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集】燕麥：善良比聰明更難

有時候我在想，「溫柔」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東西。

我其實並不清楚。但我會想，就算是一種極其私人化的感受，溫柔也應該有一些大家公認的特點；像是在植物的圈子裡，我們會覺得天竺葵很溫柔，結香很溫柔，檸檬草很溫柔，橙花很溫柔……而在清醒的桉樹，勁爆的辣椒，堅忍的雪松面前，我們卻很少覺得它們溫柔。是的，所以那其實是一種非常穩固，包容，被蘊藏在各種出色個性後面的東西：它讓高大壯的漢子變得細心體貼，讓經歷挫折的失意者重新感覺到希望，讓相貌平平的小姑娘展現無與倫比的魅力。它的確可能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也往往只有在細微隱秘之處才能察覺，但是人生如果一點溫柔都沒有……啊，那真是無法想像的殘酷和叫人絕望啊。

燕麥本身並不是什麼養尊處優的植物。據說正是因為它有著別的穀物所不能及的抗性與耐力，所以才能在貧瘠荒漠的喜馬拉雅山區，或是濕冷缺乏陽光的歐洲高緯度地帶，產出足以讓人眉開眼笑的果實。但這一切，並不構成它不溫柔的理由——在我們想要減肥卻飢腸轆轆的時候，沒有食慾卻很需要補充一點營養的時候，或是皮膚粗糙又捨不得拿去角質的東西大力摩擦的時候，燕麥都能成為獨當一面的救星。如果有人在你分身乏術的疲倦間隙里，煮好牛奶，泡上一杯燕麥片，再撒一點莓果和堅果在上面……端到面前，會不會一樣覺得很幸福？是啊，那就是溫柔的作用，就好像燕麥的種子一樣簡樸、貌不驚人，但偏偏也就是它們，比一切高明的錦上添花都來得要簡單也有效得多。

不記得是在哪裡看到這句話的：善良比聰明更難。難道是我老了？看到這樣的話開始覺得特別有道理，也開始覺得世界上聰明人太多，與他們比聰明太難。並不是沒有過年少意氣的時候，堅信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做不好事情的人就該死，真理掌握在自己手裡就可以無所不為。但現在越來越覺得溫柔和善良是比聰明更難做的事情。再高超的心智與才華都應該是為人帶來益處的，它不應該成為一個人簡單粗暴、滿身戾氣的理由。所謂先通情，再達理，那些抑揚頓挫、奮筆疾書、唇槍舌劍地尋找和證明自我存在感的時候，要不要一杯燕麥來幫忙緩和一下聰明人的心呢？

註：本文作於2013年夏。收錄於新書《草木集：植物的印象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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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留給眾說紛紜的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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