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米亞的義大利人

克里米亞的義大利人,從哪裡來,往哪裡去?

作者:政見團隊成員 韓紫熙

把 「義大利」 和 「俄羅斯」 組合在一起,或許有人會想起梁贊諾夫的《義大利人在俄羅斯的奇遇》。

這部驚奇可愛的蘇聯喜劇片里,義大利酷炫機車少女奧莉卡來俄羅斯找尋奶奶過世前透露的寶藏,聞風而動的還有偷聽到機密的黑手黨、救護車司機、瘸子和他的醫生。風聲驚動了蘇聯文物局的警察,喬裝成導遊,不僅要與前來的義大利人鬥智斗勇,還斗從動物園裡逃出來的獅子。

尋寶的多是過客。米蘭人 Stefania Zini 卻為蘇俄大地的驚奇際遇駐留。她二十多歲離開義大利,在莫斯科生活了二十多年,說一口幾乎聽不出口音的流利俄語,以自由撰稿人的身份出現在俄羅斯的報紙雜誌和熒幕上,分享異鄉人的俄羅斯旅途見聞。她是首位搭載重汽車從莫斯科到雅庫茨克,再到烏厄連的女性,在楚科奇發現過神秘石碑,也曾在莫斯科到杜尚別(塔吉克首都)的列車裡與外籍勞工共度五天。

Stefania Zini

在黑海沿岸,克里米亞,度假勝地和兵家必爭之地,她遇見了扎異地更久的義大利同鄉。幾年前 Stefania 在文章中讀到,克里米亞半島的 Kerch 居住著 500 多位義大利人。她找到協會會長 Julia 的聯繫方式,動身前往克里米亞。

義大利人在俄羅斯的奇遇

在 Kerch,Stefania 來到 Julia 的住處作客。Julia 的先輩在 3 歲時和媽媽從義大利城市巴里來到克里米亞,父親在動身前去世。最早的一輩從事農業,而後陸續積累財富,成了富有的地主,種植葡萄等,還擁有了幾艘船。但好景不長,家族的私有財產在隨後的集體化進程中收歸共有。

Julia 能用義大利語交談。她多次提到,內心深處總想說義大利語。她從一本小小的義大利語詞典開始學 「母語」,接著是大一些的詞典,再接著讀一些義大利語的書籍。Julia 開辦了義大利語課程,協會內部很多人都會說義大利語。

根據協會現有資料,19 世紀初,這個氣候、風景都與義大利頗為相似的半島經歷了第三次義大利移民潮,義大利人社區應運而生。移民大多是船員、港口工人、農民和建築工人,來自義大利南部的 Bari 等五個城市,到黑海沿岸的克里米亞謀求更好的生活和工作環境。他們在這裡生活得不錯,轉告給同鄉人,於是越來越多的移民家庭遷徙至此。20-40 戶義大利家庭居住在此,建立起義大利人團體,孩子們去義大利人的學校上學,跟著大人們在天主教堂祈禱。

當時,Kerch 與薩丁王國貿易頻繁,撒丁王國和兩西西里王國在此設立領事館,義大利建國三傑之一的民族英雄 Giuseppe Garibaldi 的叔叔 Antonio Felice Garibaldi 曾在領事館任職,Giuseppe Garibaldi 本人也曾兩次來到克里米亞。

幾乎是同一時期,義大利人向美國等地進發,開闢自己的新世界,也難怪在《教父》、《小鎮異國情》 等電影里,總能看到打著義大利文化烙印的移民們。Stefania 認為,愛遷徙是義大利人深植於骨子裡的民族性格,他們喜歡到處旅行探索,而每到了一個新的地方,又非常注重保護和傳承本國文化傳統。

十月革命,集體農莊,流放

其實,2014 年的俄羅斯人口普查中,克里米亞只有 77 個人表示自己是義大利人。但 Julia 堅稱這裡有 400 至 500 克里米亞義大利人。她認為很多人刻意隱藏了自己的義大利血統,長輩們也會為了保護小孩子,不告訴晚輩他們的義大利姓氏:「小時候奶奶帶我去幼兒園,路上問我記不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爸爸叫什麼,媽媽叫什麼。又問到我是哪國人,我不記得了。奶奶說,你要記得我們是義大利人,但是我們千萬不可以跟別人說我們是。許多人害怕告訴別人自己是義大利人。」

