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山
霧氣繚繞,煙雲迷濛。香草濕漉漉低垂著頭,晨光在空谷寂啼中蔓延。呼吸著草木芬芳,順蜿蜒山徑拾級而上。前不知所終,後不知所起,無知無覺踏入此境。山行至幾十里,仍未及半。倒是遙遙有亭台樓閣隱匿白氣之中。再近,則是紅漆牌坊,層層疊疊並列無數,分隔開一條通紅甬道,火焰一樣燃燒至盡頭。每座牌坊皆高聳駭人,站在底下仰頭望去,天就被割出一刀刀血痕。
早已過了破曉時分,透過厚重的霧氣,朝霞落在烏鴉停過的紅柱。小妹有點累了,坐下來,在我身後不住地喘。我忍住不去看她,繼續上山,讓清涼的液滴撲在我臉上,分不清是霧水還是汗水。
還有挺遠的呢,不能耽擱。又走了半里多,我找來根樹枝,一頭我牽著,另一頭小妹拉著。她的臉因氣喘而通紅,打濕的頭髮黏在額頭。我知道她在咬牙硬挺。
繼續往前。太陽一出來,晨霧就散了許多,但空氣還是潮濕得難受,我的腳早凍得沒有知覺了,小妹一定也是一樣。微風掃過枝椏,一陣雨似的水珠莎啦啦地掉下。這不是雨,是雪,是小冰晶,一顆漏進熱騰騰的衣領,激得人渾身一顫。
「哥。」
「嗯?」我腳下不停。
等了許久,她沒繼續說。我只好停下步子,回頭望她。脖子僵硬得好似一段木頭。
雲海青松的幕布上投下梓山的陰影,巍峨莊嚴。
「梓山聳立在雲里,我們聳立在梓山裡。」小妹說。
「你是想說『子入於雲,焉知子托于山』吧?」我問。
小妹搖搖頭,拉著樹枝走到我前面去了。
「一會兒你別怕,有我呢,我們就去借一點東西而已,她一定肯給的。」小妹又在喃喃自語了。
我無聲跟上,臉依舊麻木著。
轉過一道彎,又擠過一條縫,走的快要絕望的時候,才瞧見那最後一段白玉石砌成的階梯。綿延不絕的牌坊終於將我們引到梓山的大殿。七巧琉璃瓦,高塔盤龍柱,氣勢如虹,蔚為壯觀。整座大殿如掛在山側一般,右座懸空,只左側與常年藤蔓草木緊緊糾纏,融為一體,顯得搖搖欲墜。
我們在半米高的門檻處脫了鞋入內。殿內鋪的油潤發亮的烏木地板,光照通透,中央一座娘娘像,全玉雕刻,高數丈余,仰觀不可視其全貌,上方通透無頂,卻有金色燦陽射入,恰巧照耀在女神眉心點痣。大殿四壁鏤空神龕成千上百,每個龕內都有一尊金身童子佛,或站或卧,或坐或跪,神態各異,栩栩如生。檀香裊裊,耳邊似有唱經念曲,女神默默,念思皆現了原形。
小妹盤腿坐在香爐前, 看著娘娘發獃。非本族信仰,不跪不拜。
「哥,你累吧。」
我蹲下來,看她裸露著的被水泡得發白的腳。小身子還在抖。這樣下去不行的,她會發燒的。恍惚中我將手掌慢慢探向她的額頭,她卻向後縮一下,爬起身。
「我去找泉眼。」說完,光腳啪啪踏著木地板就跑開了。我則像幽魂一樣跟去。神像後邊是一道半掩的雕花小門,門外是緊貼石壁的長廊。長滿青苔的千年斷礁壓在長廊一側,而另一側便是落石無聲的萬丈深崖。和大殿一樣半懸浮的精緻走廊,繪著五彩的吉祥紋樣,曲徑通幽,柳暗花明。壁上巨石縫隙里有泉水淅瀝滲下,異常繁茂的榕樹冠蓋廊頂。或許是昨夜的暴雨,地板上幾處積水。小妹故意跳進一個大水坑,濺我一身。我知道她是故意的,因為她那麼冷,怎麼可能有心情玩耍?嘴唇都發紫了。
我很想笑一下回應她,但是臉像被寒風凍住了一樣。
順著長廊上上下下,圍著山周轉過幾個彎。在我快以為我們要繞回原地的時候,終於看見了那間拉門敞開的房間。一個女孩睡在葦蒲草席鋪滿的地上,小臉紅潤,身子微微蜷縮著,呼吸沉靜而均勻。身旁是一把新鮮的紫色藤花,仍沾著珍珠似的露水。
