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天之涯(05)

01-28

……可能，他永遠也想不明白，為何這位「大人」會對一隻小狐狸作千般表情變幻、萬種儀態風騷。

自馬廄離去已經一個小時了，天色已經變暗，但還尚未進入黑夜。

我們一路有說有笑，前進了約有二十公里遠。這期間，老師還給我介紹了一番天雲帝國的風土人情。

據他說，天雲帝國原起於中央平原西部，在二十三年前統一了整個中央平原，坐擁一千五百萬平方公里的廣大國土，物產豐富、土地肥沃，耕地佔比在一半以上，帝國人口有四億之眾。

他還講，相傳在古時候，中央平原的人口比現在還要多好幾倍。但是五百年前，一場史稱大災變的瘟疫肆虐了中央平原全境，不僅奪走了無數人的性命，更使得倖存下來的人也受到血脈相傳的詛咒——自那場瘟疫以後，一般女性再怎麼努力一生也最多懷孕兩次。懷孕超過兩次的女性會被人們稱為英雄母親。但英雄母親畢竟是少數，再加上疾病、戰爭等非正常死亡因素，所以即使人們卯足了幹勁兒，幾百年來的人口數也只維持了個不上不下的水平。

「像老師這樣的個體，還有四億個嗎？像你們這樣大個子的動物，怎麼可能繁殖到這麼多呢？我在森林裡見過的小螞蟻都沒這麼多個呢。」待他講完所有，我如此問他。

「雌雄媾和，懷孕分娩。人類雖自稱為萬物之靈長，但也用和其他哺乳動物類似的方式繁殖，不然還能怎樣呢？繁殖是生命的天性。若有足夠的資源，那些一胎多生的哺乳類會更快地繁殖到更多的數量。但可惜，他們沒有人類那麼強的獲取資源的能力。」他一本正經地回答。

我再次在腦中比較了一下我們兩個的外形，開口說：「老師，按你們人類的標準，我的外形該是雌性人類，你是雄性人類——那我們雌雄媾和後，我也會懷孕分娩嗎？」

對於這個問題，我真的很好奇。我明明不是人，但卻有著人類的外表。所以，即使我沒有繁殖的天性，但好奇的天性促使我想做個實驗，一探究竟。

「這個問題我不想回答。」他說。

「為什麼？」

「因為你只是外形像人類而已——我們的本質，是極為不同的。所以，對於這個問題，相對正確的答案只能建立在多次的試驗上，而為師是不敢和你做試驗的。你可別再問這種問題了。我們還是談點兒別的吧，就談……」他微仰起頭，意念翻滾涌動，在想下一個話題。

忽然起風了，微涼，但他的背很暖。我把整個上身都貼在他的背上，額頭在他肩上慢慢地來回蹭著。

駱駝在風中打了個響鼻。老師也找到了話題：「我們就說說這頭駱駝吧。你看，我這駱駝雖然長得不如馬兒模樣俊，跑得也不如馬快。但它也有馬兒所萬萬不及的好處，尤其是在此時。」

「醜醜的駱駝有什麼好處呢？」我問他。

「好處多著呢。溫馴、耐力好、能吃苦，但是現在最大的好處卻不是這些。」

「那是什麼呢？別吊徒兒胃口了。」我在這句話中嘗試使用了一種高級語法——老師吊的是我的好奇心，但是我按照中文的習慣使用了更形象的「胃口」一詞——老師，我真的進步很快呢！徒兒不笨，徒兒真的有好好學習啊。

「哈！哈！哈！偏不告訴你！」小徒兒乖乖上鉤，不良師奸笑三聲。

通過淺層的意念聯繫，我明白他現在就是想捉弄我，看我對他撒嬌打滾的樣子。於是我便遂了他的意，掄起拳頭輕輕砸在他的背上：「你好壞好壞的！討厭了啦！」

「咳咳。你要謀殺親師嗎？脊梁骨都快被你打碎了。」他裝模作樣地咳嗽兩聲，「真是逆徒啊！不過，你若是給為師乖乖學三聲貓叫，為師便告訴你這三峰駱駝的好處。」

啊咧，貓是什麼東西啊？會叫，大概是一種動物。但是老師你根本沒有教過徒兒嘛。是你糊塗了還是故意捉弄徒兒呢？明明徒兒都有好好學習，你還一口一個「逆徒」。哼！既然這樣，那徒兒便偏不聽壞老師的。徒兒也要捉弄你！

「老師～～駱駝到底有什麼好處呀？你就告訴徒兒嘛！」我用臉頰在他背上蹭呀蹭。

「學貓叫啊。不都說了嗎？學三聲貓叫就告訴你。」

「好啊好啊，可是——徒兒在森林裡根本就沒見過貓啊。老師你也沒教過我。那不如老師你現在就教我學貓叫，徒兒學會了馬上叫給您聽。」

「低語之森沒有貓嗎？也是哦，就算有，我不教你它的名字你也不會知道那就是貓。呃——那確實是為師疏忽了，是為師錯了。那為師現在就教你貓怎麼叫，徒兒啊，你聽仔細了，貓是這樣叫的。」

我觀察著老師的意念，凝神注意他腦中的影像。我想，他在學貓叫時腦中不可避免地要出現貓的形象，我正好藉此機會見識一下什麼是貓。

「喵～～咩～」老師腦海中的出現了一隻老虎一般的黃色生物，由於沒有參照，推測不出實際大小，但是整體形狀圓滾滾的，腦袋好圓好圓，一雙大眼睛也好圓好圓，頭上沒有「王」字紋，嘴兩邊各有三根長長的鬍鬚。慵懶之貓，這是老師對影像的註解。

