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德黑蘭 A Time to Betray Part:1

譯者註:My thanks to Baradar Jaberansar for sharing this book with me, though I didnt have time to finish it back in Tehran. Your image as a petroleum worker and a man of letters had always inspired me. I wish you find a profound life on French translation and the same for your wife on Zoroastrianism.

Khaste Nabash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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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我把這本書獻給祖國的年輕人。

他們在這場不值得稱頌的鬥爭中獻出了生命,卻仍然揮舞著抗爭的拳頭。

我舉起手,與他們一起,呼喚一個新的伊朗。

我的祖國,本應遠勝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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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明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講述了我作為CIA間諜潛伏在伊朗革命衛隊的日子。為了儘可能地保護我的家人、同事和我自己(我的真名並非Reza Kahlili),文中所有的人名(伊朗政府官員除外)、地點、時間、事件、場景都做了改動,以避免伊朗政府追查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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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真理或謊言

「我被跟蹤了。」

我對Clark說。

「你被跟蹤了?」 他放下翹著的腿,把身子傾向我,硬著聲音反問我。

我盡量壓住自己的聲調不顯得緊張:「是的,我本來以為只是錯覺。但我故意繞了幾個圈後,還是有人跟著我。甩掉那人花了我大概一個小時。」

Clark用他的藍眼珠盯著我:「Wally,我希望你知道,如果事情出了岔子,會是什麼樣的結果。美國政府會否認與你有任何關係,也不會有海軍陸戰隊來營救你。很抱歉這麼說,但你必須了解。聽明白了嗎?」

我用力咽了口唾沫,說:「是,我明白。」 Clark要表達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我只是一個炮灰。

這是1981年,伊斯蘭革命政府已經執掌伊朗政權兩年有餘。我的祖國,我的同胞,已經被這個政府所掌握,並殘酷支配。我目睹朋友被冷酷地殺死,他們最後的表情永遠刻在我心頭。

而我此刻身處美國加州馬裡布的一座安全屋中,旁邊坐著我的CIA聯絡人,Clark。我們在策劃如何讓我成為一名CIA間諜並返回伊朗。

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情報組織給我的代號是Wally(譯者註:傻子)。我沒有問他們為什麼要給我這個代號,難以置信在他們眼中我是一個傻子,但也許這就是他們的真實想法。他們將要給我的任務對於任何一個伊朗人來說都是極度危險的。而我自己呢,我不僅是一個伊朗人,我還是一名Sepah-e-Pasdaran(伊朗革命衛隊),是忠誠於Ayatollah Khomeini(霍梅尼)的革命衛士。

Clark確認他已讓我明白了他想說的——萬事只能靠我自己,傾下身子繼續道:「 我們會安排你到歐洲接受訓練,去倫敦,因為你的岳父母都在那裡,這樣才不會引起太多猜疑。你在倫敦會有新的接頭人,放心吧,Wally,他們都是一把好手。」

Clark遞給我一張紙片,上面的電話號碼屬於我的倫敦接頭人,一個叫Carol的女人。「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不要用私人電話打給她,記得只用公用電話。」 Clark補充道。

我望著紙片上的號碼愣了一陣,儘力讓自己的情緒保持穩定。一想到返回伊朗可能陷入萬劫不復,我的內心就充滿了恐怖。要知道,革命衛隊一直在四下搜查間諜,每一個人都是懷疑的對象。而我回去之後,必然是他們重點盯防的對象。原因很簡單,我不但出了國,還去了美國——伊朗政府不共戴天的仇敵!雖然他們知道我來美國是為了上大學,我也給了他們很好的理由在這裡逗留,但毫無疑問,我回去肯定會受到盤問,我又如何能逃過他們的審查?

