傻瓜很多，騙子也很多，騙子為了讓傻瓜為他們付出，就把道德曲解為應該無腦付出，騙子把道德定義為無腦付出了，那本來的道德該怎麼辦呢？他們給它取個新名叫「自私」，來鄙視和批判這種規則。——被他們鄙視和批判的才是最好的規則啊！可惜，假作真時真亦假，當傻瓜都在把愚蠢當成道德，道德也只好變成自私了，騙子帶著傻瓜們鄙視自私鬼，傻瓜鄙視得尤其起勁，他們正因自己有道德而心滿意足。

傻瓜基數太多，一時淘汰不晚，自然選擇畢竟是個漫長的過程，而在短期內，什麼都可能發生，而且正如前面所說，當傻瓜還很多的時候，騙子比自私鬼（你一定明白了，這三個字只是個代號，並沒有貶義）活得滋潤，這是容易計算得知的。如果你是個自私鬼，你會因為騙子能從傻瓜那裡獲得大量利益而深感不平，但好在你自己能獲得自己該得的利益，只要不跟騙子比就好了，等傻瓜死絕了，看騙子還有什麼活路！但最悲哀的是，除了傻瓜（他們被淘汰一點都不值得同情，可憐更可恨），自私鬼的空間也在被漸漸壓縮，如果你身邊的人都在按傻瓜的規則行事，你有太大的可能被他們同化，在這個小小的局部，有可能做個傻瓜比做自私鬼能獲利更多，因為騙子總有辦法，來發動傻瓜攻擊你，一群傻瓜會做出什麼，我們在《烏合之眾》里早就看過了。誰能拒絕蠢人群的同化席捲和黨同伐異？終究是風塵骯髒違心愿，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相比起妙玉來，黛玉能早逝不失為幸福。等等，連早逝都不失為幸福了，基因的延續呢？可見在局部，優秀的未必是勝出的，傻瓜還在的時候，自私鬼（用這三個字指代黛玉了，希望能藉此表明這三個字根本不是貶義詞）會被騙子（當然，這兩個字不是指寶釵）擠壓，這道理，我們聯繫現實就很好懂。

現在的博弈，就是騙子和自私鬼爭相把自己的想法灌入傻瓜的腦子的競爭，騙子希望傻瓜永遠是傻瓜，這不僅能讓騙子獲得更多，更是騙子繼續生存的根本（如果傻瓜死絕了，下一個就輪到騙子滅亡了），這也是騙子基因中「活下去」本能在驅動的，自私鬼則希望傻瓜腦子開竅，變成自私鬼，這樣在人群結構中起到讓傻瓜事實上滅絕的效果。

如果自私鬼成功了，騙子將死無葬身之地！這關鍵僅僅在於，傻瓜的一念之差。你明白了嗎？傻瓜把愚蠢當道德，則騙子存活，傻瓜把理智當道德，則騙子死絕！這才是人群中基因的大博弈！自私鬼代表著道德，是善，騙子和傻瓜都是惡——沒錯，傻瓜也是惡，採用讓自己滅亡的糊塗原則，縱容邪惡的騙子，擠壓善良的自私鬼，這不是惡是什麼？這場戰爭，曠日持久，可能要持續非常非常非常多的時間，上演非常非常非常多的戲碼，騙子和自私鬼陣營都將豪傑輩出，用成千上萬的傻瓜的血做腥乎乎的博弈。

這寫著讓人很絕望，我打這些字的時候，能想到寫《聖經》最後一篇《啟示錄》時的約翰有多麼驚懼，事情還沒完，距離終點還遠得很，走著瞧吧，好戲多著呢。各種「基因」為了「活下去」而進行的爭鬥，是人類作為工具根本無法抗拒的（誰家的鉗子能違抗主人呢？），其實人，只是武器，好比一個坦克，基因才是坐在裡面的指揮官，又有哪國的坦克，能違逆指揮官的意思呢。

我們說有宗教戰爭，故事裡有地上的誰奉天上的神的命討伐另外的神保佑的人，這或許是先民的隱喻，也許特洛伊戰爭里，阿開亞人頭頂的赫拉、雅典娜，與特洛伊人頭頂的阿波羅、阿佛洛狄忒他們，僅僅是他們民族共同的原動力，即他們民族內的公共基因。戰爭的結果我們知道，木馬屠城，特洛伊城毀滅了，一種基因活下去的希望落空了——不對，還有埃涅阿斯，沒錯，他是阿佛洛狄忒的兒子，他作為一種基因的承載者，活了下來，並實現了它以複製的方式永續留存的目的。

他成了羅馬人的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