扼住命運的喉嚨——《REAL》

文：baichi0038

戶川清春，在14歲的夏天，奔跑的雙腿因為骨肉瘤的疾病，永遠停止在了激烈飛馳的跑道上。那年的天空藍得讓人無比痛苦。

野宮朋美，在弔兒郎當的夏天，因為自己的失誤給坐在電單車上的女孩造成了下身不遂的事故而悔恨不已，之後被學校開除，四處碰壁，生活瀰漫一片大霧。那年的天空，陽光不曾照耀到自己。

高橋久信，在出車禍的夏天，雙腿的殘疾使他從高高的雲端跌入谷底，人生的排位被定義為「地底泥」，曾經的囂張跋扈不可一世，全部兌換成了絕望的汗水與淚水。那年印象最深的，不是天空的陽光燦爛，而是汽車即將撞過來時的刺眼非常。

不同時空的夏天，相同的人生困境，在無法翱翔的天空下，折斷的雙翼還可以撲騰出生命的力道嗎？

從《灌籃高手》的熱血青春，到《零秒出手》的奇思異想，已經被尊稱為「大神」的井上雄彥用他最熱衷的籃球題材帶給我們激昂而快樂的感動，而同樣是籃球題材，如果說前面兩部給我們看到的是關於「努力」，「團結」，「堅持」的熱血少年漫的積極，這部於1999年開始連載的，講述殘疾人籃球的漫畫《命運強手》（又名《real》）則洗凈一切喧鬧的浮華與搞笑，用最細膩與刻骨的筆觸，將生命與生活交融的真實描繪開來。猶如一場終將到來的病痛，才能在閱卷之餘，感受到關於命運的一切意義。

而在漫畫已連載十年後的這個夏天，當打開書卷，看見三個主角用自己的方式儘力扼住命運的喉嚨時，你是否感動依然，是否還聽見那個夏天，促使你成長的撞擊聲？！

——那些你無法逃避的必須承受的痛苦。

誰都不曾設想過會有這樣的厄運與自己結伴。

少年時期的戶川青春，小小的身體里只有一個「奔跑」的信念。跑，不斷地奔跑，將父親沉重的枷鎖遠遠地甩掉，將比賽的對手遠遠地甩掉，甚至，要將昨天的自己也一併甩掉。然而，他用力地跑，卻跑不過冥冥中的註定，命運之神在背後偷笑了一聲，奪走了重要如生命的雙腿。

同樣的遭遇也發生在高橋久信身上，他簡直就是天之驕子，雖然性格高傲不可自拔，崇尚一套自己的等級論，可他有理由如此自大，成績優秀，相貌英俊，運動敏捷，簡直是童話里受歡迎的壞壞王子。只是現實並不會給予某些人特別的優惠，在放肆的偷自行車的追逐中，那輛飛馳而來的大客車奪走了他的一切。是的，不只是下半身，是尊嚴，快感，驕傲，還有生命的實在感。

也許你會說野宮朋美會好一些，雖然也遭遇了車禍事故，又被學校退學，但身體的健全起碼是件值得慶幸的事。可是誰知道呢？那個在路上隨便搭訕而且居然還敢坐他電單車的可愛女孩，就因為他而永遠地告別了健全的生命。那個原本應該失去雙腿的罪魁禍首，憑什麼要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孩來承受這樣的懲罰？在少女坐在輪椅的那一刻，野宮的心中的雙腿也失去了，永遠匍匐在命運的路口上。

誰都不曾預見過現實的真相是如此沉重。

在一陣劇烈的波折之後，生活的繼續也許比那一瞬間的痛苦更加難熬。那樣的痛，是連綿不絕，是抽絲剝繭，是淚水不能承受之重。

戶川從小就背負著父親讓他當鋼琴家的重壓，好不容易用自己最愛的奔跑換來父親的諒解，卻突然被宣判了奔跑的死刑。後來因為輪椅籃球重燃了激情，可是當年引進他的山內卻因為肌無力症慢慢走向死亡的邊緣。看著開朗樂觀的山內因為病痛而失去意識甚至說出絕望的話語，同時也因為自己在隊內的獨來獨往而造成的人際關係危機，戶川手中的籃球無比的寂寞。

野宮則是我們真實人生的某段縮寫。不斷地尋找理想，不斷的迷失目標。「我的路究竟在哪裡呢」，「我還可以做什麼」。是的，他衝動，好事，遊手好閒，但他也的確在認真地給自己定著目標，去實踐，去努力。只是，生活在他面前好像一條瀰漫著大霧的小路，他不知道自己的位置。打了幾份散工卻逃不過被開除的命運，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搬家公司並給自己和他人帶來工作的幹勁時，卻又碰上了公司倒閉的倒霉事。因為車禍的陰影，使他遲遲不敢考車牌，連戶川這個殘疾人都拿到牌照，他還在躊躇。明天似乎存在，但彷彿一個諷刺的命題。他內心的苦悶與煎熬，社會的辛苦，讓這樣的一個彪形大漢也會因為失去方向，而在女孩面前如同孩子一般落淚。

