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劉野：她們有少女的外表，而靈魂早已衰老。|張小玉

本文頭圖：劉野《張愛玲》

日本攝影師原久路這樣評價畫家巴爾蒂斯畫中的少女們：「巴爾蒂斯敢於描繪年輕女孩的四肢，可能是因為他想挑起20世紀人們對色情的狹隘觀念。而我從來沒有試圖在純真無邪和色情之間找一個平衡，因為純真本身就是色情。」

我覺得在形容少女和情色感這件事兒上，原久路先生的話同樣適用於劉野先生和他畫中的娃娃臉女人們——她們的臉看起來很童真，可整個人透出的卻是熟透了的氣息，那是一種因面無表情的禁慾而傳遞出的慾望的氣息。

1/3n了解劉野，

先從童話的暗黑說起。

劉野畫中的女人，很像童話中的人物，圓圓的臉盤，大大的腦門，瘦小的身材，一副人畜無害的單純樣子。

要說童話中最少女、最純潔的人物，白雪公主一定是大家公認的了。純情的白雪公主在可愛的七個小矮人幫助下，成功用善良戰勝了邪惡的作為繼母的皇后，最後用自己的純天然的美貌收穫了王子的愛，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但是，那都是迪斯尼用來「打動」小孩子的，真正的格林童話相當毀童年，是無比反轉和暗黑的情節——那個陷害白雪公主的繼母皇后，其實是她的生母，而在原始版中，白雪公主才不是什麼浪漫純情的女孩，她不僅與七個小矮人啪啪啪，還和自己的父王發生了不倫關係。所以母親如此狠毒的對待她，似乎我們的公主也不是什麼純良的善茬。

因此那句「童話里都是騙人的」，似乎不止表達了我們對於現實生活和童話相比的不浪漫和太普通，根本就是一種被狗血又殘酷的真實摧毀的心情啊！這讓我們不禁思考童話中的主角，那些看上去似乎永遠能讓孩子們無害的接受、身上毫無污點和攻擊性的人物，真的是表裡如一的嗎？

劉野大抵是深諳這其中玄妙之處的，所以，當被問到你作品中的這些人物擁有什麼樣的人格時，除去「兒童」的屬性，劉野補充了一句，「一顆衰老之心」。

《張愛玲》老年版，這是畫家劉野極少以老年形象為模特，但面容依然是緊繃的，也依然是他畫中人物標誌性的圓圓臉。

劉野的畫，絕對有暗黑童話的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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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為何愛畫這圓臉童顏戲女人？

劉野《在黑暗中離開我》

以上都是劉野的童顏娃娃系女人。

這些女人看上去似乎都特別的清淡——首先，她們是面無表情的，你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她們的臉上似乎只有平靜，或者說得更形象一點，是一種寡淡；其次，這些女性人物形象的面相也很有講究，在五官組合上，她們的額頭都非常碩大，而眉眼間距極寬，同時眼距很大，鼻樑很塌很小，櫻桃小口，這樣的面相指向的是一種非常幼稚感的兒童面相，並且會給人一種少不經事的少女形象；再次，她們的穿衣打扮上，全部為黑色直發，而且衣著看起來完全沒有都市女人的時髦氣息，都是一副清淡的森女系打扮。

所以，畫中人物的一切指標，似乎都指向了我們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樣——娃娃臉的童真少女。

然而，似乎我們只要細細的再去品味這作品，我們會下意識的有種感覺，她們可能也已經並不是少女了，而是不顯老的成熟女人。而這種感覺，是哪裡來的呢？

也許劉野先生自己的經歷，給了我們解答——

他成長在60年代那個十年文化封閉的浩劫時期，但是由於父親是名編劇、家裡擁有大量藏書的原因，小劉野非常熱愛閱讀故事書。那個時候，他非常喜歡安徒生童話《海的女兒》。在如此不推崇浪漫的年代，在夢幻之下帶著點男女隱秘情色的故事，而非簡單如《醜小鴨》那樣的勵志，簡直成為了一股讓小朋友們格外興奮的「清流」。

