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人最缺少的，是純粹。|當代藝術國人眾生相（上）

1/2 先從《我是歌手》突圍賽說起。

文化從來都是民族風貌的深刻展現，體現著這個民族人性的特點。這在弗洛伊德先生的得意弟子榮格那裡早有表達：文化和藝術創作是種典型的群體心理現象的外化表現，同時它也在默默而深刻地反作用影響著我們的社會、我們的思想和我們的行為。

這種文化現象，叫做「集體無意識」。

作為民眾集體參與投票、大眾狂歡式的娛樂節目，《我是歌手》第四季的上期突圍賽最終呈現的結果，可以說將這種「集體無意識」表現到了極致。我們先來看看最終的排名：觀眾投票，成功晉級的是張信哲、容祖兒和老狼，淘汰了信和HAYA樂團；歌手互投，分獲一二名的是信和HAYA。

有沒有發現這結果的微妙？

信唱的是搖滾，HAYA唱的是有民族感的世界音樂，這兩種音樂表現形式，代表了兩種人性的極致——

搖滾信

搖滾樂代表的是人最本質和不加修飾的「本真之我」，它誕生於50多年前的西方社會，是標準近代浪漫主義的產物。它是種文化，是種不羈的生活方式。發展至當代，雖然它沒有了那種極為具有衝擊性的先鋒意識，但它依然是種自由精神的感召，是一種人精神、情緒和態度訴求的表達。同時，它昭示著一種獨立思考的人格意識，它可以是反叛、矛盾、深刻的「打碎」精神。所以，「搖滾樂人格」是放蕩不羈的，它總在赤裸裸的表現「孤獨」「漂泊」「毀滅」「天荒地老」「有血有肉的溫度」等酣暢淋漓的人生狀態。信《花心》的那段rap諷刺花心女歌詞「希望你的狐臭下個男人能夠忍受」簡直震驚四座。因為搖滾人格就是要吶喊啊！

因此，它代表著弗洛伊德理論中「本我、自我、超我」中的「本我」狀態。

世界風HAYA

HAYA的世界音樂代表的是一種高度抽象和聚合的「文明形式」。大家都在說HAYA的音樂不接地氣，因為他們的音樂形式怎麼可能接地氣啊？它本就不是慾望的流露，它是高度克制和禁慾系的。主唱戴青塔娜聲音是珍貴寶石那種悠遠神秘與空寂的，是唱《寂靜的天空》和《瘋馬》的，這種融合蒙古樂遼闊的世界風是大氣和端莊的，絕對不是要死要活的熱血和甜膩的小確幸。再看看這場她的穿戴，成吉思汗母親民族的貴族頭飾，和古埃及法老們的頭飾何其的相似啊！這叫做華麗的「儀式感」。具有「儀式感」的藝術，在我們現代性的日常藝術審美中已經越來越寂滅了，而它是一種審美的古典性：古希臘戲劇遵從「三一律」、交響樂有精細的結構、美術畫作蘊含著朦朧含混的意味。而這也代表著一種「宗教和哲學式的人格「，這樣的人非常恪守規矩，甚至自願堅守一種」存天理滅人慾「」非禮勿視勿聽勿言「的人生信條。

因此，它代表著弗洛伊德理論中「本我、自我、超我」中的「超我」狀態。

看出這裡的微妙了嗎？專業歌手互投，投出的正是這兩種藝術和人格的極致。而我們的大眾，他們毫不猶豫的把票投給了唱成KTV大雜燴的阿哲哥、清新耐聽柔美就是沒勁的老狼，有點小個性但又完全不像梅艷芳張楊的容祖兒，因為這三種類型，最人畜無害、溫吞無刺激、最簡單易理解、不時撩起點適度小興奮的——最讓我們喜歡的，是我們能掌控的「自我」。國人最不能接受的，是「冒犯」。

2/2 那些直白的讓你不舒服的當代中國藝術，畫的不就是你我嗎？

剛才提到的，讓很多人感受到不安全和被」冒犯「的那兩種人格，代表的是兩種極致的」純粹「——純粹的自我表露與放逐，純粹的高冷與禁慾。

我們國人，恰恰最不敢直面的，便是這種純粹。

當代藝術家張顯飛今年3月份剛結束藝術個展《維度》，它帶給了我極深刻的印象，因為這就是我們當代中國人的生存與精神狀態呀——

用二維畫面表現三維空間感，一直是繪畫所孜孜以求的。而張顯飛的畫中人，好像就是這樣被封印和擠壓在這樣的一個冷冰冰的現實空間中，成為了「套中人」。然而，令人深思的是，這些被困在逼仄和狹隘空間中的國人，他們似乎絲毫沒有想要掙脫的那種反抗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抑的平靜」和「習以為常的冷漠」。人的天性，不該是具有追尋自在的重要特徵么？

這組看起來如此沒有激烈衝突和對抗性的作品，卻絕對不會給人平靜和諧的感覺，因為它「冒犯」和「戳穿」了我們國人的一種狀態，那就是對環境的一種麻木的自適應。

這種自適應，還絕不是「孤獨」，那是種對寂寞無聊的「忍受」。因為「孤獨」這個詞在西方，是種很常見的存在，它可以是一個人的狂歡和豐滿。但是在儒家思想浸潤下的中國，孤獨這東西是我們避而不談的，我們甚至害怕孤獨，因為「孤獨的人是可恥的」。所以，我們一點也不崇尚和尊重孤獨，但這種感受又是人非常需要的，結果呢，就變成了一種十足的壓抑後的無聊，我們用一種無所事事的狀態對抗孤獨，以顯示出一種看上去「不動聲色」的冷靜。其實呢，全壓抑著呢，變成了一種麻木狀態。

所以李安導演的《喜宴》里，他親自說了句台詞解釋給老外——

《喜宴》劇照

而中國很多當代畫家，也在毫不粉飾的將中國人現在的這種「壓抑後的淡漠」和盤突出，比如李文濤先生的作品，他的畫面表現極為細膩，技法、顏色都非常棒，但這客觀冷靜的高超表現，恰襯託了畫中人的氣質——

《茶 人生》

這些作品，我甚至都不想知道它們叫什麼名字，因為所有的畫中人狀態，全部都寫著一個詞，那就是「無聊」。中國人，不就是常常處在這種狀態中么？

所以，真的看到有藝術作品中表現一種我們平時「難以啟齒」的極致淋漓盡致人格時，國人第一反應一定會覺得不好意思，我們民族個性中中庸的一面被強烈的刺激和侵犯到了，比如看到這位澳洲華人驚世駭俗的豐乳肥臀"女兵畫時，我們的三觀恐怕都要震顫了——

我們下期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