這就是了,梓山的守護者,鏡瓷。
小妹緩步走進屋裡,拿手捻起一小穗花。剛要捧到臉前輕嗅,動作卻停滯在半空,反而臉又轉向我。
我也回頭,另一個女孩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手裡捏著一支泥制的小笛。
找到鏡瓷,也就見得到端花。端花鏡瓷,本就是一體兩面,像那陰陽面龐的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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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綠色的茶水氤氳,小小的碳爐發著太陽般的光和熱。小妹珍惜地伸出雙手雙腳呵護這來之不易的溫暖。
「我們來借瑞兒泉水。」我說。踏碎哈氣凝結成霧的清晨,熱茶讓雙手都幸福地顫抖。
端花輕輕理著睡在身邊的鏡瓷臉上的幾縷碎發,睫毛垂下,投影在白玉一樣豐潤彈性的肌膚上。
「泉眼就在這裡對嗎?」我轉頭看看小妹血色褪去後蒼白髮青的臉,心裡有些不好受。
小妹卻看上去毫不在意,仍沉浸在碳爐的溫存里。
「你該問鏡瓷。」清冽的童聲卻帶著一股淡薄冷漠的氣息,手指繞著薄胎茶杯沿抹圈,「我只打掃大殿。」
「那麼龍舍利呢?」我繼續問。
手指稍停,我知道她不肯。
「……她撐不到晚上了。」我補上一句,盯著她沉靜的臉。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考慮,或者只是單純地發獃。
潮濕的空氣才被略略烘乾,凝重的氛圍卻絲毫不減。我心急如焚地等著她的答覆,一絲微風擾了冉冉爐煙。
「擔心她,就把她放在這裡,你下山去吧,此後再不相見就是解了。」
「若是如此,我怎麼知道她是不是活著?!」我忍著火氣,對方眼裡卻仍是波瀾不驚的冷漠,好像我不管怎麼反應都不會使她動搖分毫。這就是女兒坊的樣子,真跟傳說中一樣!不是人!都冷到骨子裡去了!!!
「既然捨不得,又何必來這裡?規矩你知道的。」端花歪頭道,一手捻起茶壺蓋,裡面沸騰溢出的水落潮一樣歸位。
一旦受過了瑞兒泉的恩惠,小妹便不再只是我的小妹了。
「規矩是死的……」我說。
「人也是。」手一松,茶壺蓋「啪」的一聲穩穩落在壺上。
我站起身。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小妹,我們走。」
她動也不動。
「小妹!」我吼道。然後就在我眼前,那個一路上一句苦也不曾念過的小妹直挺挺地倒在我眼前。「哐!」頭磕在滾燙的碳爐上,吭也不吭一聲。
來不及思考,衝上去一把抱住她,碳爐被掃翻在地,紅紅的炭渣散落在黃綠的蒲草席明滅。
「你忘了禁忌了。」平靜的陳述夾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悲憫。
「龍舍利在哪兒?!!」她身子多麼冷,比我預想的還嚴重。緊緊裹著她,感覺就像抱著一具死屍。
「放開她。」淡定自如的命令連聲調的起伏都沒變。
「我問你龍舍利在哪兒?!!」伴隨著嘶啞如野獸的怒吼,抽出右手掐住她的脖子。
端花沉默著,我手上不覺施力。她卻看都不看我,臉上一點痛苦也沒有。或許她才是真正的死屍,整個梓山都是她的墳墓!
