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犯罪天經地義及罪犯成為英雄時

因為一直從事內容產業，也就是出版、網文等等行業，所以對版權問題也就格外敏感。最近的人人網、射手網關閉，引起各種討論。我覺得吧，字幕組這個事情有多少積極意義存在，我們可以討論，我也承認其有很多積極意義。但這事是否侵權就不用討論了，著作權里有一條叫翻譯權，著作權人有授予別人對其作品翻譯的權利。如果只要掛個聲明說是學慣用就可以免責了，那麼盜版碟只要綴上這個聲明就能進新華書店了？

由此我想起前陣的一個新聞。

新聞是快播負責人被追捕（據說是涉黃，但在我看來，盜版才是真正大的問題。只不過因為大家都知道的原因，說他涉黃，那麼就涉黃了。）、公司被處以巨額度罰款。而與此同時，網上流傳著一則消息，內容有二，一說快播公司負責人在被查封前迅速發了一筆遣散費，二是說其群發簡訊要員工趕快提起勞動仲裁以獲得補償——這個負責人是誰、是不是被追捕的那位、是否真有此事我都不得而知，也沒追索過。我只是看見有這麼個消息在流傳。

當這則消息在網上流傳時，引來相當數量的媒體人士及很多各類作者的叫好，大致都說這公司是有多人性、負責人是多有良心之類。我當時沒發表任何言論，只冷眼旁觀。

不出聲原因很簡單，一是我認為公司員工，大部分是正常憑勞動付出掙薪水吃飯，他們應該獲得正常賠償和所有該得到的。二，對叫好的這些人，尤其是身為媒體和作者的，我給他們一個中指。難道你們不知道這個公司大量收入是來自盜版嗎？當一個賊拿著從無數個辛苦勞動者那裡偷來的錢去給手下發錢時，你跟我說他多有人性、多講良心？請問，你腦子進水沒有？不過基於一二點本身有某種程度的矛盾狀態，我當時就沒發聲。

誠然，快播盜的不是你的版，他們大量侵犯的是老外的版權，所以你們感受不到切膚之痛。但是別忘了，當貝志誠組織的公益機構作者維權聯盟起訴百度文庫盜版，最終結果是韓寒僅獲賠不到十萬。而貝志誠在接受採訪時，曾說他的理想是通過1000個版權官司來遏止互聯網盜版的猖獗現象——在我看來，這幾乎，或者說這就是一種古典悲劇式的無奈之悲壯。

比這更悲劇的，是盛大文學在起訴百度盜版勝訴後，獲賠數額只五十萬。這個數額，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大家，連支付一個起點排名前十作者的十分之一年度報酬都困難。百度盜版了多少起點作品？所以侯小強的憤怒其來有自。

在我看來，這其實不是悲劇，而是鬧劇和喜劇。因為，這無疑等於公開宣告當朝對盜版者及盜版行為的默許和縱容，乃至可視為鼓勵去從事盜版這個相當有錢途及沒後果的違法行業。一出帶有極強天朝特色的喜劇。

當盜版不被懲罰甚至被默許縱容時，作者會好過？內容行業的從業人員會好過？各種文案、廣告、裝幀設計、工業設計等等所以從事創意和內容生產產業的人，都身受深受其害，概無例外。我見過太多作者和創意人員對盜版無可奈何了，了不起在微博上罵幾句，譬如面對百度文庫、快播這種龐大的職業盜版侵權公司，你去告他一個侵權給我看看。你連立案都困難。有個作者告百度名譽侵權，跑了三十多趟海淀法院都沒立上案。原因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為我可以想到，你們也可以想到。

所以吶，也許有朝一日，當你想去告某個大機構侵權時，會重複那位作者的遭遇的。而且我幾乎可以說，你一定會遭遇，在當前的我朝。

這還只是內容生產者而已。對用戶，結果就是優質產品將越來越少，甚至會刻意對你屏蔽。馬爾克斯為什麼一直堅持不把他的版權授權給中國？因為你國家公開盜版，他的書一直是我國國有出版社大量出版，他從沒授權過，也沒收過一分錢。一直到最近，終於靠一家民營公司的誠意打動了他，當然肯定還需要海量的版權金。