十月革命是克里米亞義大利人命運的一道分野。19 世紀,他們過了兩代人富足安穩的日子,到了 20 世紀,集體化進程和對異族人的打壓接踵而至,生存變成難題。

《義大利人在俄羅斯的奇遇》 中,醫生因為丟了護照,幾個月都在義大利到俄羅斯的飛機上來回顛簸,異鄉和故鄉都無人接納,無處歸家。

彼時的克里米亞義大利人,和電影里的同胞面臨相似的窘境。他們手握兩個選擇:回老家,或者服從政治的安排。一些人選擇回家,拋下在克里米亞積累的財富,回到已是完全陌生的故土重新開始。多年過去,故鄉也已成了一無所有的他鄉。

留在這裡的克里米亞義大利人被強制在集體農莊工作。大多數義大利人並不喜歡這種安排。Julia 的奶奶曾在集體農莊工作,制度將他們多年積累下來的船隻等私人財產劃歸共有。曾有一位義大利人卻對此充滿鬥志,滿心歡喜,併當上當地集體農莊的領導。可惜他沒有因順時而昌,此後因叛國等罪名處死,命運凄涼。

少了義大利人的異族流亡紀念碑

2003 年 5 月 17 日,克里米亞樹立了一塊紀念碑,紀念在 1944 年 5 月 18 日流放中喪生的克里米亞韃靼人,保加利亞人,希臘人,德國人和亞美尼亞人。根據紀念碑碑文,這些異族人被流放的原因是在衛國戰爭中幫助了侵略者。俄羅斯文化頻道的電視採訪中,克里米亞義大利人 Igor 對著鏡頭指這塊碑文:「唯獨沒有紀念義大利人。」

沒有義大利人的紀念碑

克里米亞義大利人也經歷了流放,日期比紀念碑上記載的五月更早。

1945 年 2 月,兩艘裝載著數千名克里米亞義大利人的輪船啟程前往哈薩克。

第一艘船沉沒。數百上千的義大利人和親人們死在一起,具體死亡人數不得而知。

第二艘船經歷兩個月的艱苦旅程終於抵達。很多人在旅途中死去,而來到哈薩克的義大利人們經歷了零下四十度的寒冬。由於流放人數眾多而船艙有限,流放者被允許攜帶的物品很少,這意味著禦寒物品並不充足。等到能回克里米亞,有辦法回家的義大利人都回來了,可他們已經失去了在克里米亞的一切,落戶也成了問題。

普京發的錢,預示大團圓嗎?

俄羅斯文化頻道的電視採訪中,Julia 靠著牆上的世界地圖,指著靴子形狀的義大利:「奶奶從小和我說,地圖上有一塊土地,有藍天有藍海。在那裡我們不會感覺自己是異鄉人,因為那是我們的土地。」Stefania 政治正確地解讀為,Julia 雖然是克里米亞人,但內心有一個小小的角落總是屬於義大利的。

普京在雅爾塔會見 Julia

2014 年 10 月,Stefania 旅途歸來,寫下自己的克里米亞見聞,用一小節講述了自己同胞故事,大部分筆墨則花來描寫克里米亞的美景,給旅行者們提供實用的出行建議——可以理解,她還有更多奇遇需要趕赴。

《義大利人在俄羅斯的奇遇》 影片的最後,義大利人和蘇聯文物局警察一起找到了寶藏,因擔心被抓進監獄流亡到西伯利亞去而四處奔逃。警察追在他們後面喊話:「根據我國的法律,找到珍寶的人可以得到 25%,錢可不少!」,於是皆大歡喜。

和影片中被政策拯救的同胞們一樣,得到政府支持的義大利人協會工作開展變得順利起來。

2015 年 9 月,普金在雅爾塔接見了 Julia 和她在義大利人協會的其它同事。

同年 10 月,雙方簽署協議,政府將給義大利人協會撥款,支持他們收集在衛國戰爭初期從克里米亞半島流亡的克里米亞義大利人相關信息。

新紀念碑

2016 年 2 月,第一筆 「普京總統的錢」 到賬了。保障金總款項共計 150 萬盧布,協會打算花一部分錢幫助流放者回國,首先去一趟車裡雅賓斯克,那裡散落著很多當時被流放去做勞工的義大利人。

4 月 12 日,紀念碑也改了。新紀念碑加上了 「義大利人」,Julia 在輪椅上參加了落成式。

參考文獻

Итальянцы в Крыму, Россия, любовь моя! Россия, любовь моя! / Cмотреть все выпуски онлайн / tvkultura.ru

Стефания Дзини, Мой крым, полит. ру: Стефания Дзини: Мой Крым

Итальянцы в Керчи получат "президентские" денги: Итальянцы в Керчи получат ?президентски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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