「哥……」
耳邊氣若遊絲的呼喚拉回我即將崩潰的理智。
「我們等到晚上吧……」小妹費力地睜開眼,「……我想見……鏡瓷。」
我說好,鬆了右手重新抱好小妹。她輕得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端花整理好領口,轉身走回沉睡的鏡瓷身邊,俯下身像說了些什麼,然後又走出房間。臨走時我問:「這裡的木棉還在開嗎?」她停了一下,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陽光慢慢爬進屋裡,我抱著小妹坐在那溫柔照耀著的地方。霧氣終於散盡,天空如洗凈一般透出清澈的湛藍。我低聲與她說話,希望她不要睡去。問她問題,給她講笑話,說那些重複過無數遍的故事。我說我陪著你呢,一直都陪著你。我道歉說我不是故意不肯抱你,我撒謊說我們的爹娘已經回村子等我們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聽,小妹始終閉著眼睛沉默,只有微弱的喘息表明她還活著。
「這是什麼?」一束散發著甜蜜幽香的雪白花串伸過來,輕輕安放在她胸前。
「鈴蘭。」端花答,「木棉對她來說太硬了。」
醉人芬芳里小妹逐漸沉穩規律起來的呼吸讓我暗暗鬆口氣。
「我知道,以前是用白薔薇,但不起作用……」我看著那低著腦袋的一串鈴鐺般的嬌嫩小花,回憶之前嘗試過的種種辦法。
「薔薇跟她不合。」說完端花就拿著小簸箕進屋了。看著她一點一點將那散落一地的炭渣拾起,又用白絹抹凈。
「抱歉……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救她。」
「你知道怎麼救她,」她將最後一點渣滓抖進簸箕,「只是不知道怎麼救你。」
我說不出話,但也不像剛才那麼惱怒了。如果那是唯一的辦法,見死不救的反而是自己。
「四時之花,春桃,夏荷,秋菊,冬梅,你知道她是哪一種?」端花重新沏了一壺茶,茶香暈染融入花香,驅凈了煙火氣。
「她並非任何一種,她不是你們的人。」我咬著牙回應。
「花朵一旦離開枝條就活不長了。」
「折花離枝,原本也無法接回去了。」
「既然如此,她的花期在折下的那一刻就已經結束了。」
「……」
「凋花殘葉,生死有時,你又何必強求。」
「順應四時變換隻是無可奈何之舉,如果有辦法讓春景常駐,誰又不會去試試呢?」我扭頭看向廊外青翠,「就像這永無冬日的梓山。」
「既然永無冬日,她又怎麼會凍成這樣?」
「既然折花易夭,當初又是誰折殺了她?!」手掌不覺握拳,眼前又浮現起那個滴水成冰的清晨,襁褓里的小妹貓一樣地叫,路過人來人往無人稍停,只有爹娘心軟,把她從津濕的棉布中抱起。他們一早就知道這孩子不是普通的棄兒,她後頸處的硃砂紋說明了她的來歷。因為這個紋樣,也沒有哪戶人家敢收留。
「不是每一朵花都應該盛開的,」端花把玩著手心的泥制小笛,「也不是每一朵花都能結果。」
「我知道。」我盯著她手裡轉來轉去的笛子。看著那四個小孔中慢慢探出嫩黃的芽苞,糾纏著延伸擴散。手一停,三兩個剛剛成型的花苞「嘭」地綻開,那是極為鮮亮可愛的鵝黃色。
「你守在這裡多久了?」
「不記得了。」
「誰送你來的?」
「不記得了。」
「她什麼時候醒來?」我瞟了眼挨在她身邊,一直安然沉睡的女孩。藤花已經開始謝了,幾瓣褪色的淡紫色花零落在女孩烏黑的發梢。
「我睡去的時候。」
「你什麼時候睡去?」
「她醒來的時候。」
「你和她說過話嗎?」
小黃花又開了幾朵,端花小心翼翼將它們全數摘下。
「你沒見過她醒過來的樣子,那你怎麼知道她會醒過來?」
端花捧著那幾朵小黃花,輕輕放在鏡瓷耳邊,又俯身在她額前吻了一下。
