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可以幽默到什麼程度」與成年人的驕傲

不過段子歸段子。細細想來，這是個好問題。

一個人可以幽默到什麼程度？我覺得，這取決於 TA 願意為「幽默」支付多大的代價。

幽默往往是要觸犯一些世俗的觀念和禮節的。如果你回想一下生活中值得一笑的時刻——不管是朋友的一句吐槽，還是美劇里好玩的台詞——都一定是利用了一種「反常」或者「意外」。東東槍老師引用過書中的定義：

We laugh out of surprise. We laugh when we feel superior.

林語堂先生在《論幽默》里說：

人之智慧已啟，對付各種問題之外，尚有餘力，從容出之，遂有幽默——或者一旦聰明起來，對人之智慧本身發生疑惑，處處發見人類的愚笨、矛盾、偏執、自大，幽默也就跟著出現。

都是這個道理。

這意味著，為了達成幽默的效果，你可能要冒著「冒犯別人」的風險。很多時候這問題不大，但有時候這可能並不合時宜。

小時候上課的時候，我就是那個特別愛「接下茬」的學生。老師在上面講，我在下面講。旁邊的同學經常被逗得哈哈笑。後來老師找我說，再這樣就要公開批評我，甚至撤掉我班幹部的職責。我內心掙扎了一陣，結果等到下一次老師上課又講到一件值得吐槽的事的時候，我還是沒忍住。因為對於我來說，有一個好的「梗」不接，那簡直是暴殄天物啊。這罪過比被撤掉班幹部可大多了（不過也感謝老師，從來沒真的這麼做）。

長大後，我見過愛開玩笑的同事，能在決定一單交易成敗的大型會議上，當著自己的老闆、同事等一眾人面前開大客戶的玩笑。結果大家在異常緊張的狀態下哈哈一笑，後面的談判也挺順利。不過我知道，他開那個玩笑並不是想活躍氣氛或者取悅誰，而是他實在無法允許自己錯過那個吐槽的窗口......哪怕冒著「不得體」的風險。

幽默大過天——這就算一個人可以達到的，幽默的最高程度。這是一種價值選擇。

這個道理可以推及到更多的領域裡。有時候我看不太慣一些人自稱「吃貨」的習慣，曾寫過這麼一段：

把自己稱之為「吃貨」實際上是一種「降低自身威脅感」的行為。潛台詞即，「連吃這麼普通的需求我都知足，那麼我對周遭的威脅是很低的」。究其原因是，「食慾」在如今已經退化成了一種無侵略性的合理慾望——想像一下，在食物緊缺的年代，恐怕很少有人敢於公開標榜自己為「吃貨」。對自己慾望的公開程度的不同，實際上是一種生存策略。

那麼什麼樣的人才有資格稱自己為「吃貨」？同樣地，願意為「吃」付出足夠多代價的人。

我們身邊都有這樣的朋友。對 TA 們來說，吃是大過天的。TA 會為了吃特意飛到一個城市；會為了研究一種食材買一堆囤在家裡不斷實驗；會為了了解吃的學問，去讀書和考試。

而只是愛去餐廳吃飯，或者喜歡吃東西之前拍拍照的呢？可惜，這是沒有任何門檻的行為，人人皆可做。人人皆能做的事情，很難被稱之為「代價」。

有時候我會和人聊起「什麼是成年人」。這當然是個大話題。但我一直覺得，「成年人」的一個很重要的品質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堅守的是什麼，並願意為之付出相應的代價。

「一個人可以幽默到什麼程度」應該是來自他人的評價。世人評價事物，看的多是結果。但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在過程中為一件事付出了多少。

這也是，一個成年人的驕傲。

題圖：Proud Father by Fred Sprink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