如果萬一被抓住,我很清楚會發生什麼。我曾經親眼見過他們是如何對待間諜與反對政府的人。看守們為了讓犯人招從,會給他們服用毒品、在他們眼前強暴他們的妻女、或是用勺子挖出他們的眼珠。想到這裡,我不禁想起了我的妻子,Somaya, 並開始渾身戰慄。這樣惡行每天都在上演,在臭名昭著的Evin政治犯監獄(譯者註:監獄位於德黑蘭市北部山腳下),我目睹了太多的慘劇。看守們在我面前押著一隊隊的少女走向死亡。小姑娘們稚氣未脫,壓根不知道何為黨派,也不可能有任何反政府的想法,對於政治的陰謀更是不知所謂。她們是無辜的,不論是面對那些將她們帶進這座監獄的無恥謊言,還是面對其他任何的指控。但是,在這裡,她們的命運只會迎向慘絕人寰的暴行。在她們當中,沒有一個人能有機會感受到愛情的甜美,也沒有一個人能有機會將自己的孩子抱在懷中。在生命僅存的餘暉中,她們只會遭到無人能夠想像的虐待。

「Wally?」

Clark把我拉出了自己的思緒。我才意識到他一直在瞪著走神的我。

「Yes?"

「 我們還有一件事要辦,希望你不要介意,只是例行公事的一部分。」 Clark清了清嗓子,「你需要接受測謊試驗。」

我沒有反對,他言之有理。Clark或許覺得我很上道,也相信我的動機,但萬一我是一名革命衛隊派來的間諜,那麼我受到的訓練肯定會教我如何讓CIA的人接納我。測謊試驗無疑是個保險措施。

測謊試驗被安排在洛杉磯國際機場的南面,El Segundo的Hacienda旅館。按照指示,我先穿過了旅館的餐廳,走進後堂的電梯間,再從傍邊的樓梯上樓,以確保沒有人跟蹤我。當我用Clark給的鑰匙打開407房間的門時,我發現他已經坐在裡面了。

主持測謊試驗的另一個探員隨後也走進了房間。他帶著一個超大的箱子,沒有自我介紹,僅向我點了一下頭算是打過招呼。我注意到他脖子上的領帶勒得很緊。

儘管對CIA並無隱瞞,我還是開始感到慌張。測謊探員也明顯感覺到了這一點,他笑著告訴我要放鬆。但是放鬆並非易事!就在他開始組裝儀器的時候,我的心臟開始狂跳。我望了望Clark, 他給了我一個安慰的眼神,但這並不能使我恢復平靜。

測試探員開始解釋儀器的工作原理,告訴我每一根電線的作用,通過這些電線他將會讀出我神經系統反應。我想儘力控制這些反應,但很明顯此刻我無法做到。有那麼一秒,我看著房門,心中想像自己破門而去,找一個CIA和革命衛隊都找不到地方躲起來。然而下一秒,我又想起了那些處決、絞刑和施虐的場景,還有我的朋友。

這一刻,我覺得自己決心已定。

測試探員讓我坐好並挽起衣袖,讓他把測謊儀的電極貼在了我的手指、手腕、手臂和胸口。我的額頭開始冒汗。

「Wally, 放鬆點,不會痛的。」 測試探員說道。

Clark轉身進了另一個房間,我聽到他關上了房門。測試探員讓我雙眼直視前方,然後坐到了我的右手邊。我感覺到他調整了幾次坐姿,並聽見他告訴我,他會問一些問題,而我只需要簡單地用「是」或「不是」來回答他。他彎下身子,手中拿起的筆與本子,開始注視測謊儀上的紙帶。

「 你的名字是不是Reza Khalili?」

「是。」

「你是不是二十七歲?」

「是。」

「你是不是出生在伊朗?」

「是。」

「你是不是已經成婚?」

「是。」

「你是不是為伊朗革命衛隊工作?」

「是。」

「是不是他們讓你來美國的?」

「不是。」

「是不是他們幫你做了旅行計劃?」

「是。」

「是不是他們讓你聯繫CIA的?」

「不是。」

「你來美國後有沒有聯繫過革命衛隊?」

「沒有。」

「你有沒有告訴他們關於你和CIA的接觸?」

「沒有。」

我注意到測試探員的問題細微差別中帶著反覆。難道他是想用這樣的方式來讓我犯錯誤?

