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特輯】第二章：福音書中的耶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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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季：從加利利的先知到萬眾敬拜的神——歷史中基督論的演化和正統基督論的形成

謹以此文祝大家聖誕快樂！

讀者你或許聽過聖子耶穌誕生的故事，聽過他由處女瑪利亞所生，剛生下來只能在馬槽里躺卧，後來成為『救世主』。然而在四部正統福音書中，只有兩部（《馬太福音》和《路加福音》）描述了耶穌降世的細節。在平安夜這個特殊的日子裡，筆者將帶讀者領略正統福音書的作者各自闡述的不一樣的基督論，並重點討論三部對觀福音書（Synoptic Gospels, 指具有類似的敘事主線的《馬太福音》、《馬可福音》和《路加福音》）中流露的基督論。儘管所有的福音書抄本起初都是匿名，但筆者為了方便，不妨用馬太、馬可、路加和約翰依次代表四部福音書的作者，以後亦如此。

【『神的兒子』意味著什麼】

四本福音書都認同耶穌是神的兒子。試想在耶穌生活的年代描述一個人是『神的兒子』，究竟意味著什麼？這如同在當時描述一個人『具有神性』一樣，是一個比較複雜、甚至沒有定論的話題。

希臘神話中不少神都有兒子，兒子們或是兩位神的後代，或是神和人的後代——即半神半人。其中比較有名的是赫拉克勒斯（Hercules，或譯作：海克里斯）就是宙斯（等同羅馬神話的朱庇特）和帕修斯的孫女、密刻奈王妃阿爾克墨涅的半神半人的後代。希臘文化對《新約》影響頗深，筆者以後用一章番外篇討論此問題。

即便在聖經中，『神的兒子』也並不是耶穌獨享的稱號。例如《路加福音》3章38節在追溯耶穌的族譜時就稱第一個人亞當是『神的兒子』；《創世記》第六章也提到『神的兒子們』和人類的女子所繁衍的後代成為了上古時期英武有名的人。《約伯記》多次用『神的兒子』指代天使，如第1章6節；《約伯記》前五章的抄本是現存的最古老的舊約抄本，所以筆者認為舊約中『神的兒子』極有可能就是天使的專有代名詞——請讀者記住這個結論，筆者在第三章討論使徒保羅的基督論時還會提到。

【《馬可福音》的基督論】

《馬可福音》的抄本是現存的最早的福音書抄本，其成書時間約為公元70年，筆者認為它是最接近真實歷史的福音書。該福音書里完全沒有提到處女瑪利亞生耶穌的故事；在開篇提到關於耶穌的預言後，《馬可福音》描述了耶穌在約旦河接受洗禮的經歷：

那時，耶穌從加利利的拿撒勒來，在約旦河裡受了約翰的洗。他從水裡一上來，就看見天裂開了，聖靈彷佛鴿子，降在他身上。又有聲音從天上來，說：『你是我的愛子，我喜悅你。』

如果馬可認為耶穌是由被聖靈感孕的瑪利亞所生，想必他一定不會在福音書中漏掉相應的記載——這不等同於一些無關緊要的、可有可無的事件的細節——這是關係到『耶穌是誰』的重大課題。

第一章里筆者論到在最早的文字記載出現前，一部分基督徒認為耶穌在復活時被指定為神的兒子、同時獲得神性。但馬可的基督論卻不是如此，對他而言耶穌的神性意味著耶穌在受洗以後成為了神的兒子、獲得神性，而不是在復活時！

《路加福音》中也有平行的耶穌受洗的描述；但在某些古老的《路加福音》抄本中，神對受洗後的耶穌說的是：

你是我的愛子，今日我生了你。

這句經文引用了舊約《詩篇》2章7節：

n受膏者說：『我要宣告耶和華的諭旨：耶和華對我說：「你是我的兒子，我今日生了你。」』

麻煩又出現了：在最早期的《路加福音》抄本中，神在此處究竟說了什麼？美國當代歷史學家、新約抄本研究專家 Bart D. Ehrman 教授認為最初的經文應該是『今日我生了你』而不是『我喜悅你』；而後來在抄本的謄抄過程中，抄寫員意識到『今日我生了你』與《路加福音》傳達的基督論不兼容，於是將此處修改。

