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緣鏡

前幾天跟人聊天，她對我說了一個故事。

說一個書生在結婚前夕，新娘子跟別人跑了。這時來了個和尚，拿出一面鏡子給他看，鏡子沒有找人臉，而是顯示出一個場景：海邊有一具女屍，一個男人看了一眼就走了；第二個男人則脫下衣服，幫女屍蓋上，然後走了；第三個男人找了把鐵鍬，把女人的屍體埋好。

書生不解其意，和尚解釋說，這面鏡子是因緣鏡，能照前世。第一個男人，在今世和那個已經死去的女人有一面之緣，但不會有結果；第二個男人，和女人有情感糾葛，仍然不會有結果；只有第三個，那個用鐵鍬埋葬女人的男人，才是女人的如意郎君。

書生明白了，他是鏡子里的第二個男人，而那個女人，就是她的未婚妻。

這個故事其實流傳很廣，很多年前我就在書上看過，只是當時沒有什麼因果觀念，就當個有趣的故事，留下些許印象。如今再次聽聞，感觸已完全不同。

那位朋友說，這個故事讓她對婚姻很釋懷。今生相伴一生的人，並非偶然相遇，而是因緣註定，畢竟，欠了他一鍬之恩，應當善待。

是啊，人與人之間的奇妙聯繫，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清。在茫茫人海中能相知相愛，只能說是緣分了。不是你欠我，就是我欠你。可能此一生終了，燃盡了幾生幾世的恩怨情仇，就此別過，再不會有半點瓜葛。就像大海的兩團泡沫，偶爾碰了面，分合糾纏不定，卻等一個風吹浪打來，種種過往，一筆勾銷。

但，銷的只是此緣，大海中又有多少泡沫堆集？就像那首老歌所唱的一樣：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累劫中何止是狹路，可以說是下班高峰的北京五環了。可能現在覺得歲月靜好，三飽一倒，正是風花雪月好時候；卻不知哪一世是貧賤夫妻百事哀，哪一世又是凄風苦雨深宮淚。

我們所看到的每一個生命，都是我們自己。那殘身乞食的少年，也有愛情的夢想，卻難得美人青睞目光；那落後國度的雛妓，還不知懷春為何物，就要經歷噩夢的生活和疾病；那同床異夢的夫妻；那窗台上被我們一巴掌拍死的媾和飛蠅，圈中被閹割的豬牛，被寵愛的貓狗，遷徙的候鳥......都是我們三世的影子。

愛情中的所有極端痛苦和歡樂，我們都曾經歷；愛情中所有的極端善意和惡意，也都會降臨。我們的智慧被貪嗔痴所障，看不到更久遠的過去；但這個世界中發生的一切，就是老和尚的因緣鏡，照的就是我們的過去，或未來。

你以為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發生在其他生命上的事，不過是你自己在照鏡子。如果說世間還是什麼是真相的話，這就是真相。是否過於殘酷呢？無常即是如此。當你了解這一切，再去審視是是非非，是同情，是羨慕，是悲憤，抑或是置之不理呢？

我想更應該會痛哭流涕，為幸福的短暫，為痛苦的交疊，為流轉不息的悲哀。

在文章開頭的故事裡，只有三個男人。如果是十個男人，一百個男人呢，他們又會對女人的屍體做什麼？這個女人，又需要幾生幾世去了卻這些因果？終歸是故事如沙，說不盡苦海無涯。

火爺的色相·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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