「喵嗷！！嗷！」一隻通體全黑的貓，體形和剛剛的黃肥圓完全不同，像豹子一樣修長矯健，黑貓立著長長的尾巴，兩隻豎瞳盯著一點，兇惡的長著貓嘴，露出尖牙。警戒之貓。

「喵嗚！喵嗚~喵~~」一隻純白的可愛生物剛剛舔完地上裝著白色液體的盤子，正眯縫著眼睛歡快地叫。幸福之貓。

「老師好棒！Piapiapia！」我雙手拍著老師的背給他鼓掌。

「Miao——唔，老師，徒兒是不是真的有點笨啊？老師，再教我一邊吧。剛剛我沒有抓到，關、鍵。」

「那就再教你最後一次。認真聽！」

「喵~~咩~」，「懶洋洋的感覺。」

「喵嗷！！嗷！」，「好兇惡啊。」

「喵嗚！喵嗚~喵~~」，「好像剛做了開心的事。」

老師晃著腦袋又學了一遍貓叫，不只是腦袋，身體也在竭力表現貓的情緒和狀態——可惜在後面看不到老師的表情，想必也很投入吧！

因為我準確體會到三隻貓各自形象的原因，他誇獎我：「徒兒很聰明嘛。這麼快就抓到了關鍵。」又扭過頭來：「你，試著叫一下吧！」歡快的語氣，神氣的表情。

「我為什麼要學貓叫啊？」

「你不是想知道三峰駱駝的好處嗎？學三聲貓叫，我就告訴你，剛剛我們是這樣說的，沒錯吧？」

「哦——那，現在，我、不、想、知、道、了。」我輕輕笑了起來，「抱歉。」

隨著我一句「抱歉」發出，老師原本盡情搖擺的身體瞬間化為一尊靜止的雕像，面部表情十分精彩。

「我上當了嗎？」老師撓著後腦勺問。

「是啊，老師好笨哦。不過老師學貓叫學得真的惟妙惟肖啊。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騙的好！我認輸。哈哈哈！」老師轉過頭去，哈哈大笑。雖然我看不到老師的表情，但是從老師意念中，我知道那笑聲是發自肺腑。明明被捉弄後應該氣急敗壞的老師，竟然哈哈大笑——人真的是好複雜的生物呀。

我們笑了好一會才停下，我問他：「老師，你說的人類城市在哪裡呢？快到了吧？」

「嗯，差不多還有五十公里左右就到了。」

「啊！？」抱怨的語氣，「那豈不是還要再走兩個半小時？」

「並不需要。你看，前面就是官道。這官道是帝國官方修建的馳道，寬闊平坦，少有碎石雜物，馬兒在上面可以全速奔跑。剛剛我也是心疼我這頭老駱駝，怕它硌壞了角蹄，所以讓它跑的慢些。等上了官道，最多一個半小時，我們就能到城市裡面了。」

我側過身子，探出頭來，雖然天色微黑，但我的視力並未因此受限，清晰視距仍在千米之上。前方大約一百米處，確有一條寬闊筆直的道路，據目測，道路寬度應該在二十米之上，白色石頭鋪就的路面在夜色中十分顯眼。

「老師，官道上有一群人騎著馬朝我們過來了。」那些人馬疾馳在官道上，但速度並不比老師的駱駝快多少。

「嗯?」老師竟然還沒發現，看來光線的微弱大大限制了老師的視力。

我們的駱駝已經邁著大長腿跑到了官道入口處，老師一拉韁繩，駱駝穩穩噹噹地停在了官道上。老師把駱駝停穩之後就跳到了地上，他說：「確實有一隊人馬，好像有七八匹馬的樣子。」「老師你不是看不到嗎？」我很驚訝。老師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是聽出來的。」

「徒兒，前面那群人可能是專程來找為師麻煩的，待會兒你就老老實實地待在原地，不要說話也不要動，一切都由為師來應對。」彷彿還是不放心，他又交代一句，「你要是有疑問就用意念交流，不要亂說話。」

「嗯，徒兒知道了。但老師何以見得來者不善？」我已經不再說話，開始用意念詢問了。

「喂！別亂用高級語法和辭彙行不行！去掉『老師』或者將『何以』反過來才更通順好不好！我有受不了語病的強迫症，你知道不知道！」老師意念的咆哮過後，開始解釋來者不善的原因，「低語之森是龍興之地，普通人禁入。所以低語之森附近都是人煙稀少。如果那些傢伙不是專程來找我麻煩的，還會是不遠千里來請為師喝茶的嗎？」

「或許真的是請您喝茶呢。」

「為師的語氣稍弱你就聽不出那是反問了嗎？笨徒兒。」

「你才笨哩，我明擺著和你開玩笑嘛。這都聽不出來。」

「呵呵呵。」老師笑，真的笑，笑出聲，「為師豈會不知？故意逗著你玩兒呢，順便消磨時間。」這句話是卻是以意念形式被我感知到。

……「你好壞哦！」……

或許是由於我用意念交流的技巧更純屬了，或許是因為老師的精神力變得更強了，反正現在老師在我前方五米遠，但我們仍舊能流暢地通過意念交流，呃，準確的講，是通過意念鬥嘴。

我們用意念鬥嘴，鬥了兩分鐘之久，那群人終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