「如果小妹留在這裡,她可以好好活下去嗎?」
「她會不再活著。」
「她還是會死?」 我不懂了。
「不是,她不會活著。」
我沒心情跟她打啞謎,也聽不懂她的玄機,我只知道小妹非要用瑞兒泉水浸泡全身才能重新煥發生機。瑞兒泉,就是長生酒,就是不老泉,就是梓山終年草木不衰的秘密,就是女兒坊秘而不宣的立身命脈。多少人冒死相求,卻連梓山的大門都不曾摸過。
太過隱秘的東西都會在常年累月的口耳相傳里變得越來越模糊不清和虛無縹緲。女兒坊從來是個傳說,瑞兒泉至今無人見過,就連梓山也幾乎無人知曉。似是而非的猜測里,如果不是小妹頸後鮮明的印記,和古書典籍的寥寥數語,連我也不敢相信,天底下會有這樣的地方,這樣的人。
「告訴我泉眼在哪裡?」我逼視她的雙眼問道。瑞兒泉如果沒有看守人的指引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的。
她忽然笑了一下,像是故意激起我的怒火。
「我再問你一次……泉眼在哪裡?」她一定知道的,端花鏡瓷是一個人,分成晝與夜,日與月,火與水,陽與陰的一個人。
「我也再問你一次,」她半眯著眼睛,像是好奇地觀察什麼新奇的玩意,「你知道她是什麼嗎?」
「泉眼在哪兒?!!」
我不知道小妹的身世,為什麼被遺棄,為什麼偏偏被爹娘撿到,我只知道她是我家的人,我的小妹!我們一路來強盜也碰過,騙子也偷過,懸崖也走過,急流也趟過,翻山越嶺看盡世態炎涼,不知吃了多少苦遇上多少艱難險阻才到達這裡,如果救不了她,一切都白費了!爹娘九泉之下也不會原諒我的!我還有什麼臉去見他們!!!
「天就快黑了,」端花站起身,撫平衣服上的褶皺,「等鏡瓷醒來你問她吧。」
「她會告訴我嗎?」我惡狠狠地瞪著她。
「她會告訴你你懷裡抱著的是個什麼東西。」端花哂笑。
「你以為我不會逼你嗎?」我低吼道。
「你以為你能嗎?」泥制小笛在她手裡轉了個圈,然後筆直地指向我,像一把匕首,「你不該碰她的,現在只要你敢丟下她,她就會立刻斃命。」
她說得斬釘截鐵,我下意識地抱小妹更緊了些,本來就疲憊不堪的身軀更加酸痛難耐了。
「你要龍舍利也沒用,太燥了,會烤乾她的。」端花從我身側走過,到拉門外的長廊上。
紅日照耀下的山谷披上晚霞的羞紅,遙傳雁聲陣陣。忽起笛聲一啼,婉轉嬌俏如雛鳥乞食,夏蟲鳴月,又陡然下沉作洞簫烈烈,遒勁蒼涼。世間之渺遠,天地之廣闊,皆在這大起大落的凌厲中。
我聽不出這曲子的五音十二律,只是覺得有些熟悉,順著音調的起承轉合心情也變幻莫測。一會兒是童稚年少,濃深黑夜裡小妹夜啼,一會兒是變戲法的人手裡乍現的玄機奧妙,一會兒是學堂下課衝出門外,嗅到糖稀化開海棠,一會兒是肅殺隆冬,衣不遮體聽北風剌剌。
娘的身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壞的,我記不起了,但是當爹從娘手中接過小妹的時候,爹的身子也就不行了,被毒物腐蝕了一般。爹臨走前,揪著小妹的衣領,掐著我的脖子逼我看,中了邪一樣重複一堆我聽不懂的東西。說著說著,眼睛就紅了,再然後,眼睛就不動了。
小妹不是人,起碼不是尋常人家可以養的。
我跪在祖宗牌位前一字一句地發毒誓,但是爹一死我就哭了,我只剩小妹了。
這孽緣,不知怎麼就陷進去再也脫不出來了。
回過神來時,已是滿臉淚痕。再看那紅霞早已褪盡,只群山盡頭還殘餘了一抹灰藍……
「撲通」一聲,眼前的人影倒了下去,泥制小笛滾在一邊,裂開。
餘暉終逝,星幔圍布。身後有了悉悉索索的聲響。
我虛弱地回頭,黑暗中,另一個女孩終於搖搖晃晃地站起。一樣的裝束,一樣的容顏,一樣純凈的雙瞳。這就是了,晝寐夜行的鏡瓷。
