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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善良、細膩、笨拙、苦情、二二的、慫慫的人形動物

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

如果你正享受幸福╱請你忘記我

朋友啊朋友╱你可曾記起了我

如果你正承受不幸╱請你告訴我

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

如果你有新的╱你有新的彼岸

請你離開我離開我

海狸李莽雪忽然很想念犀牛龐波,今天是龐波的生日。他去桂林路買了蛋糕,然後買票進了動物園。

管理員說不能向動物投擲或贈送食物,但是花十塊錢可親密接觸。李莽雪交了親密接觸的錢,看見小孩子們輪流騎龐波。

他走了。半小時後動物園廣播:「無名氏先生為犀牛龐波點播一首《朋友》。」

草履蟲王鐵是大齡青年,那天喝了點酒,進了白菊路一家婚介,相中了中華鱘許群,她填的愛好是寫日記。

第一次約會他就帶她回家,她緊張得要死。結果他把一大摞日記抱出來,每本都帶鎖。

看著許群他有點結巴:「咱好不成也沒事,你翻翻這些日記吧,我從小學開始記,總也沒人看。」

環尾狐猴欒光輝放學就往鳴放宮鑽,他去捉蛐蛐。

這次在橋邊遇見個盲童。以為人家迷路了,盲童說我是來聽蛐蛐叫的,你一來,它們就嚇住了。

光輝就陪他等著,蛐蛐終於叫了,月亮都出來了。

盲童走了,他家很近。光輝留在原地對蛐蛐們說:「放心吧,我以後不來了,他會來,你們好好玩。」

以上三則看了心裡刺撓的小故事,選自讀庫剛剛搗鼓出來的成人繪本《野生動物在長春·第壹輯》。繪者呂欣特地為與這本書相關聯的三個人畫了一幅《叫賣圖》,從左到右依次為本書出版者:驢老六;著者:鸚鵡史航;繪者:兔子呂欣。

呂欣在《讀庫1006》上看到微小說《野生動物在長春》,概括說,裡面的男主角普遍都善良、細膩、笨拙、苦情,都有一種二二的、慫慫的氣質。當時想,這文字若是能由他編繪成漫畫,一定更豐滿。

他最終耗盡三年全身心的創作時間,以漫畫的方式重新演繹,成人繪本《野生動物在長春·第壹輯》,成。從動物形象到對話字體,從大場景到小衣飾,都藏著各種詼諧的細節,故事裡的每位「野生動物」也都變得更加生動立體,呼之欲出。

去掉燙印書名的半透明硫酸紙,是一張細節極為繁複的畫。這一封面,從構思到形象設計,從草圖到最後完成,共花了七天時間。呂欣抽了二百一十支香煙,喝了三兩半茶葉,以及一斤半酒。

這個封面創意來自於馬爾克斯的短篇小說《巨翅老人》:

小鎮上,一位老人從天而降,落在雜有臭貝殼的爛泥塘里。他穿戴得像個乞丐,剃光的腦袋上僅留有一束灰發,嘴巴里剩下稀稀落落幾顆牙齒,老態龍鍾、渾身濕透。他的背上鑽出一對兀鷹似的巨大翅膀,已經脫掉一半羽毛,泡在爛泥里,十分骯髒。有人認為他是天使,有人認為他是惡魔,小鎮上的居民對待他的態度紛紜不一,故事便由此展開……

受小說啟發,呂欣繪製了這樣的封面:一個小孩子從天上掉下來,砸在菜攤上,翅膀上的羽毛掉落一半,他在搶救羽毛,馬來熊則在撿羽毛填枕頭。

小孩子孤單落入陌生之境,他觀察周圍的衣冠禽獸,衣冠禽獸們也觀察他,戲劇性中充滿生活氣息與市井味道,和小說本身家長里短的瑣碎有相通之處。

畫面中還植入了與畫家自己生活相關的場景:左下角,兔子呂欣正在畫布上描繪一隻公雞,他的女兒幫他托著調色盤。鸚鵡史航則拿著書,捻著鬍子,在一旁圍觀。

呂欣的工作室是一套大概八十多平方米的三居室:一間畫油畫,一間畫漫畫和紙上作品,還有一間堆工具與雜物。

「小工作室濃縮靈魂。」——弗朗西斯·培根

工作台看似很雜亂,堆滿水彩、針管筆、鉛筆、平行尺等繪畫工具,但想用的東西永遠不會找不到。

「創造力與工作台的雜亂程度成正比。」——曾子

為了接送方便,呂欣把工作室租在了離女兒小學五分鐘步行路程的、一個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修建的老小區里。這裡破敗、雜亂,卻又熱鬧、市井氣濃烈。

工作室附近的小巷,早上是個菜市場。送女兒去學校時,呂欣就順路買些菜。這個場景之前也被他畫成了漫畫。

女兒:爸爸,我能帶上我的滑板車嗎?

爸爸:好啊!

女兒:最喜歡和爸爸去菜市場了。

爸爸:我也是的。

鸚鵡史航說:

我存著這樣的奢望,寫下名字,就能留住記憶

1988年,史航去北京上大學,朋友來送行。從此,他便遠離故鄉,只在春節回去。他的故鄉是吉林省省會長春,塞外春城,偽滿廢都。

他喜歡日本插畫家村松誠畫的動物。最為心愛的是這幅畫,啟發他開始寫有關故鄉的文字:「原先記得的故鄉,已是個陽光下靜靜融化的雪人,又像月台上的火車,就快要開走了。」

小學、初中、高中,他與七個班級的同學算是熟識,現在看著畢業照,也有許多名字含糊起來。他想記得那些名字,不是要懷舊,只是要記得。

就算抄全同學錄,也不能時時溫習。史航想換個法子,讓自己和這些同學擁有一種思之即來的相聚。他要寫個系列小說,關於他們和她們。

這張三十年前的照片,左一為史航,其餘五人陸續成為《野生動物在長春》的主角。同學老師、親友鄰居的名字,冠以動物名,被他寫在小說里,如同班上開新年聯歡會,每人在頭頂戴個小麻雀或大灰狼的紙片。

他寫的不是段子,是日子,是他少年時惦記過的好梨好柿子,現在凍得硬邦邦的,拿一盆清水來緩一緩。冰碴滿盆,梨柿溫存,憂從中來,心念舊恩。

真的是心念舊恩。陪外地朋友走過長春的桂林路、紅旗街,背影略微親切的女子,他都覺得自己珍藏過對方的一寸免冠畢業照。這也是他要繼續寫《野生動物在長春》的原因。這個系列會繼續下去,因為,生命不息,回憶不止。

最後,用他以自己為主角、還未被呂欣繪成漫畫的一則小說來結尾吧:

夜鸚鵡史航在飛機上打盹,直到空姐送餐。拿起塑料刀叉,眼熟,想起剛才夢見過世的爸媽了,黑頂鸚鵡史昕和紅頂鸚鵡孫桂珍。從前他們出差,偶爾坐飛機,都把小刀叉帶回來。那是史航一個人的玩具,那是八幾年。史航把小刀叉揣兜里了,看看窗外,爸媽在雲層里朝他點點頭,都沒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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