別以為抗日神劇只是因為制度而出現。當內容產業從業者掙不著錢時，就沒有內容了。美劇好吧？好。那麼問題來了，誰家付得起同樣好的編劇以及前期製作費用？就只這麼一摞紙，你要不要吧。國內倒是也有幾百萬價格的編劇，剛前幾陣就有一個案子，三百萬一個本子，還是先給全款。不過遺憾的是，一是這種人極少，二是沒開拍沒立項就願意給編劇這麼多錢的，更少。

為什麼呢？因為沒有版權意識。導演也好製片方也好，大家都不認為這幾個字會值這麼多錢。至於更多的是花錢買了本子然後可勁改，最後改到原作都認不出來這種徹底無視編劇權利的事情我就不說了。國內編劇從業人員的境地是有多慘，我不用說了吧，沒名氣的作者，別說拿錢了，就是署名，都要看人樂意不樂意。有多少人是寫了白寫拿不著錢最後別人隨便改下開機拍了然後告訴你說這事和你沒關係的？非常多。

所有這些，你擱版權保護法律法規齊全版權意識極其強烈的國家試試，不弄到你破產不算完。光是媒體一討伐，你就別混了。因為這不單是法律問題，還是道德問題。在這點上，很多國家相對我朝，都屬於保守國家。譬如美國歐洲什麼的發達國家，一個人只要沾上這種污點，那就基本可以宣告你在這行里的職業生涯結束了。但在我朝，抄襲犯剽竊者盜版者可以光明正大地繼續招搖過市，不但不會有事，還會有無數人自動站出來為他們辯護，甚至叫好。

真以為叢林法則沒有後果？

所以當我看見那麼多媒體從業人員可勁誇獎一個盜版者有良心講人性的時候，我問自己，能指望他們嗎？答案顯然是不能。

這是個犯罪天經地義的年代和地方。

我還見過無數人，在百度文庫一度關閉的時候義憤填膺，什麼論文寫不了了，資料沒處找了，理由多了去了，可就是沒人說去花錢買書，跑腿去圖書館查書，甚至上知網註冊會員付費看論文都可以啊。說到底，不就是看盜版看習慣了，習慣不給錢吃免費午餐了，要花錢就不樂意了嗎？拜託，你得了便宜不出聲也就算了，還擺出一付正義無辜臉來了，那我只能呸你一臉。

我也看盜版，同時我也願意付費看正版，只要有地方看。現在沒地看，那麼我只能看盜版。不過看歸看，我同時還很清楚地知道這是不對的、不好的，更不是天經地義的。你可以說我朝的特殊性，以及因為這個情況字幕組這些都給我們帶來了什麼，在我看來這就如同印度仿造廉價專利醫藥活人無數這事一樣，有其正面意義，有其存在價值和存在的意義，我和你一樣，一定程度上很尊敬他們。

但是請注意，我說的是意義，不是好壞更不是合法，這事本身依然是不對的、不好的、不應該的。

不應該做的事，最後做了，可以，最起碼要認吧，要知道自己不對。做人嗎，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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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做了還不認或者認為自己很有道理沒錯的，我就一句話：出去，再見，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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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補充一下。特地對有些同學說的。

我在內容行業這麼久，對審查制度以及各種弊端乃至於一些舉措的由來，包括由此帶來神馬社會影響啊以及對行業的影響等等這些事，比你們絕大多數人都清楚得多，我是親身體驗十幾年，你最多只是旁觀而已。說句一點不誇張且很客觀的話，那就是你不夠資歷來和我談這個問題。所以別來跟我叨咕什麼看盜版是被逼的射手網被關不是因為版權之類的廢話，這些看個新聞就知道的事需要你說？

我今天在這裡要說的、想說的，就只是我朝人的版權意識和存在的問題，其他的我沒有興趣談，明白不明白？可以不可以？中文水準在小學畢業以上的應該都看懂了吧？

我寫個東西還特么需要按照你的意思寫，還必須面面俱到了？寫版權意識，還必須寫我朝審查制度才可以？你特么當自己是我朝官員咩？或是和他們一樣喜歡鉗制言論必須說你喜歡的不然就不成？

就是這麼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