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都死了」：阿飛和他的手游工作室

觸樂丨陳祺

時刻提醒自己：冷靜、善良、好奇心。

白天，阿飛是一家投資公司的中層，他穿著西裝，向客戶們分析市場前景，為投資方案提出合理建議；晚上，阿飛是一家手游工作室的主人，在一間二居室里有超過100台iPhone 5c翻新機，《熱血傳奇》里的戰士在每個屏幕上自動奔跑著、攻擊著。

「這是得關起門說的事兒。」他對觸樂記者說。

丨　藍海

「最初是我朋友提出的想法。」阿飛做遊戲工作室純屬偶然。在此之前，他幾乎沒玩過什麼端游和手游.

2015年10月，阿飛接到朋友阿浩的電話，阿浩是一個手游老玩家，去年在手游《全民奇蹟》里已經充值總金額超過10萬。「他說想搞手遊方面的業務，我開始完全不懂。」阿浩當時的語氣很興奮，不停用現實的例子刺激他的神經——一個月回本，三個月翻倍，風險可控，利潤大，阿浩解釋了半天，他才明白對方說的是手游工作室。

巧合的是，阿飛的公司當時正在投資深圳和廣州的幾家遊戲公司，他的工作是分析遊戲市場前景。通過調研、查資料、找熟人打聽，他發現這是一塊很大的蛋糕，外面是香甜的奶油，裡面是實在的真金白銀。「我就想，不如跟阿浩合夥，做個與手游沾邊的項目。」兩人一拍即合。

「我們也是紙上談兵，摸不清水到底有多深。」在決定合夥之後，阿飛通過朋友介紹，認識了南方一家老牌遊戲工作室的負責人，有10年端游項目經驗，去年1月正式涉足手游，在行業內很有地位。聽說阿飛有意投資，對方盛情邀請他倆來工作室觀摩。

這家工作室有十幾個地點，總計擁有2000多台機器，阿飛參觀了其中兩個，「超乎我的想像，他們有專門的小工盯著機器運行，運轉流暢。」對方還慷慨地提供10台機器供他倆試用，阿飛在玩的時候，放佛看到了自己未來工作室的樣子。

目前來說，手游工作室的種類林林總總，具體到操作模式主要分兩種方式。一種是人工代練，通過手動操作（也可能實際是腳本）的方式，以打出的裝備、寶石、符文收費，此模式通常對操作者的技術和耐心有一定要求，收費不菲；另一種則是做遊戲內交易，通過成百上千的設備，配合輔助腳本以及按鍵精靈軟體，「以量取勝」，服務內容涉及範圍很大，刷初始、打金幣、賣元寶都包括其中，常見於時下熱門手游《熱血傳奇》《夢幻西遊》中。

這家工作室主做的遊戲便是《熱血傳奇》的元寶交易項目。他們向阿飛提出合作，他們提供技術、運營和人力，阿飛只要出錢，再出一個人來到他們工作室就可以。「想法是很好，可離家太遠我倆都不能去。」當時他們的想法很簡單：我們要做就自己做，所有的事情全部自己搞定。

丨　開張

阿飛和阿浩都是雷厲風行的人，下決心行動絕不拖泥帶水。

「談盈利還太早，我們首先要讓工作室運轉起來。」回來後，兩人加快了進度，找到「師傅」小周指導工作室建立。

小周是阿飛網上認識的朋友，手游工作室從業者，去年4月入行，至今還沒把本錢賺回來。「開始需要注意幾個問題：機器、網路IP、腳本。」阿飛按照小周的話著手開始，以550塊錢一台的價格收了100台翻新的iPhone 5c。「買貴了，怕出毛病圖個省心。」阿飛當時收到最便宜的報價是500一台，他們擔心質量有問題，就選擇了稍微貴一些的。

小周對他們說，《熱血傳奇》是根據IP封號，如果一個IP帶了超過3個賬號，系統將直接封停，阿飛有100台機器，至少需要34個IP，如何短時間獲得數十個網路IP讓他們有些頭疼。

「我們找運營商，他們根本不理我，網路資源很緊張，他們不可能給你一個人這麼多IP。」阿飛又轉向買上網卡，結果價格太貴性價比不高。在可能性一個接一個被否定後，曾經的客戶資源聯繫到他，表示可以解決這些問題。

「他們起賣是164個IP，12萬。」164個IP意味著最大可以承載492台機器的數量，阿飛現在100台機器肯定是虧本的。「我們的目標是做大，不是干一票就走，一咬牙一跺腳，買了。」

阿飛想請人寫私人定製腳本。「這種腳本效率高，按功能收費，比如自動挂號，隨機登陸，腳本越完善，價格肯定越貴。」他們諮詢身邊懂遊戲開發的朋友，沒想到等來了獅子大開口，價格更是高的離譜。

小周見此情景，把自己手頭常用的腳本連同按鍵精靈出售給他們，「價格公道，童叟無欺。」阿飛租下一個兩居室作為工作室，在其中一間裝上架子，100台機器擺放於此，拉了30多跟網線，鋪滿了房間，工作室算是開張了。