路加如何理解耶穌的神性呢？這就要提到大家熟知的耶穌降世的故事——也就是基督教會聲稱的『聖誕節的由來』。

【《馬太福音》和《路加福音》中的基督論】

在這兩部福音書的抄本中，不少內容顯然是從《馬可福音》照抄而來；但這兩部書也共享一些相同的、卻在《馬可福音》中未曾出現的內容，例如『主禱文』——這是最廣為人知的聖經經文之一，周杰倫的《以父之名》MV開始一幕的字幕便是主禱文的第一句：

這說明《馬太福音》和《路加福音》除了《馬可福音》外，共同借鑒了至少一部額外的作品，而這些作品沒能存留至今。兩部福音書都記載了在《馬可福音》未被提到的耶穌降生的過程：處女瑪利亞被聖靈感孕懷了耶穌，然後生下了他。『聖靈感孕』這點極其重要——它意味著耶穌作為神的兒子完全不同於異教中神的兒子——耶穌不是男女交合的產物，而是聖靈感孕了他母親所生的後代。

所以馬太和路加理解的基督論是：耶穌的神性是當他在母腹里受孕時獲得，耶穌降生時就已經具有神性。

【《約翰福音》的『化身基督論』】

如果你身邊有基督徒，你不妨問他：『為什麼耶穌是神？』如果他有讀過聖經，他極可能會引用《約翰福音》中經文，諸如『道成肉身』（下文有解釋）、『在亞伯拉罕之前就有了我』（亞伯拉罕被認為是猶太人和阿拉伯人的祖先）、『我與父原為一』（耶穌的話語）。其實現今大部分基督徒對耶穌神性的理解都來源於最晚出現的福音書——《約翰福音》；而三本對觀福音書關於耶穌在降世前的記載除了他的族譜以外是一片空白。

這裡梳理一下目前為止已經討論過的基督論中耶穌獲得神性的時間：

文字記載出現以前：復活時
《馬可福音》（最早的福音書）：受洗時
《馬太福音》與《路加福音》（稍後出現的福音書）：聖靈感孕時
《約翰福音》（最晚的福音書）：耶穌在最初就與神同在，他等同於神

此處我們不難發現：隨著時間的推移，基督徒眼中耶穌獲得神性的時間逐漸被提前，直到把耶穌描述成『道』在人間的化身（『道』在約翰筆下就是神）——這種神學觀點被稱作化身基督論（Incarnation Christology）。

使徒保羅相信的也是某種化身基督論，但他的理解和約翰有些許不同。接下來的會是本季中經文分析最複雜的、甚至讓人有些困惑的一章，在這章里筆者將分析使徒保羅和約翰分別理解的化身基督論，他們的神學觀後來帶領基督徒朝著最終『正統基督論』邁進。

【耶穌真的在12月降生？】

我們不妨先讀一下聖經《路加福音》2章8至12節：

在伯利恆之野地里有牧羊的人，夜間按著更次看守羊群。有主的使者站在他們旁邊，主的榮光四面照著他們，牧羊的人就甚懼怕。那天使對他們說：『不要懼怕！我報給你們大喜的信息，是關乎萬民的。因今天在大衛的城裡，為你們生了救主，就是主基督。你們要看見一個嬰孩，包著布，卧在馬槽里，那就是記號了。』

如果《路加福音》的這段描述符合歷史，那麼耶穌就不該在12月降生。筆者很難想像在中東巴勒斯坦地區貧瘠的土壤上，12月里一個嚴寒的深夜會有牧羊人出來放羊並意外地接受了天使的啟示；甚至很多基督教神學家根據這段描述推測真實的耶穌降生的時間不會在冬季。

現今大部分基督教會都承認聖誕節起源於異教傳統，它原本是慶祝光明之神密特拉（Mithra）的誕辰，後來被羅馬教會選作聖誕節。而後基督教會沿用這一傳統慶祝聖子耶穌的誕辰，直至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