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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節】心疼父親

父親已經離開13年了。

常會夢到父親,在各種場景中,仍然是活著時的模樣。

父親節,在朋友圈搜父親的名字,看到這樣的痕迹。

翻出我在他去世前一年前寫的這篇舊文,心疼父親!

2002-05-2211:47:17

父親剛剛出院一個星期,昨晚又被救護車送了進去。

自從74年患腦血栓左半身癱瘓後,父親進出醫院,似乎已成家常便飯。數次心梗伴隨多部位腦梗――昨晚父親持續高燒,折騰了數個小時後,確診是得了肺炎。

每到父親出狀況的時候,母親就會打120,再打電話叫我們姐弟三個人,有時候三個人都能找到,更多的時候,只找到我們中的一兩個人。而後,我們會在醫院急診處集中,由母親反覆向值班大夫陳述病情,我們則找護工合力搬運父親,協助完成化驗、拍片、輸液直到在走廊給父親佔一個稍好的位置放床等一系列工作。

父親幾乎不能動,頭腦清醒,卻說不出話來。指血、動脈取血、皮試、輸液,父親被一針針扎得疼痛掙扎。我握著父親的手,象哄小孩一樣讓他別動,他聽話地看著我,努力讓自己不動喚。

看著頭髮花白的父親,恍然走神,這就是那個曾經手把手教我寫「毛主席萬歲」、為帶我進游泳池跟守門的打得鼻青臉腫、在家裡給我們姐弟做汽水的生機勃勃的父親?!

父親十幾歲就參加革命,是年紀最小的離休老幹部。嗜書如命的他最終還是放棄了部隊優越的待遇,考進北大中文系。北大百年校慶,父親已不能動,他的白髮蒼蒼的同班同學,向我講起他們這些窮學生在困難時期吃「闊」父親的種種趣事,說有個月吃光了父親的90多元工資,大家還饞,父親索性賣掉了自己心愛的相機,繼續吃!這位學長已是官至部級,跟我這個晚輩說起父親,眼裡充滿敬意和一絲淘氣。

而聽父親的老戰友講父親,又是另一種情形。在部隊文工團的父親被描述成小女兵心儀的小書生。父親考上北大時,沒有行李,只有書,為了從廣州託運這些書,首長專門為他釘了個大木箱。父親的老戰友們在盛讚父親的用功好學時,還會不無惋惜地說,如果父親留在部隊,那生活待遇會比現在的他好很多倍。

記得我上大四的時候,有天突然被母親緊急召回家。母親一見我就紅腫著眼睛向我哭訴,說是父親部隊的一個要好的女戰友來北京,幾經周折找到父親,父親竟陪這位阿姨在長安街敘舊到黎明!而後,父親興高采烈地回了家,想都沒想就告訴了母親實情。為父親擔驚受怕了一夜的母親當即氣暈!待那位阿姨再來電話找父親時,就被母親披頭蓋臉一通訓,嚇得再也沒敢有下文。

當時的我,腦子裡已經灌了點兒自由化的小風、對人性也有了點兒不同於常規課本的認識,因此,在理解母親感受的同時,也暗暗替父親著急。母親在分別與我們姐弟三人談話後,召開了全家對父親的批判會,父親心情沉重地做了自我檢討,剛上初中的弟弟念了他自己寫的酷似黨的喉舌的書面發言稿,永遠向著媽媽的妹妹義正辭嚴地表達了對父親的大大失望,輪到我做重點發言,我小心翼翼地尋找著措詞,既要平息母親的一腔醋火,還要表達出對父親的理解,最後,我狠狠地批評父親,不該不回家也不提前告訴母親!批判會後,父親似乎得到了母親的寬大處理,這起轟轟烈烈的第三者事件至今無人再提。

這是我所目睹的父親和母親之間最嚴重的一次感情危機。

父親癱瘓的時候才43歲。最初的日子裡,父親躺在病床上一動不能動、口齒不清,正處於事業巔峰的父親被這巨大的反差擊中,甚至想過徹底放棄。在痛苦的心理掙扎後,父親最終選擇了生。他讓母親把我們一家五口的合影掛在床頭他能看到的地方,每到被艱苦的治療折磨得痛苦不堪時,他就看著照片,讓自己重新獲得勇氣。

那些年父親試了各種治療方法。記得一次父親被送到小湯山溫泉療養院,為期若干天。小湯山離城區很遠,母親隔幾天坐長途汽車去看他。有天我翻母親的挎包,無意間看到好幾封父親寫給母親的厚厚情書。第一次知道了父親對母親的愛稱,第一次看到父親對母親纏綿熱烈。

幾年後,父親真地又站了起來――先是拄著雙拐,而後是一根拐棍,最後是完全靠自己!

父親恢復了工作,但他卻無法再象從前那樣做到處跑的記者,在所有人都視他為閑人的時候,閑不住的父親根據自己所在單位的現有條件,給自己找到了一個誰也沒有注意的研究領域。隨著改革開放,父親的研究領域從冷門禁區逐漸變成熱門,父親也在這個沒人重視的研究領域,迎來了他事業的又一個高峰。

父親被請到美國講學,海外學者慕名登門求教,來自全國各地這個領域的研究者找他取經,索取論文、書籍和資料。父親對所有來人都熱情接待、毫無保留,全力滿足他們的要求,搜集多年的資料和書籍到最後已經奉送得所剩無幾。個別德行欠佳的來人,通過父親的幫助成就了功名,而後就對父親視同路人,而當這樣的人又需要父親、再度厚著臉皮登門時,母親會忍不住有怨言與不平,此時的父親會對母親有些不耐煩,他說自己本就是個只埋頭耕耘不問收穫的人,能幫到別人,何樂不為。

我和父親在一起的時間、說過的話絕對沒有和母親多,但在內心深處,我總覺得,和父親更能相通。母親說我從長相到脾性都最象父親,因此,看著我和老公把拚命得來的一切都毫無保留地和朋友分享,總要忍不住提醒我要接受父親的教訓。在這種時候,我不敢象父親那樣對母親不耐煩,只有象哄小孩一樣哄她:放心,你的女兒比你精。

近些年,父親的情況越來越不好了,不可逆的腦軟化使他一天不如一天,如今日常生活幾乎不能自理。終有一天,父親會象里根不認識南希那樣,認不出母親。

父親的五一節是在醫院度過的。五一那天,本來是想好好陪父親過節的,卻去顧了自己開心。忙裡偷空去看父親,看著他無論多麼痛苦都始終對所有人微笑,渴望交流卻說不出口,努力吃下大把藥片想讓自己好轉,從不主動提出哪怕是喝水這樣的小要求。看著這時候仍然拚命要保持尊嚴而又無能為力的父親,自己就會想,和健康快樂相比,什麼名利,真是狗屁!

心疼父親,於是笑嘻嘻地拉起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跟他東拉西扯聊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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