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雜談：油條的來歷

汗青

我生在杭州這個號稱天堂的城市。生下來時，父親還在當兵，母親和奶奶要上班，於是在一歲多時被送到了父親老家，江蘇的一個鄉下地方，由我奶奶的妹妹——我們那稱之為姨婆的來帶。

姨婆家多的是女兒，因此記憶里她對我是極寵愛的。到了我念幼兒園的時候，我便回了城，跟著我母親在杭州附近的一個小鎮上念幼兒園，因為那是我母親工作的地方。

真正住在杭州，已是我念小學的時候了。母親的工作終於從那個小鎮調回了杭州，我也回了杭州上學。

小時的記憶里，杭州人吃早飯的情形和現在很不一樣。早上在小飲食店，排著一條不短也不長的隊伍，買的一般是三樣東西：油條、糯米飯和豆漿。那時的糯米飯是要用糧票買的，所以買的人不是很多，因那時一個人一個月只有二十幾斤的糧票可領，用來吃飯正好夠，是以買的最多的便是油條和豆漿了。我自己是極喜歡吃油條的，早上花三分錢，買了油條，蘸著醬油就泡飯吃，實在是很寫意的一件事。泡飯是杭州人很喜歡的一種早上主食。現在也還是很多老杭州人的早飯首選，雖然近來很多人說泡飯是如何如何的不好。

記得那時節杭城大大小小的飲食店極多，大多是那種舊舊的，不是很明亮卻較乾淨的那種。早上很早便開始賣早點，約在4點鐘就有人來買油條。我一直吃著這樣的早點，一直到我離開了家到外地工作。

大學畢業後，因為不願在沉悶的分配單位工作，我便辭職去了深圳。

二十多年前的深圳還不是現在這樣的繁華，但貧富差距還是和現在一樣的大，多的是高檔酒樓，餘下的便是大排擋了。我在那開始了整日為生計奔波的日子。

日子久了，時常吃著粵式的早茶或西點，也有時一個不知是何方特產的麵餅了事，便免不了起了鄉愁，頗懷念起那些油條、泡飯來了。泡飯還好自己用隔夜的剩飯來做，第二日清早用開水一泡便可，只是少了油條就未免很無趣，可油條卻是我自己無能為力的。期間又常常出差在全國各地走動，卻發現油條那時節似乎在江浙一帶有之外，其餘地方竟是極少有的。

過了兩年之後，有一日我起的較早，好象是七點罷，下樓去吃早飯，走到街角，竟意外的發現有個很簡陋的小攤在炸油條賣，賣的人也不少，一喜之下不由快步跑過去，一問，答曰一元錢一根。那時在杭州的普遍工資似乎方才一百多元，深圳高些，我當時拿三千元左右，想想這油條價錢在內地怕是要嚇壞人的。當時我只想著吃油條，便一口氣買了五根，回到樓上，蘸著醬油吃起來，那舒適寫意的感覺致今還記憶猶新，現在卻是很少有什麼能讓我產生這種感覺了。

後來，我便時常地早早起來買來吃，漸漸地發現，去買的人里唯有我一個是年紀較輕的，其他的大多是五、六十歲的人，且都不是本地人，口音也都是江浙一帶地。奇怪的是在那裡我竟沒有碰上一個杭州人，現在想來也還覺得匪夷。我母親間中也來過，有段時間是由她去買的。

再以後，賣油條的漸漸多了起來，價錢也因此降到了五毛錢一根，後來遍地都是了，許是因為改革開放之故，出外謀生的人多了，交流也便多了起來，包括油條也開放交流到了各處，現在各地基本都有油條可買。

後來我又回了杭州，不再出去。日子久了又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杭州街頭大大小小的飲食店竟然已鳳毛麟角，取而代之的是各種酒樓。好在油條還有買的，只是賣的人都是外地人，地方也換成了政府統一製作的流動早點車，一過八點半就銷聲匿跡了，猶如人間蒸發了一般。不久又有新聞說很多早點是用泔水油做的，一時間油炸的東西少有人問津，後來漸漸地忘了，便又吃了起來，包括我在內。只是這時候已然是把這當作是一個方便的早上充饑的東西和方法，不再有小時的寫意感覺了。

小時候父親給我買過一本書，叫《西湖民間傳說》，裡邊有關於油條的傳說，看了方知小小的油條還和一段歷史公案有關，而且油條正是在杭州誕生的。

據說，油條是在南宋時節便有了的。當時的抗金名將岳飛及子、婿岳雲、張憲被奸相秦檜以莫須有的罪名殺了以後，杭州市井坊間莫不憤慨，有個做油餅的早點小販早上起來做生意，一邊做一邊與老婆兩人又說起這事，越說越來氣，憤恨之下用麵粉捏了兩個人形，當做是秦檜和王氏丟進油鍋里去炸，一邊說「油炸檜兒！」——「檜兒」的「兒」字，是因杭州人說話的時候多有兒化音，至今還是這樣的習慣，故杭州話里「兒」字特多。

且說旁上吃早點的人聽見了便道：「賣與我吃了他！」於是乎一發而不可收，眾人紛紛過來要吃一個「油炸檜兒」來解氣，後來兩人做不及了，便不捏人形，只做兩個麵粉條一絞丟進鍋里油炸了事，這就是今日油條的形狀了。以後因為叫起來順口，便叫成了「油條」。

杭州現在還有一種經常見到的小吃，是用一張薄薄的象紙一樣的麵餅裹了油條。放上幾條蔥，用一個木頭的工具在平底煎鍋上一壓，壓得扁扁的，一兩分鐘後便是香香的極誘人的點心了，名字叫「蔥包檜兒」，可見還是保留了原來的說法的，尚可印證那個有關油條的民間傳說。

想起那秦檜和王氏至今還日日被人炸被人吃，隱約覺得也可算報應不爽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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