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濟錄》—如何是佛魔？

【問：「如何是佛魔？」

師云：「爾一念心疑處是魔。爾若達得萬法無生①，心如幻化，更無一塵一法，處處清凈是佛。然佛與魔是染凈二境。約山僧見處，無佛無眾生②，無古無今，得者便得，不歷時節。無修無證，無得無失，一切時中更無別法。設有一法過此者，我說如夢如化③。山僧所說皆是。」

「道流，即今目前孤明歷歷地聽者，此人處處不滯，通貫十方，三界自在，入一切境差別，不能回換，一剎那間透入法界④，逢佛說佛，逢祖說祖，逢羅漢說羅漢，逢餓鬼說餓鬼，向一切處游履國土教化眾生，未曾離一念。隨處清凈，光透十方，萬法一如⑤。」

「道流，大丈夫兒，今日方知本來無事，秖為爾信不及，念念馳求，舍頭覓頭⑥，自不能歇。如圓頓菩薩，入法界現身，向凈土中厭凡忻聖。如此之流，取捨未忘，染凈心在。如禪宗見解，又且不然。直是現今，更無時節。山僧說處，皆是一期葯病相治⑦，總無實法。若如是見得，是真出家，日消萬兩黃金⑧。」

「道流，莫取次被諸方老師印破面門，道我解禪解道，辯似懸河，皆是造地獄業。若是真正學道人，不求世間過，切急要求真正見解。若達真正見解圓明，方始了畢。」】

（1）譯文：

有僧人問：「什麼是佛魔？」

臨濟禪師回答說：「你一念心中疑惑之處就是魔。你們若是能夠這樣理解：諸法實相無生無滅，心也空幻不實，再沒有一塵一法存在，處處清凈無染，這就是佛。那佛與魔也不過是清凈與污染的相對二境。按照我的見解，沒有佛也沒有眾生，沒有古也沒有今，悟得者就悟得了，不需要經歷漫長的修行時間。不必修行，也沒有證悟，無所得也無所失，在所有時間內再沒有別的法。假若有什麼法是勝過這個的，那依我說此法也是如夢如幻。我所說的法都是這樣。」

「各位學道人，就是現在我面前的具有獨一無二且歷歷分明自性的聽法者，此人在任何地方都不住留，通貫於十方世界，在三界中自由自在，進入任何有差別的境地都不會改變。在一剎那間就透入法界，見到佛就說佛的話，見到祖就說祖的話，見到羅漢就說羅漢的話，見到惡鬼就說惡鬼的話，在一切場所中遊行步履於國土之內，教化一切眾生，但卻沒有離開最初的一念。處處皆清凈，光明透徹十方世界，一切萬法皆平等一如。」

「各位學道人，大丈夫，今天才知道本來無事無為，只是因為你們自信不足，念念向外賓士追求，看不到自己的頭而向外尋覓另外的頭，自己還不能止歇。像修行圓滿頓足的菩薩，在法界中隨意現身，欲向凈土之中，厭棄凡身，希求佛位。這樣一幫人，取捨之心還沒忘記，污染、清凈的分別之心還存在。若按照禪宗的見解，又有所不同。就是現在這樣，再不需要漫長的修行時間。我所說的這些話，都是針對一時的病開出的葯，終究沒有實在的法。如果能夠這樣見解，就是真正的出家，每天可以消受萬兩黃金的供養。」

「各位學道人，不要隨便被諸方的惡知識老師邪言迷惑，自稱我懂得禪我懂得道，辯論起來口若懸河，這都是在造作到地獄去的惡業。如果是真正學道的人，不去尋找世間他人的是非，只是迫切地追求真正的見解。若能通達真正的見解圓滿光明，才能說完成了參學之事。」

（2）注釋

①無生：諸法之實相無生滅，故云無生。凡夫迷此無生之理，起生滅之煩惱，故流轉生死；若依諸經論觀無生之理，可破除生滅之煩惱。《圓覺經》中載：「一切眾生於無生中，妄見生滅，是故說名輪轉生死。」

②無佛無眾生：《禪源諸詮集都序》卷上之二中載：「平等法界，無佛無眾生，法界亦是假名。心既不有，誰言法界？無修不修，無佛不佛。……以生滅即真如，故諸經說：無佛無眾生。」《血脈輪》中載：「亦無佛，亦無眾生，亦無修證，亦無因果，亦無筋力，亦無相貌。」

③設有一法過此者，我說如夢如化：《禪源諸詮集都序》卷上之二中載：「設有一法，勝過涅槃，我說亦如夢幻。無法可拘，無佛可作，凡有所作，皆是迷妄。如此了達，本來無事，心無所寄，方免顛倒，始名解脫。」

④法界：天台宗約四聖六凡，以地獄、餓鬼、畜生、阿修羅、人、天、聲聞、緣覺、菩薩、佛等十界，總說十法界。即地獄法界，指犯上品五逆十惡，受寒熱叫喚苦的最下境界；畜生法界，犯中品五逆十惡，受『吞啖殺戮苦』的境界；鬼法界，犯下品五逆十惡，受饑渴苦的境界；阿修羅法界，行下品十善，得通力自在的境界；人法界，修五戒及中品十善，受人中苦樂的境界；天法界，修上品十善及禪定，生於天界，受靜妙樂的境界；聲聞法界，為入涅槃，依佛聲教修四諦觀法的境界；緣覺法界，為入涅槃，修十二因緣觀的境界；菩薩法界，為得無上菩提修六度萬行的境界；佛法界，自覺覺他、覺行圓滿的法界。天台宗以為法界包含世界與法性二義，從而主張十界互具。

⑤萬法一如：一切諸法皆由因緣生起，故無自性，乃空性平等者。即萬法以空為性而歸於一理，故稱萬法一如。《往生拾因》中載：「而今覺知法界唯真，萬法一如，無煩惱可斷。煩惱即菩提，無生死可厭，生死是涅槃。」

⑥舍頭覓頭：即前文「演若達多」之典故。

⑦葯病相治：以佛法比喻為葯，以眾生無明比喻為病，不同的病需要不同的葯，因此「總無實法」。《修華嚴奧旨妄盡還源觀》中載：「其猶病起葯興，妄生智立。病妄則葯妄，舉空拳以止啼。心通則法通，引虛空而示遍。」

⑧日消萬兩黃金：即以萬兩黃金供養也能消受。《永嘉證道歌》中載：「四事供養敢辭勞，萬兩黃金亦消得。」《古尊宿語錄》卷二上「大鑒下三世（百丈懷海大智禪師）語錄之餘」中載：「但約如今照用，一聲一色一香一味，於一切有無諸法一一境上，都無纖塵取染，亦不依住無取染，亦無不依住知解。者個人日食萬兩黃金，亦能消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