而這段童年的經歷，也讓劉野在很長的一段青少年時光中，都非常迷戀這種在美好和正統外衣下包裹著的「情色」內核的糖。所以，他熱愛弗洛伊德，當大家都拿它當哲學讀的時候，劉野卻被它其中的情色意味震顫到了，他津津有味的將父親從台灣給他帶回的那本經典的《夢的解析》仔細抄寫了一遍，於是，他記住了力比多，這等他無法科學解釋，卻隱約知道自己在感性上已經領悟了的辭彙。

這樣的熱愛也潛意識的影響了劉野在藝術選擇上的趣味，他喜歡收藏各種版本的《洛麗塔》。這在當年算得上是禁書和禁片，講述了一個中年男子與一個未成年少女的戀愛故事，男人稱呼這小女孩為小妖精。劉野非常喜歡這樣子呈現出來的女孩，所以，他也開始畫很多女孩，那些體內藏有巨大能量卻又默不作聲的女孩。

劉野《誰害怕L夫人》

所以，她可以是這樣的女孩——她長著一張純情無害的淡漠臉，還帶著少女一樣極為纖細的身材，而且一定是平胸的寡慾形象。但是，她卻拿著一個小玉理解為教鞭的道具，這根本就是一本正經女教師的制服誘惑啊！

劉野《禁書之二》

所以，她也可以是這樣的女孩——穿著少年和大叔似乎都幻想過的清爽白襯衫，素凈的灰色中裙，纖細如少女的胳膊和小腿。然而這似乎更具誘惑性，她滿足人們對virgin幾乎所有的想像。這樣女孩透出的情慾意味，恰是一種因禁慾感而讓人產生的征服快感。

劉野《維納斯》

再看這幅作品，我可以稱之為黑絲維納斯嗎？這張無表情童顏臉是沒有辦法掩蓋那種情慾氣息的。

劉野先生是去德國留學和生活的人，但他的藝術思維似乎更像日本藝術家——畫中女人穿著極簡風的衣服，素凈的色調，背景永遠是極簡的背景色，加上獃滯的寡淡的面無表情的少女，整個畫作看上去都是清心寡欲的。這根本就是種日式的禁慾系美學啊！分分鐘日本文化「侘寂」的意境啊！然而，日本人又是最會表現情色的，不少民族對性的避諱和壓抑是一個極端，那麼日本對性的膜拜和虔誠簡直走向另一極端。

禁慾中帶著情色，簡直這組合妙極了。

3/3n禁慾的樣子，

其實儘是情慾。

劉野《阮玲玉》系列

《張曼玉》，模特本人和畫家劉野。

劉野還畫了很多有關明星的油畫，當然，無一例外的是女明星，遵從的也是他一貫的極簡背景+娃娃臉童顏女風格。

維米爾《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同樣面無表情的靜默。

這些被她變形過的女明星們，都似乎格外的靜默。她們在畫中的效果，很像維米爾的那副《戴珍珠耳環的少女》。但根據這幅名畫改編的同名電影，似乎更是一個側面對人物的解讀——女孩Griet卻因家道中落而到畫家Jan Vermeer家作女傭，兩人因畫而產生了情愫，並且發生了情愛關係。但是，Vermeer軟弱無力，最後因為妻子的原因結束了這段不倫關係。最後，Griet離開了這裡去了遠方，對於Vermeer，他們曾經擁有彼此的身體，然而卻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時光穿梭，他們曾在彼此其中卻不再在彼此左右。於是她對他悄無聲息暗啞的愛欲與情慾終將永遠沉默，只有曾經故事中的暗香飄過。

是的，就是一種暗啞和靜默。劉野畫中的人，並不是純潔無暇、一塵不染的童真，而是在熟透了之後，將自己的喜怒哀樂和七情六慾沉在水底。她們所有的平靜，都來自那沉默的深處。

所以，那些曾經翻江倒海而慢慢堆積起來的細密如塵的情感，最終都沉澱在了她們的生命里。畫中，她們有少女的外表，而靈魂早已衰老。

彩蛋！

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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