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關係中的衝突——從情緒管理的角度

一個女孩困惑於「我的父母為什麼老是吵架」這個問題。從小到大，父母的爭吵與打架伴隨著她的成長，她痛苦地發現，父母從來不會心平氣和的溝通情緒，而是一定要在發生了激烈的衝突之後才能作罷。緩和一點的方式是彼此用譏諷的語氣指桑罵槐地攻擊，嚴重時兩人打作一團，甚至動刀動槍。我曾在「為什麼我的父母總是在吵架」(https://zhuanlan.zhihu.com/p/20074332)一文中從依戀類型的角度作了分析，本文將從情緒管理的角度做出理解。

我們每個人都有情緒，但對於情緒的態度及表達方式卻存在著明顯的差異，總體來說，分為高低兩種管理水平。高水平的情緒管理者具備了充分的情緒容納力以及成熟的情緒表達方式兩個特點，而低水平的情緒管理者則不具備。低水平的情緒管理方式的目的是為了情緒的發泄，而高水平的情緒管理方式的目的主要是為了關係的和解。因此，高水平的情緒管理方式下，關係中的衝突和矛盾便能夠建設性的得到解決，低水平的情緒管理方式，不但解決不了問題，反而會激化問題。

歇斯底里地叫罵，或者直接動手，這些低水平的情緒宣洩是很過癮的，但代價是對關係的破壞。心智的成熟伴隨著情緒容納能力的提升——能允許憤怒、委屈、恐懼、焦慮的存在，去體驗和表達它們而不一定非要把它們排除在外，以及情緒表達能力的健全——從低水平的野蠻的情緒表達方式，進入到有禮有節的情緒表達。高水平的情緒管理是關係穩定的重要保障。

先來說一說情緒容納能力。情緒容納能力強的人，很大程度上可以靠自我調節來消化負面情緒，方法包括思考、表達、轉移、運動等，除此之外，需要時也會尋找他人的幫助（傾訴、安慰等）。由於內在情緒容量的足夠，對於負面情緒，他們具有充分的消化吸收的空間。情緒容納力薄弱的人，他們內心的情感狀態，就像一個已經充滿了氣壓的鍋爐，再加一點氣壓就要爆炸了。因此，一旦有委屈、焦慮、害怕、恐懼等負面情緒，就會特別的焦慮——他們會被一種快崩潰的恐懼所折磨著。

「我們真正需要恐懼的是恐懼本身」，這句話頗符合這類人的心理特點。由於成長過程中缺少幫他們理解和消化負面情緒的人，甚至於他們自己成為了父母負面情緒的「容器」，因此，他們缺少足夠的心理空間去容納負面情緒。當出現負面情緒時，他們感到焦慮，像要扔掉一條附在身上的蟲子一樣把它們瘋狂地扔掉，而不是去接納、消化或轉化情緒。因為內心缺少處理負面情緒的空間，他們很難靠自己來調節情緒，一定需要別人來幫他調節。好一點的會通過不斷向別人傾訴來平復情緒（有些人在負面情緒狀態下特別需要周圍有人陪伴），差一點的則一定要付諸於行動（與別人大吵一架或大打出手）後才能平息，有些人還會通過傷害自己的方式來平息痛苦。這些強迫性依賴別人來調節情緒的心理習慣，當然會不段地製造出關係中的劇烈衝突。

由於缺少對負面情緒的容納能力，有些低水平的情緒管理者習慣於以投射的方式來把情緒扔掉，而這往往又成為關係衝突的源泉。我們來看下面的例子：

一個高中生與她的室友經常會因為生活習慣的不同產生衝突。如果室友說話聲大了些干擾了她的學習，或者室友熄燈晚了些影響她的休息，她都會產生強烈的憤怒，只有施以報復才能平息。她故意大聲說話，故意放很響的音樂，故意在寢室里大聲打電話，有時跟室友發生肢體衝突。室友們對她是敢怒不敢言，生怕得罪她，直到最後幾個人聯合起來將她開除出寢室。

這位憤憤不平的高中女生總是對於別人的行為做了敵意的解讀，而忽略了可能是生活習慣的不同而產生的差異。這種敵意解讀來源於她內在憤怒的投射，由於這種投射的存在，她無法接受更合理的解釋，因此，她只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方式來報復。在他人看來，這個人太自我中心了，太充滿攻擊性了，而在她自己看來，她是一個到處被人刁難的委屈者，因此一定要施以報復。

光具備了對負面情緒的容納力還不夠，我們還要學會建設性地表達情緒，成熟的情緒表達方式與情緒容納力是相輔相成的。因為有足夠的負面情緒容納空間，情緒表達能力好的人在與對方產生衝突時，一般是先禮後兵，盡量以非破壞性的方式去表達情緒，爭取化解矛盾，緩解衝突。既表達了情緒，又不去欺負對方，實在不行才會進入肢體衝突層面，而且往往都是有節制的。就像兩個拳手對壘，只是在規則範圍內攻擊，絕不會突破規則。情緒容納力薄弱的人在表達情緒時（特別是憤怒）往往會被一種破壞性的敵意所主導了，在敵意的控制之下，這些人充滿著剝削性和自私性，往往會做出傷害自己及他人的事情。但在他們的主觀意識里，自己反倒成為了被人剝削的受害者。

無法容納自身負面情緒（主要是敵意）的人會因為略微的受挫而進行攻擊，關係中頻繁與人產生衝突的人，往往都存在情緒管理方面的問題。這些人在負面情緒主導下顯得自私、剝削、控制，缺少尊重、理解、包容等心理品質。那兩位憤憤不平的父母，從來都認為是對方的不是，卻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結果卻是關係的頻繁衝突以及對女兒的嚴重傷害，多麼可惜！

怎樣去消解負面情緒？一種途徑是增加對自己的覺察。通過自我分析或者心理諮詢師的反饋，覺察那些被忽略或合理化的負面情緒。只要理性的光輝照耀到了內心的陰暗面，它們便有機會得到建設性的引導。相反，如果沒有理性光輝的光顧，未覺察的負面情緒（主要是敵意）便成為合理化攻擊及自我攻擊的源泉，關係中的衝突將不斷地以受害者的姿態被製造出來。其次是一段良好關係的內化，當一個人的負面情緒被充分的接納與理解之後，他理解和消化自身負面情緒的能力便能不斷得到提升，建設性的情緒表達方式便可以有機會學習了。如果沒有了這種人格基礎，建設性的情緒表達就很難習得。關於溝通中的建設性表達方式，可參考這篇回答：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0057894/answer/39514827

這篇文章與我的另一篇回答（https://www.zhihu.com/question/47843752/answer/108495400?from=profile_answer_card）的內容有所重疊，感覺這樣寫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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