高橋大概是井上在心理和故事設定上著墨最多的人了。一開始你或許會為這樣一個不懂體諒他人且欺負弱者的傢伙而心生厭惡。只是，當你看見他的童年，一個美好的家庭，因為父親的離去而支離破碎。希望在父親展現打籃球的快樂身影的夢想消失了，卻在事故之後再次看見了如英雄般的父親以窮困潦倒的醜陋形象出現，不啻是森林大火里霹靂而下的閃電。之後他要面對的，是曾經圍繞在自己身邊的人的不斷離開，是自尊的一再受辱，是再次以殘疾人的身份面對社會的膽怯，是往後無法設想的絕望，是做康復治療時枯燥且痛苦的艱辛。他的淚水流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夢境讓人動容。一個在病床上迎來18歲生日的青年，無論他之前有多麼的放浪形骸，這樣的人生，未免殘酷過頭了。

——那些你必須在痛苦中學會的成長，與終將發生的可能！

殘酷，絕望，但未必就已經可以蓋棺定論了。

即使是在這種現實得近乎聞得到生活血腥味的題材里，井上雄彥依舊延續了一貫的「不服輸」強硬作風，在主角們個個為了如何生活下去而焦頭爛額的時候，他不會給予任何劇情的緩和或者軟性的設定，幾乎都是給予主角自己去選擇，去領會。好像人物並不是他手下所創造出來的，而是現實本來就存在的有血有肉的人，他們擁有最直接的決定。而就是這樣的在荊棘中快速成長的過程中，我們看到了夾縫的希望，也看到了井上那永不磨滅的「熱血精神」。

好像貝多芬奏響的命運交響曲。低潮之中，不斷加進了生命的強音。

經驗是在一次次的跌到中累積出來的，而當你開始學會承受這樣的疼痛，你便可以與困境做生死搏鬥。即使肉體的羽翼被折斷，心靈的堅強依舊可以讓你的背後生出更強有力的翅膀，看到的天空更加遼闊！

在輪椅籃球的世界，戶川開始意識到了自己存在的價值。「我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只有這裡……」他對勝利的渴望曾使他迷失方向，但也正是因為這樣的衝動，使他學會了重審自我，當再次歸隊的時候，可以調動起全隊的氣氛，可以讓死氣沉沉的隊伍體會到勝利的可貴。這不是一個人的球隊，是一個TEAM，是他所熱愛的隊伍！他用他的努力，他的球技，感化了所有的人。「要變強」，熟悉的話語，無論是灌籃高手的白痴櫻木，還是這個俊朗的殘疾少年，都會帶給觀者一樣的感動。所以，即使是坐在場邊是身為殘疾隊替補的阿亮，也看到了生命的光芒，忘記了身為殘疾人的事實，忘記了被朋友遺忘的悲傷，用盡自己的力氣高喊「加油」。真正的夥伴才是在這裡啊！

這樣的精神，也感染著野宮。無論是第一次與戶川的碰面較量，還是之後和戶川的合作，與觀望的比賽，野宮都體會到了堅持的可貴。「我能做什麼呢？」雖然一直心存這樣的疑問，可還是繼續自己的探尋之旅，能夠體會到工作的樂趣，甚至考到車牌，都是對自己一個大大的進步與飛躍。即使終於承受不了心理蒙上的灰塵痛哭流涕，在聽到對方一句：「與其哭起來，不如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之後，也能夠頓悟而起，選擇了自己最喜歡的籃球，參加籃球的新秀比賽，並為之刻苦練習。外人的不解與嘲諷也阻擋不了自己的堅定，也可以說是天真。但這樣的野宮最為真實，我們不就是在這樣的彷徨中，看到了通向成長的康庄大道么～？

而高橋也是在不斷地進步之中。失去雙腿的事實讓他自殘，抱怨，咆哮，遷怒，無論如何他的腳的知覺是回不來了，一度墮入了黑暗的深淵。但正是這樣，他看到了低人一等的世界。也體會到了人間冷難。他心中只抱著「玩一玩」，被評價為「d級別」的女朋友在他出事後堅持不懈地看望他，他以為很下等的病友花咲先生居然可以做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康復動作，他開始學會了和笨拙使用手機的父親發簡訊溝通，甚至開始嘗試以前不曾有過的和所謂的「下等人」聊天交流。在現實中他倒下去了，在人格上，卻慢慢地站起來。恐懼與感悟的交接，使得高橋的18歲的夏天意義巨大。

那麼，未來的可能是什麼？

即使現在還是未知，也許將來會有更多的痛苦要面對，只是，誰都無法忽略每個人正擁有的日趨強大的力量。

內心的強大，往往是現實中的巨人的力量之源。

——我們必須為之奮鬥。

井上雄彥的漫畫就是一部寫真式教科書，尤其在他同期連載的《浪客行》更是達到了巔峰。而《命運強手》因為貼近生活又著眼於現實，也不逞多讓。雖然封面上或者內容都是裹著殘疾人籃球這個命題，但仔細閱讀會發現，跌宕起伏的劇情，波濤洶湧的比賽場面固然精彩非常，而更出挑的，卻是幾個內心場面的靜態描繪，裡面有一種安靜的澎湃，給予你更多關於「命運」的思考。

也許你身患殘疾，也許你前途無望，也許你正面臨人生最困窘最痛苦的階段。沒什麼可以訝異的，這就是真實。殘酷無比的真實！但井上卻用這樣直白的畫面給我們講述痛並勇敢著的故事，並沒有任何所謂說教的希望，而只是告訴你，即使這樣，你依然要努力為之奮鬥。當你被命運一次次地推倒，侮辱，嘲笑，請不要放棄面對這一次的機會，你會記住這樣的疼痛，並不斷地武裝自我，在時間的催化下，用自己更強有力的雙手捏住那張嘴臉，成為百折不撓的強者。

因為你必須知道，平凡的人聽從命運，只有強者才是自己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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