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

腦中冒出的各種想法總是感到不能及時捕捉，我想大概是因為它們本就不十分明確，還在字斟句酌的誕生過程中就被旁的什麼取代，還未生便已死。所以才有人說語言是個囚籠，說沉默時猶如巨人，一開口便感到自己的無力。

這世上有許多難事，其中之一便是忠實的、不加修飾的表達自己的想法。瞧，當我寫下「表達」二字時，就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忠實了。在頭腦中時這話本沒有這麼文縐縐的模樣，只是一頭赤裸粗糙的畜牲，為什麼到了嘴邊就變成了穿著衣服的寵物狗...

寫到剛才停下來去想似乎這一篇的主旨不錯可以拿來用到知乎專欄，這一想又是幾分鐘過去。這是對企圖心的不忠實。一旦想法到了這裡，便會自然地去琢磨諸如搬上專欄是否過於騷情，有沒有人點贊，是不是打擾了訂閱讀者的預期等等想法。而這些實在都與提筆的初衷無關。

那把思路拉回到「忠實」這個題目上來，如何做到不讓語言綁架思想，縮短神經元與現實世界間的距離，讓我試著想一下：

第一、大概莫過於對語言的駕馭能力。既然語言會成為思想的干擾，但又是思想唯一的通道，那就要駕馭它。這不是修辭技巧上的駕馭，而是對語言精準和具體的駕馭。面對一棵樹，你說出她是梧桐銀樺山毛櫸，還是一句「好大一棵樹」，這其中差別十萬八千里。說莎翁是文學巨匠，也常常有人歸因於他在作品中展現的辭彙量無人能出其右。我說「穿著衣服的寵物狗」，但其實我的腦中是有一隻具體的狗的畫面，還有它的動作，假如我能隨口說出它的品種，描述它那搖頭晃尾的模樣，其實就更接近真實。雖然這些都是細節、說來與思想本身並無相關的事情，但是無形的思想也要一個有形的畫面去依託。能夠通過語言造出這個畫面，就是一種難得的本領。

第二，想法不能只是想想而已，想到就要寫出來，或者跟人聊出來。多聊，多寫，篩擇、去除生活中的混沌，把腦袋裡看不見摸不著的變成實在的東西，才有可能讓語言的障礙漸漸變得無形。我有一個毛病，有一個想法想寫出來，常常要在肚子里存上幾周，騙自己說這樣想法會持續發育，到了時辰自己跳將出來便會自動變得羽豐翼滿，一飛衝天。但其實這不過是拖延癌的幌子。哪怕放上一年，不在紙上推演，也不會有任何成果。而大多數想法，會因為時間而變得看似不再有寫的必要，變得微不足道，胎死腹中。寫出肖申克救贖的史蒂芬金極其高產，高產的原因之一就是他每天都要堅持寫作4小時，錢鍾書的「圍城」也是每天幾百字幾百字的堆疊出來，徐浩峰的電影「師父」里廖凡說是每天揮刀500下管住了自己。你只管杵在那兒在腦子裡想要高產要成大師要武功高強卻不行動，哪裡能成。同樣，對於想法，有了就要從腦汁里擠出來，不要精緻雕琢，哪怕粗鄙拙劣，儘管表達出來。講真，要從「講」開始。

第三，不怕因為不加遮攔而暴露自己的愚蠢。很多想法乍一冒出總是讓自己感覺興奮，但稍加深入就會開始妄自菲薄起來，心想：這麼簡單的道理難道別人不懂的嗎？哪裡輪到你來這裡評頭論足？萬一說錯話豈不讓人知道了自己的短處？是不是應該多些求證再把事情原委細細講來？這些顧慮本身都沒有錯，做人做事多一些敬畏是件吃不著虧的好事。但是這些借口也常常耽誤事。不如有什麼就先講出來，寫出來，然後再回過頭來做審視，做瞻前顧後的考量。別在起初就用這些嚇唬自己。想法只不過是你與這個世界互動的火花，是你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就算有人想的比自己高明，那也是別人的。愚蠢不是個絕對的字眼，傷不到人。

到這裡，感覺寫出來的東西離自己真正想說的東西越來越遠了。想法探一個頭又躲進了幕布後面。也是，哪能上來就成事兒。但還是決定放在專欄里吧。至少迄今為止寫下來的東西，算是個好的開始，隱隱讓我覺得會對今後的行為有些幫助，算是掀開了幕布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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