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博物館 | 楚國的漆木胎記
幾年前,荊州尚是一個未通鐵路的內陸城市,長江黃金水道對普通遊客而言幾乎毫無意義。所以,當我由荊門費盡周折轉車抵達荊州時,我才意識到這座交通上不太便利的城市恐怕要原諒我的無知——在此之前,儘管我知道她曾貴為楚國的都城,但是在日常的旅遊宣傳里,三國的內容佔據了過多的版面,以至於我竟以為楚國的遺迹大概早已湮沒了。
「楚」,這個後來被定為國號的字眼,起先也只是長江沿岸最不起眼的荊條而已,和她後來的輝煌歷史相比,這個草根的名字充滿了反差的意味。《左傳》中的聊聊數語這般概括了楚國歷史:「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撫有蠻夷,以屬華夏。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毫無疑問的,荊州博物館的浩蕩壯觀在第一瞬間震懾住了我,這是一個浪漫奇幻的南方王國。這支鳴必驚人的南方民族中意飛翔,與中原地區喜好龍的風尚頗為迥異,他們的圖騰足夠浪漫而空靈。鳳鳥的形態以各種恣意縱橫的姿勢飛揚在楚人留下的器物之上,在荊博最壯觀的藏品虎座鳳鳥漆木架上,兩隻奇偉的鳳鳥腳踏猛虎,背負懸鼓,成為楚地輝煌年代的標記。而百獸之王的猛虎,在楚地終只能匍匐在鳳鳥的爪下。善舞的鳳鳥成為引導亡靈升天的神鳥,荊州,是虎座立鳳這類獨特神器的主要出土地。
虎座鳳鳥漆木架鼓-天星觀2號墓出土
虎座鳳鳥漆木架鼓(局部)-天星觀2號墓出土
虎座鳳鳥漆木架鼓-天星觀2號墓出土
屈原在他的《離騷》開篇即道:「帝高陽之苗裔兮」,楚國人以這樣一種自傲的方式銘記自己的中原血統,而那時的南方,在中原人看來卻是屬於火神祝融的荒蠻之地。中原的歧視和欺凌並不隨著商周朝代的更迭而有所變化,而帶著這份自尊和磨難的楚文化,也因之成長為中國先秦文化史中最特別的一支。
荊州見證的楚國歷史始於公元前689年,那一年楚文王遷都於郢,此後411年的建都史為荊州留下了極為可觀的地下寶藏。1978年和2000年發掘的天星觀楚墓、1982年發掘的馬山1號墓都成為中國考古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儘管出土的文物各有側重,但鳳鳥的形象卻始終是不變的主題。
彩繪對鳳紋漆圓耳杯-馬山1號墓出土
2000年,在天星觀二號墓中,和虎座鳳鳥漆木架一同出土的還有一件漆羽人,它與馬山楚墓的絲織品上表現的龍鳳圖案一樣,共同表現出楚人那些神奇瑰麗的幻想,是楚人在巫風中的偉大創造——人身鳥尾,立於鳳首,底部由金蟾背負。羽人是天上的神靈,鳳鳥傲遊於天地之間,而金蟾則是月亮的精靈,三神合一,幻化為楚人傲遊九天的理想。
漆羽人-天星觀2號墓出土
這些雄奇詭譎的想像是楚人為今日的荊州打下的胎記。這個兩千年前的國度最終亡於秦軍的兵刃,但楚人的信仰卻開啟後世漢代的先聲。昔日楚國的遺迹已只能在地下尋得,在今日,作為都城的紀南城、作為墓地的熊家冢都並非遊人輻輳的場所。而要尋找楚國的氣息,也便只有在荊州博物館了。
「仍羽人之丹丘兮,留不死之舊鄉。」兩千年後,在屈原的歌聲里,我們仍可回到祝融的故鄉,那個晝夜常明的仙靈居所,那個浪漫自由的南方王國。
木雕雙頭鎮墓獸-天星觀1號墓出土
由博物館開始的旅行:荊州
1994年國家文物局曾經評選了全國十佳地縣級博物館,荊州博物館在那次評選中拔得頭籌。這段頗顯久遠的歷史幾乎要被當作一段逸聞,但我依舊建議荊州的旅行還是應當從這家博物館開始。除卻楚國的漆器、玉器、絲織品之外,江漢平原的原始文化、秦漢的簡牘、鳳凰山漢墓的男屍都足以讓觀眾驚嘆不已。荊州博物館的豐厚館藏毫不遜色於諸多的省級大館,而館內的開元觀是荊州三觀之一,是真實的明清建築群落。
駱駝銅燈-江陵望山1號墓出土
絹地龍鳳相蟠紋綉-馬山1號墓出土
荊州三觀還包括了太暉觀、玄妙觀,三觀散落在荊州城內,均為南方少見的高台建築。與楚國富於想像的文化色彩極為相似,道教的發展過程中揉合了不少楚國元素。也許在楚國地面遺迹早已完全湮滅的今天,在三觀的繚繞香煙之中還能尋找到一些楚人的瑰麗幻想。
當然,如果著迷於真實的楚國遺迹,紀南城國家考古遺址公園是探訪楚國故都的最好去處。城內的夯土遺迹只有極少數文保愛好者可以看出其中究竟,但熊家冢墓葬區的大型車馬坑有著直觀的視覺衝擊力,無愧於和秦始皇兵馬俑齊名的稱號。荊州是著名的歷史古城,萬壽寶塔、荊州城牆以及古城內的民居、南門教堂、文廟都是不錯的訪古去處。這座《三國演義》中提及頻率最高的城市是無數三國迷的目的地,三國公園是呈現三國文化的主題公園,在這裡可以感受荊州在中國史上的重要意義。註:因為荊州博物館的布展燈光太昏暗,不太容易拍出理想的圖片,本文插圖中展示的荊博藏品均拍攝於首都博物館的「鳳舞九天」展覽。本次展覽的圖錄可以在首博官網下載(首博歷次大展的圖錄都可免費下載),感謝偉大的土豪館,號召全國博物館向首博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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