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願意陪你顛沛流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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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九年到現在,秦稔經營這間撞球店已經有五年,大學城附近零零散散的店子中,淮安撞球算是很有資歷的一家,這五年間熟悉的面孔來了又去,秦稔已經記不得出手了多少張會員卡,也記不清地毯曾有過哪些紋路。那幫年輕的孩子總是喜歡用鞋尖把還未熄滅的煙頭碾進地毯里,卻又隔段時間像是失憶了一般,拖長嗓音沖前台喊:「稔稔姐,該換地毯啦。」秦稔從沒有因此生氣,她只是笑著搖搖頭。
秦稔自音樂學院畢業之後也嘗試過其他職業,她漂亮但無奈運氣差些,和前男友賣過唱片也開過琴行,但都並不長久。後來前男友表示過夠了這種不穩定的生活,回家鄉做起了初中的音樂老師。
而秦稔向姐姐借了些錢,留在讀書的城市開了間撞球店,她說這能讓自己感到年輕。店名是她初戀男友的城市,每當被我們問起,她就輕描淡寫的說:「不就是個店名,有什麼好問的。」有一次被問得煩了,才慢條斯理的說:「他啊一直說想帶我回故鄉轉轉,可到了分手也沒有兌現,這是我的心病,這名字就當我在他的城市吧。」
稔稔姐也許一直沒有放下最開始的那個人,即使已經過了很多年,即使她遇到了很多人。
稔稔姐的初戀是個很會玩的男孩子,也是個明顯的渣男。都說了女孩子初戀該遇上個浪子,教她戀愛的感覺。對於這點我並不完全贊同,但稔稔姐卻深以為然。
她對於渣男總有種莫名的執念,就好像不遇到人渣就不算是戀愛一般,大概是骨子裡的不安定作怪。她似乎總是痴迷於毫無保留又漂浮不定的感情,這讓她顯得滄桑又充滿稚氣。
淮安撞球下有一家理髮店,店長是個五十歲大叔,而店裡的主管卻才二十七八歲,剛認識秦稔時他還是個洗頭仔,秦稔也才畢業兩年。我那個時候是個大一新生,當時的我並不喜歡南陽。和給我吹頭髮的老鬼不同,南陽不太會說話,東扯西扯的話題總讓人尷尬症發作。
他太靦腆了,即使染了紅髮像個話嘮一樣說個不停,也能讓人輕而易舉的發現他外向綜合征下的牽強。然而南陽並不在意我對他的壞臉色,他的注意力全然投在秦稔身上,並且似乎總有什麼理由讓他堅信,秦稔最終會和他走到一起。
而我,就是他眼中的鵲橋。
當我再去淮安撞球的時候,稔稔姐正在用最普通的白瓷杯泡茶。我去的蠻早,店裡還沒什麼人。稔稔姐用半濕的毛巾包住撞球一個個擦拭。一小縷頭髮垂在胸前,襯得她又專註又有種莫名的深情。
我像稔稔姐提起南陽,用一種講段子的語氣。稔稔姐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下,又恢復慢條斯理的樣子:「南陽人倒是不錯,但巧了我偏不愛這種愣頭青。」稔稔姐說著,又抬頭對我笑笑,眼睛裡閃過些許狡黠。
秦稔一直是個很風情的女人,即使她還年輕。她的眼睛裡常年瀰漫著大霧,她的氣質里有她走過的路和愛過的人。而提起南陽,她卻輕鬆而無可奈何,就像是在看待一個年幼的迷戀自己的弟弟。
一零年起,我看著南陽和秦稔間經歷了很多,也許是旁觀者清,或者他們都會和我講些瑣碎的小事。關於他們的事難以評判卻也了解很多。我有酒也有故事,酒不是我的,故事也不是。
秦稔總是一副不親近又不疏離的樣子。夏天的晚上,樓下大排檔一股子熱鬧的油煙味,南陽就坐在露天的店裡,桌上放著兩瓶烏蘇。
「我說雲汀,你們女孩子都喜歡什麼樣的男生啊。」南陽問。
我抬眼看了看他紅色殺馬特髮型,回他「反正不喜歡你這樣的。」
桌上生蚝還散著香氣,我想了想,又繼續說「稔稔姐怎麼想我也差不多能猜到,說白了現在我也好,她也好,都覺得自己是該浪的年齡,你這樣的正經小伙才討不到好呢。」
南陽比我大些,他微微皺眉,眉眼裡有一種年長的憂愁,這讓他顯得又刻板又好笑,他嘆氣「你們總這樣子怎麼行,花著大把時間卻只是漂著,況且我不希望秦稔這樣,這樣有什麼意義呢。」
「得了得了,也許稔稔姐只是怕老而已。再說了,你這樣的裝扮說著大學學長的話不覺得彆扭嗎?」我打斷南陽,「你可千萬別給稔稔姐說這些,我們不愛聽的。」
南陽搖搖頭,沒再吱聲。
秦稔不拒絕南陽對她的好,也沒有接受南陽的告白,我們一直默認他們在一起了。但當南陽稱呼秦稔女票的時候,她總會笑著搖頭瞪南陽,南陽就討好地笑笑。
秦稔接到南陽電話是一天晚上,電話里南陽的聲音顯得很高興「稔稔啊,我今天在遊戲群里搶了六十的紅包,是不是超機智。」
秦稔當時正在店裡,環境有些嘈雜,她並沒有在意南陽說了什麼,只是有點漫不經心地回「所以呢?」
「所以你拿去買吃的吧」南陽語氣里有一種孩子氣的興奮。
秦稔愣了一下,看著窗口彈出的紅包,點開之后里面塞著五十四塊錢,除去一包紅河的價格,其餘是南陽搶到的全部。
五十多對秦稔而言並不多,但她的心卻因此動了一下。
