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往事（中）

01-28

「來英國後一切都從頭開始。」

他吩咐小妹倒茶，退下。

確認小妹們離開後他才繼續：

「我先在伯明翰，後來去了曼城，還是跟著大哥，什麼來錢幹什麼。一開始我們賣盜版dvd。」

「英國人也買盜版？」我插嘴道。

小白輕輕一笑：

「有便宜誰不佔，國外正版這麼貴，他們占的便宜更多。

不過來錢的事情別人也干，我們要搶地盤，和華人黑幫，白人黑幫，還有黑人黑幫。」

他頓了頓，語重心長地說：

「以後你們在學校和白人吵起來就給我往死里打，白人根本不經打。」

「那黑人呢？」小黑問。

小白嘆了口氣：

「往死里跑。」

十年後的一瞬，我突然想起這段話。

那天我在好萊塢星光大道上散步，遭遇了一場黑白大戰，黑白雙煞都開著車，起了衝突，前車的白人立刻下車尋釁，嘴裡不乾不淨，黑人也跳下車對罵，罵了幾秒就扭曲纏綿在一起，打了幾秒局勢就明朗了。

黑方把白方狠狠壓在身下，揮起拳頭就掄他頭，拳拳到肉，巨大的聲響有種現場觀看《憤怒的公牛》的錯覺。

到後來黑方停手了，把白方壓在身下，眼神從憤怒逐漸化為迷茫，好像在說：

「你們丫怎麼他媽還不拉架，難不成讓老子壓這孫子（zeì）一晚上？」

（請自行腦補黑人用北京話吐槽的模樣）

我想起初中班主任教訓兩個打架的：「打什麼打，這麼多同學上來拉架，都給你們台階兒下了，還打，有完沒完了？」

兩個人打架，開始是擦槍走火真著急，打到後來也就疲了，並不想繼續下去，可又不能跳出來說：「今天先打到這兒吧。」

當著班裡這麼多同學，誰願先服軟？

這時就需要拉架的。

若群眾只愛圍觀，雙方就只能硬著頭皮打到天荒地老。

這讓我聯想到戰爭通常需要第三國調停才能終止。

若群眾不只愛圍觀，那就麻煩了。

我有個初中同學，每次有吵架他都湊上去喊：

「別吵了，快打！」

這讓我想起很多戰爭都由第三國挑起。

真打將起來他還嫌不夠，在旁邊解說：

「不要打架，要干架！抄傢伙會嗎？」說著就跑了大半個班到黑板周圍尋摸。

雙方打得正起勁，反而被他一愣。

他是去找黑板擦的。

撿起來以後又跑回來遞給其中一方：

「干架會嗎？」

這時雙方終於不打了，改打他了。

這讓我聯想到很多黨派的和解都是因為找到了共同的敵人。

可能因為剛才拳拳到肉太過震撼，四周都不敢上來，他又尷尬了好一會兒才被拉開，黑人起身後眼神又兇悍起來，一直rap：「hey, you keep talking, keep talking...」

白方徹底萎了，被女友攙扶著，頭也不敢回，更別提「keep talking」，頹頹的上了自己豐田車的副駕駛。

黑方站著罵了會兒，確認白方沒有「keep talking」後跳上了自己那輛凱迪拉克。

小白輕輕錘了我一拳，然後說：

「我們打黑人是一拳，黑人打我們一拳頂十拳。」

「那怎麼辦？」小黑問。

「打不過也要硬著頭皮打。

不過後來我們不賣dvd了，來錢太慢。

還是干老本行。」

我們自然明白老本行是什麼。

「有次另一個幫會打了我們的人，我就帶著兄弟去燒他們的車，他們在chinatown的一家茶餐廳吃飯，路邊停的全是Porsche，Ferrari…

我帶頭往車上潑汽油點火，然後拔腿就跑，因為我們都以為會爆炸，可跑到老遠都沒等到轟一聲，倒是聽見那幫人高聲叫罵，我這才知道車子不像電影里那麼容易炸，畢竟頭一回燒車。」

小黑聞見豪車來了興緻，聽到跑車被燒一拍椅子：「太可惜啦！」

小黑頓了頓：「你們這行都開跑車？」

「我們來錢確實快一點。」小白嘴角露出了狡猾的微笑：「不是阿貓阿狗都開好車，至少要當個小頭。最火的時候我一個月能賺10萬鎊。」

小黑仰起頭心算了下：「這倒和我老爸賺的差不多了。」

小白笑了笑：

「不是靠老本行，當時我們開發了新業務。

那時有個剛從劍橋畢業的高材生去了RBS，和我們認識，說銀行系統有漏洞，如此這般一番就能來快錢。

我們就如此這般了一番，具體流程我也不懂，全是那孩子操作，我只負責每周規定時間去規定的ATM提英鎊，每次提五千鎊。

老大覺得RBS能這麼搞，別的銀行應該也行，就發展了很多線人，讓那個孩子教他們，並不是每家銀行都能這麼弄。

但也夠了，那段時候我們每天輪流去不同的ATM提錢，一提就是五千八千，像做夢一樣，這生意比賣dvd，賣白粉賣淫加起來都賺的多。」

「獎勵關啊！」我插了一句。

回頭看小黑，臉上寫滿了羨慕，就差流口水了。

「這門生意就幹了半年。」

「幹嘛停啊！」小黑一臉沮喪，宛如自家財路被斷了一般。

「銀行也不白給，後來就發現了，那些內鬼被抓，現在還沒出來，我們也陪了兩個兄弟進去。」

「老大沒事兒嗎？」我問。

「他很精，什麼事情都讓底下人干，每次交代任務談生意都換地方，警察想裝竊聽器都不知裝哪。

不過銀行事件爆出來後警察盯他更緊了，24小時都有特工和攝像頭跟著，他也老實了一段時間。還回了趟國。」

「你最近一次回國是什麼時候？」我問。

「八年前。」小白無精打采地垂下長長的睫毛。

一個人八年沒回家，在外面的世界時而像人，時而像狗，時而像神，內心的感受卻無人知曉。

「回家吧。」我很想說出這句話，但話到嘴邊又被他深邃的眼神頂了回去。

「我也不想回去，白天無聊死，晚上天天做噩夢，呆了一個月就回英國了。」

「你回來海關讓進嗎？」我問。

「當然，我是難民。」

「啊？」我和小黑異口同聲。

「我和幫會兄弟都是難民，每次離開英國，政府都會給我們一筆錢。」

「啊？」我們又一次異口同聲，但不知道從何問起。

「不僅出關給錢，英國政府每個月都會給我們救濟金，不多，就幾百磅。」

這些「難民」在英國土地上偷搶拐騙，甚至殺人放火，最後卻要老百姓出錢供養，不知納稅人知道後會作何感想。

更可笑的是，小白他們根本不care這些供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