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氣歇·第五十二節
威壓江湖二十年,屹立凌雲峰之巔的明月樓。
真正意義上毀於一旦。
誅月盟眾人,既心安又莫名悵然。
他們正為覆滅明月樓而來,也收穫了勝利的結果。
但明月樓時代的終結,卻不是以他們所想像的任何方式。
明雪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丟給了淚流滿面的欲煞。
「這是失心丸的解藥,一共十二粒。剛剛好。」
明雪薄唇微吐:「像我承諾的那樣,你們自由了。」
帶著憎恨面具的憎煞忍不住出聲:「喜煞走了,我們還剩十三人,怎麼才十二粒解藥?」
他環顧一周,又問道:「離煞呢?」
問題剛出口,他忽然沉默了,面具後的一雙眸子,止不住的流淚。
最擅長挑撥人心的離煞,有著江湖上最高明的易容術。化身千萬,無論男女老少,從未被人識破過。
而給他們種下失心丸的明月樓主,真正的素明月,分明在半年前就已經死了。
兩個人的性命,換十二個人的自由,到底值不值得?
沒有人知道答案。
也許永遠沒有答案。
而凌雲峰頂的火焰,還在燃燒著。
燃燒著明月樓的一切。
「敢問明雪姑娘,今後有什麼打算?」沖平道人率先打破了沉默,對著明雪豎掌為禮。
明雪也不看他,只是輕聲道:「你大可放心,明月樓今日起便不復存在。我大仇得報,心愿已了,江湖之事,我再無心干預。」
明月樓剩下的成員,無論是明雪的人還是左大人的人,也忽然覺得迷惘,覺得失落。
樓主、左大人皆去,三凶已死,七宿不存,十四煞終得自由,就連總部也成火海。
唯一能夠帶領他們走出來的明月聖女,卻畢生都是以覆滅明月樓為目標。
明月樓,還有什麼存在的理由?
作為天下第一組織成員,驟然間就變成了孤魂野鬼,心中滋味,百種翻騰。
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失落、有的潦倒。
然而沒人敢去怪明雪一句,這個女人的實力、手段、城府,都是絕頂。況且,還有一個跟左大人都戰得難分難解的燕趙在場。誰有那個膽子去撩撥虎鬚呢?
燕趙仰頭看著山巔,看著火海,好像在等待那一輪明月再次騰空。
他的豪氣歇,鞘中待鳴。
他期待勝利,但不是這種勝利。
他期待戰鬥,心中卻知也許再遇不到那樣的劍光。
蓄勢以待的戰鬥被打斷,他沒有怪明雪,他也沒有理由去怪明雪。
殺父之仇,滅門之恨,全部壓在一個小姑娘身上。她獨自肩負,籌謀多年,孤身一人,向江湖最大的組織發起複仇,最後成功了。但無法想像她付出了多少,犧牲了多少。
她如何不值得尊重?誰又有資格去怪她呢?
「阿彌陀佛。」覺明方丈宣了一聲佛號,嘆道:「如此甚好,明月樓既已不復,往日種種,皆成煙雲。從此干戈止,紛爭息,江湖太平。善哉,善哉。」
眾豪傑紛紛點頭稱是。
「我等為伸張正義而來,如今明月樓既滅,我看我們就此散去吧。」
群雄各自整頓,準備回去,明月樓成員也都三兩成隊的準備離開。
明雪也不去管這些人,掙扎了一陣,轉頭看著燕趙,遲疑道:「我……」
「各位英雄請留步!」莫天機忽然出聲,聲音明朗而宏亮:「你們是不是忘了什麼事情?」
覺明方丈不解問道:「莫先生的意思是?」
群雄也都投來好奇的目光。
作為天機閣的主人,他的聲音,有資格叫人們去傾聽。即使在這個刀光劍影的江湖裡,他孱弱得沒有絲毫武功。
莫天機表情古怪的掃視周圍:「凌雲峰,還埋著炸藥吶!」
覺明方丈莫名覺得有些不安,雙掌合十:「莫先生,左大人已死,明雪姑娘說過,炸藥不會再響。」
「是嗎?」莫天機笑了,他是從眉角開始泛起笑紋,漸漸延展到整張臉,笑得放肆,笑得張揚:「可是她說了不算啊。」
燕趙一皺眉,突然想到了明雪圍攻左大人時的那三個奈何的頂尖殺手。
以左大人的敏銳以及他在明月樓多年的影響力,明雪埋下足以炸塌凌雲峰的炸藥,這件事他不可能一點風都收不到。唯一的可能就是,做這件事,明雪動用的人手並非來自明月樓。
而奈何……實際控制人不正是莫天機嗎?
難道是明雪與莫天機合作,卻被算計了?
不應該,事關生死的大事,明雪絕不會把信任交給莫天機。
明雪這時已經平靜下來,面無表情地看著莫天機:「我說的為什麼不算?」
莫天機收斂了笑容,溫聲道:「或許你忘了,現在控制你那些火藥的人,可都是奈何的人。」
「或者是你忘了。奈何一向認牌不認人。」明雪冷聲道:「而我,恰好拿著閻羅玉牌。」
莫天機面色不改:「你是一個聰明人,應該研究過奈何的規矩。閻羅雖然是奈何的創建者,但閻羅如果退位,地藏便是繼任者。為避免內部鬥爭,即使是第二代閻羅,也必須等地藏退位之後才能掌權。」
「但地藏在奈何創建沒多久後就已經……」沖平道人眉頭皺起:「你是地藏?」
「一個沒有絲毫武功的人,不得不多製造些亂七八糟的消息來保護自己。」莫天機拿出地藏玉牌晃了晃,「還請道長不要見怪。」
「不會武功,也就意味著我們完全可以在你沒有絲毫反應之前就殺了你。」華山派賀方冷著聲音,今天的變故太多,每個人都有些不耐煩。
「若要動手,你請便。」莫天機微微一笑:「我一死,所有的火藥就會立刻被引爆。」
他一邊說一邊對著半山處揮手,身著黑色官服的判官不知從哪裡鑽出來,揮著一面小旗子回應。
「真是見了鬼了!今天一個個的威脅著要同歸於盡!」賀方按捺不住的憤怒,「我就不信了!你堂堂天機閣主,現在更是還掌控著奈何,權勢滔天!就當真的不怕死?」
莫天機搖搖頭,從懷中抽出一柄匕首,猛的扎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鮮血染紅衣襟。
「請務必不要懷疑我的決心。」莫天機面不改色:「我不會武功,所以這一下沒扎准。下一刀,我一定扎死自己。」
賀方瞪大了眼睛:「你瘋了?」
「為了理想,再多的犧牲也是值得。」莫天機一手捂住傷口,一手猛的拔出了匕首,在胸膛前比劃著,鮮血在匕首上滴落:「要我再扎一刀證明給你看嗎?」
賀方臉色鐵青,卻不敢真的再說一句話。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莫天機談生死若閑聊,可他賀方,卻還是怕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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