「你的妻子知道你在這裡嗎?」

「 她知道我在美國,但她不知道我和你們在一起。」

「只回答是或則不是,謝謝。是否有其他人知道你正與CIA接觸?」

「沒有……不,有……但,也不算……因為是FBI……」

測試探員打斷了我:「只回答,是,不是,Wally!」

此刻我已經大汗淋漓,身上貼著電極的地方開始發癢,坐立不安中我挪了挪身子。測試探員看著我,沉默無語中提筆開始在本子上寫。我心中開始忐忑,剛才那些明顯緊張的舉動或許已經毀了我的機會。

測試探員把本子翻了兩頁,好似為了下一輪做準備。

「你去過Evin政治監獄嗎?」

「是。」

「裡面的審訊者是不是在殺死處女前會強暴她們?」

「我……我真沒想到Clark會告訴你這些……」

「是,不是,Wally!」

我不停地咽唾沫,腦海中記憶畫面不斷地翻騰:Parvaneh臨死前的眼神,Roya的遺書……

「是!是!他們會在殺死那些女孩前強暴她們!因為處女死後會上天堂!」

「Wally,拜託,是,或則,不是。你親眼見過他們這樣幹嗎?」

「沒有。」

「你有親眼見過施刑或處決嗎?」

房間里的空調在嗡嗡作響,我彷彿聽見Naser在叫我的名字,「Reeeezzzza...」

「有。」 我緩慢地吐出回答。

測試探員把手頭的本子往回翻了幾頁。

「你是不是伊朗革命衛隊的首席電腦工程師?」

「是。」

「你是不是通過Kazem Aliabadi才獲得了這個職位?」

「是。」

「Kazem Alibadi是不是你的發小?」

「是。」

「Naser Hushmand是不是也是你的發小?」

「據你所知,Kazem Alibadi是不是忠於革命衛隊的?」

「是。」

「據你所知,Kazem Alibadi是否知道你和他的信念不同?」

「不。」

「據你所知,Kazem Alibadi是否認為你和他一樣信奉革命衛隊的目標和理想?

「是。」

「當你加入革命衛隊時,你是否有宣誓效忠,並成為捍衛霍梅尼的烈士?」

「有。」

「Kazem Alibadi是否知道你有宣誓效忠?」

「是。」

「你是否認為背叛是不道德的?」

我頓時覺得骨鯁在喉,心如刀絞,眼中開始泛淚。我,作為一個備受尊敬的革命衛隊成員,離開家鄉來到這裡。而當我返回時,卻要作為一個Jasoos(探子),一個背叛了祖國的間諜。若是我的父親尚在人世,他肯定會唾棄我的所作所為。我的奶奶,肯定會為我感到羞恥。而正是她,教我要做一個正直的穆斯林,做一個誠實和可信的人。

透過耳中血液的轟鳴,我聽見測試探員在問:「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問題嗎?」

如果我在這種煽情的問題面前都無法隱藏自己的情緒,我又怎麼能做一個間諜?我帶著最單純的初心加入了革命衛隊,相信伊斯蘭革命運動是公平與正義的開始,是這個國家的救贖與希望。但是,我看到的卻是殘暴、謀殺、和以真主之名的謊言。我正在見證這個國家的毀滅。正因為如此,我即將開啟自己背叛的一生。我將向我的妻子撒謊,向我最愛的人們撒謊。我將會把他們的生命置於危險之中,讓他們在不知不覺中無法自保。

「Wally?」

對於CIA來說,我簡直是上帝的恩賜,一份寶貴的資產,能在他們焦頭爛額之際幫助他們了解伊朗到底怎麼了。如果我打算幫助他們,他們會問我為什麼這樣做。然而我自己都不確定能否向他們解釋清楚。我為什麼要將家庭置於險境,要讓朋友面對背叛,要不顧一切拯救我的祖國。對於這些,我自己尚不明白,又如何讓他們明白?

在這條不歸路上,我第一次忍不住讓自己的眼淚浸出了眼眶,順著臉頰掉下來。

「 Wally,」 測試探員輕聲問道,「你是否認為背叛是不道德的?」

這個問題將我撕成了兩半。

「Wally?」

各自一半的我懷揣著對立的答案,而真主卻無法單將半個我送入地獄。

「Reza?」

Part 1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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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翻譯算是我一個不成器的小愛好,跟其他許多不成器的愛好一樣。

這兩天被則西的不幸消息刷屏,回想起我的一個好兄弟,墨旱蓮。

感慨人生短暫,自己想做點啥就趕快做吧,就算做的很差勁也不要緊。

石油老狗一隻,有興趣的可以關注下面我的公共號。會陸續和大家分享一些多年的從業經驗。

寫到這裡感覺估計能看到最後的人都不多,不過Whatever了,Be happy, 與你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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