她遇到過太多人了,反而失去了判斷真心的能力。遇到的人都是那樣,匆匆忙忙的表白,被拒絕的時候又匆匆忙忙的換目標,這個時候南陽的態度倒顯得真誠。
秦稔的生日是在冬天,那天她住在南陽的出租屋,他們都喝了點酒。
南陽抱著秦稔又親又聞,像一條撒歡的小狗。
秦稔不拒絕,以一種默許的姿態。她等了許久,南陽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算了,睡吧」秦稔有些不耐煩,她推了推南陽。
南陽不知所措,只能小聲說「你不同意,我以為你不願意。」
秦稔嘆氣,低下眉眼「陽陽你可真乖。」又挑眉盯著南陽的眼睛,「這種事情,難道我還要說同意不成?」
清晨,秦稔是在南陽的懷裡醒來的,她睜眼的時候南陽正低頭看著她,眼裡的喜歡滿的要溢出來。
鬼使神差的,秦稔仰起脖子親了親南陽的下巴,然後慵懶的說「怎麼?喜歡我啊?」
南陽眼睛裡有光,一點也不像剛睡醒的樣子「稔稔,我會照顧你的。」
秦稔笑了,把手指戳在南陽下巴的水印上,「瞎樂什麼呢,我們交往了嗎?」
秦稔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說,她並不是不在乎,只是太怕了。
南陽這次什麼也沒說,他把秦稔在懷裡抱的更緊了,秦稔並不能看到他臉上深深的倦色。
在我大二的時候南陽從洗頭仔升成了理髮師,店裡人來來往往,不能說是成長,但南陽確確實實有所改變。
開學後兩個月,店裡來了個叫錦湘的女孩子,她是學藝術的,長的很嬌小。但自打我見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骨子裡和我和秦稔都是一路人。
南陽大概也覺得,她和小姑娘走得很近,有時候宿舍樓下還可以看到他們一起去吃小龍蝦。
秦稔估計見過他們在一起的樣子,但她從來不點破。她總是很淡定的不爭不搶,也正是這一點,南陽總是摸不著她的深淺。
南陽和錦湘斷斷續續曖昧了很久,知道有一天南陽約我去宿舍樓下的清吧。
我剛把包放下就聽到南陽深深嘆了口氣,而隔壁桌妹子的蛋炒飯看起來味道很棒。
「這又是怎麼了?你這幾天不是挺瀟洒快活的嗎?」我問。現在的南陽反倒像是能開得起玩笑了。
「我喜歡秦稔,可是不能對不起錦湘。」南陽用拇指摩擦杯口,顯得很焦慮,「我和錦湘做了。」
我被驚到,想了想又問他「所以,錦湘要你負責嗎?」
南陽搖了搖頭,又用手抹了把臉,他顯然不知道如何解決。
南陽表現的太消沉,我知道他需要我,只能硬著頭皮安慰「那就別提這個,裝糊塗吧。」
秦稔最後還是知道了這件事,她什麼也沒說,甚至連憤怒也沒表現絲毫。
南陽提心弔膽了幾天,發現沒什麼大事也就生活如常,只是秦稔內心知道,自己沒表現出的是失望。
錦湘最後並沒有和南陽在一起,她選了個不在意她經歷的大四潛力股。我心裡是不喜她的,畢竟見過秦稔之後,她的氣質總是低秦稔些,大概是經歷未到吧。
南陽本身長的不錯,換掉殺馬特髮型反倒顯得亮眼多了。錦湘走之後,他身邊斷斷續續又來了很多姑娘。
有一次老鬼不在,我就找他吹頭髮,他一手拿著吹風機一手繞著我的發尾。
我仔細從鏡子里打量他,打趣問「怎麼?不追稔稔姐了?」
南陽手頓了一下,笑著回「追不到啊,我還是喜歡她的。」
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戳破他「你只是執著吧,你不需要稔稔姐了,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感謝她。」
南陽不笑了,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只是他聲音依然如常「也許吧,我是該感謝她的。」
我嘆氣「你終於靠近了她喜歡的樣子。」後來的十分鐘,我們再沒有說話。
在我大三國慶假期回來的時候,南陽已經不在理髮店了。
我問老鬼,老鬼卻是一臉促狹「那傢伙回家結婚去了。」
「結婚?怎麼這麼突然?」我愣住了。
老鬼慢條斯理的順了順我的頭髮,才回答「他把別人女孩子的肚子搞大了,這次女孩子的家裡可厲害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老鬼,只能用「是嗎?好吧。」來結束話題。
稔稔姐店裡依然人來人往,小年輕們一邊笑笑鬧鬧一邊說著桿法和線路,他們有的人根本不知道曾有南陽這樣一個人。
我一直不在稔稔姐面前提起南陽,直到有一天她自己問我「聽說南陽不會再回來了對吧。」
她其實比我更清楚,卻要再問一遍確定。我只能回她「是啊,大概就留在家那邊了。」
稔稔姐神情有些寂寞,但嘴角還勾著笑「結婚了啊,那很好的。」
南陽還是走了。
他曾經說過「稔稔,做我女朋友吧,我好喜歡你啊。」
但是他走的時候,卻沒有和秦稔正式的告別,他甚至沒有見,我們玩得好的這幫人里任何一個。
大概是所謂的往事不回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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