丨　封號

1月1日早上，工作室正式開動，先上了一部分機器。從有想法到啟動，阿飛一共用了兩個月的時間，「當時的感覺，好像馬上就要發財了。」

看到項目正常運轉，阿浩便出去度假。臨走前，他特意叮囑阿飛記得盯一下。事實上，他們的腳本還不能做到全自動，早中晚要人工定時收割，把打到的材料黑鐵掛到拍賣行，換取元寶。黑鐵礦石遊戲中需求最多的物品，很多玩家為了強化武器而在交易行中花費元寶購買。「還有些其他賺錢的方法，但這種最穩定。」

為了方便計算，他們把6480元寶歸為一份售賣，目前市價在550元左右，交易還是通過拍賣行進行。「買家把垃圾材料掛6480元寶的價格，對方走淘寶打錢，我們在遊戲內買下來。」阿飛認為這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方式保證了交易的安全。

阿飛沒事就跑到工作室去看看，看到賬號沒問題，他在3號把100台機器全部鋪上。沒想到，在3號臨走的時候，他發現有9台機器被封號了。「我當時還抱有僥倖心理，想等等看明天的情況。」結果第二天，100台機器全被封號，他們的賬號在4天內全軍覆沒。

「我當時一下就懵了，感覺從高處跌下來，粉身碎骨一樣。」阿飛在檢查時發現，騰訊直接封停了他們的微信賬號。他推測是因為註冊微信的號碼在同一號段，而且在同一時間有規則地大量的註冊，每天登錄遊戲的時間又是固定的，官方便發現了端倪。阿飛有些懊悔，認為自己有些急於求成，「當時網路IP也沒調整好，就開始急著上微信註冊，太不冷靜了。」

「師傅」小周也認為他們有些冒進，在沒有基礎的情況下，一下就上到100台機器。「新人想的特別天真，很多老手眼中不是問題的問題，他們碰到就懵了。」他也曾遇到過相同的問題，他2015年4月開始做《全民奇蹟》，沒過3個月，就被官方封停了30個賬號，後來接近半年的時間基本處於待業狀態，直到《熱血傳奇》翻身，上個月20多台機器賺了1萬塊。

阿飛也嘗試過申訴，但始終杳無音信。「觸動精靈、微信、機器、腳本，這些都不貴。說得直白點，號不封什麼都便宜。」阿飛算了一筆賬，被封之後，工作室進入無限期停擺狀態，各項損耗逐日遞增。更令他心疼的是時間成本，在元旦活動期間，他和阿浩手動登陸100台賬號，只為領取當時的活動禮包，「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丨　願景

封號問題無法解決，阿飛的計劃似乎要推遲一些。「『上機器之前——上機器之後——被封之後』是很明顯的三種情緒變化，沒上機器之前躊躇滿志，上機器調試一切正常，信心爆棚，現在被封過一次，說實話打擊很大。」他原計劃三月份之前，把500台機器上滿，擺滿兩個屋，再扯進來一百根網線，雇一個小工，專職工作室運營。

我注意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變得有些飄忽。對於一個躊躇滿志的手游工作室新人來說，計劃可能永遠趕不上變化快。

現在阿飛想的是利用手頭剩餘的10台機器穩定下來，一步一步做。朋友給了他拿到十幾個賬號，他要繼續試驗之前的體系是否能流暢運行。「我和阿浩為了工作室準備了100萬，現在還允許犯錯。」他希望通過兩個月的試錯期，換來今年剩下十個月的步入正軌。

他們第一年還沒有考慮盈利，「能回本就不錯了」，現在看來，阿飛似乎也信心不足。「重要的是體系的完善，第二年開始做長線，持續發展，利潤從15%到20%吧。」他還希望爭取找到投資，分成方式為固定資產給投資人，盈利他們拿到並給投資人20%作為回報，風險由他們承擔，「但一切的前提，是我們的工作室良好的運轉起來。」

阿飛甚至已經考慮到產出銷路的問題。「今年手游工作室的趨勢會越來越多，這就產生一個問題，很多工作室產出沒問題，可是賣不出去。」他設計了詳細的宣傳推廣途徑：遊戲內聊天頻道，手游輔助群，手游賬號交易網站，貼吧，論壇等等，不過他認為與土豪聯繫是最有效率的方式。「爭取能穩定給土豪供貨，他們不差錢，拉來一個夠我們吃好久了。」

阿飛很信任師傅小周，在他眼中，小周是唯一一個在他出問題、不知道該怎麼解決時，可以及時出現，並解決大多數困難的人。「小周也勸我穩紮穩打，今年形勢不比去年，一兩個月回本的故事，很難發生了。」

隨著手游工作室的增多，遊戲官方的封停力度也越來越大。幾款熱門遊戲都曾爆出腳本外掛的問題，工作室與官方的利益戰爭從未停止。採訪中，騰訊《熱血傳奇》向觸樂表示，目前工作室賬號整體佔比較低，尚處於可控狀態，官方對使用外掛腳本態度都是嚴厲打擊，並會定期公布封號名單。

在這場貓鼠遊戲中，阿飛很清楚手游工作室的位置。「很多人錢扔進去都不帶響的，90%都死了。我不想成為其中一員。」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嘴唇微微的朝左歪著，收緊的肌肉顯示出他在用力，也流露出他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