她走到我身邊。我的眼皮沉重地垂下,看著她一對潔白纖細的腳踝一拐,轉而走向端花,聽見她扶著端花倚欄坐好,又拾起斷笛。
彌散模糊的意識里,我聽見小妹微弱的心跳,跳動在我的心裡。一種奇妙的共生感讓人飄飄欲仙,我們像是連體嬰兒,共享著同一顆心臟,同一雙眼睛,同一個靈魂。
「可以借我們用嗎?」
小妹掙脫開我的束縛,這讓我很難過。
我沒聽見鏡瓷是怎麼回應的,只是再睜開眼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在兩片星空下。
萬籟俱寂,螢火飄忽如塵埃起落。原來,並非是星空,而是鏡池,沒有一絲波瀾。
周圍草木茂盛濃密,繁花似錦,幽香纏綿不散。我趴在池邊,看自己墨黑的倒影,嗚嗚地哭泣起來。
「想起了嗎?」身後清冷的童聲。
「我要……瑞兒……泉水……」我捂著臉,淚水順指縫滴落。
「瑞兒泉水不是起死回生的靈藥,」鏡瓷說,「只是不化不滅。」
我鬆開手掌,看見自己手上突兀的血管,和樹皮般的褶皺。幾縷糾纏的白髮從耳邊散下。
「小妹的故事早就結束了,不得安息的是你。」
我驚駭回望,看見小妹就站在我身後,甜甜地笑。
「你知道怎麼救我。」小妹說。
我知道……
嘴唇蠕動著重複,一直被壓在深海里的記憶慢慢浮出水面。黎明前夕,15歲的自己背著重病的小妹挨家挨戶敲門。砸門聲在空曠寒夜裡格外響亮。來不及了,來不及了……那是場突如其來的瘟疫,我以為我們逃出來了。
無名人葬在無名樹下,無名花開在無名墳上。
有個戴著寬大兜帽的男人,可以變戲法一樣讓黃草重生,枯木逢春,他說他可以讓小妹回來,但我絕對不能再觸碰她。
「我不怕毒。」
「不是毒,」男人拉低帽子,「她是偷時間的賊,只要碰了她,你的時間就會被偷走。」
然後,拔開羊皮水壺塞,倒立壺身,泉水一涌而出,浸入墳土。
「沒有真物是『靜止』的。」他說。
我折一枝新鮮的白薔薇給他。他沒有接,笑了一下便離去了。我終究沒明白他的深意……
螢火蟲逐漸聚集起來,星星點點竟接連出一片絢爛光暈。藍綠的光芒里,小妹走到我身邊,我們一起望向水面。鏡池微粼,熒光將我們的影子顯現。滿面皺紋的老人,和,晶瑩剔透,宛如薄紗蟬翼的蘭花。
這……是水晶蘭……是這樣啊……
再看這池塘周圍,迎風婀娜搖曳的,全是素凈的水晶蘭,四時不謝之花。
小妹依舊微笑,天真得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走吧,別再回來了。」鏡瓷說。
我說好,顫顫巍巍地站起。深谷傳來幾聲貓頭鷹的囈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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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身影漸漸融進夜色,面向著他離去的方向,一個女孩倒了下去。鏡瓷連忙抱住。
「我一直都想見你……」藍綠的螢火里,端花笑著說,「……向你借一樣東西。」
「他不會再來了。」鏡瓷一向靜如死水的眼眸泛起粼光。
「嗯。」端花閉上眼,鏡瓷頷首輕吻她眼角。
鏡瓷抱著熟睡的端花跪坐於池邊,將手探入她後領,硃砂紋印已經消了……
懷中斷笛滑落,驚起一叢綠光。
後記:
水晶蘭,腐生植物,死亡之花,多見於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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