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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談大學

一個月前我答應一位讀者寫篇關於大學的文章,還留言說「一個月內如果沒寫,請提醒我」,後來一出差,我把這事完全拋諸腦後,期滿後人家把截圖發過來善意提醒,我一看,慌了神,連忙雙手蘸滿墨汁,使勁在嘴裡啜著,努力從腦海里擠出一些大學的影子。可大學對我而言已經成了一個遙遠的回憶,裡面的開心與失落,正經與荒唐,努力與放縱等等隨著時間的流逝已似乎記不起來,縱使我拚命追憶,只像拿篩子去盛水。

談到大學,似乎都要談談「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但看了etter的文章,我誠惶誠恐,不敢往大了去寫,於是乎,抄起自己的老本行,還是寫寫我最熟悉的自己。

追憶過去是件比較痛苦的事情,整個過程像是透過毛玻璃,或者浸了油的紙看自己,不但模糊,還看不太懂。很多時候我就像進入了冥想盆的哈利波特,好想對畫面中模糊的自己拽一把,說句「你這樣做不對」,可是無從下手,更無從下口。

(一)

我高考那年,趕上好幾攤子事。先是大學擴招,接著廣東實行3+1試點,然後我母親得了重病,最後莫名其妙地考前鄭重填好的志願考後又統統需要重填,總之是把我折騰得不輕。重填只是稍稍換了學校,其它沒什麼變化 —— 我的所有志願都只填了計算機,並勾上不服從分配。

這志願輾轉到中大招辦的老師手上,她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給我撥了電話:

「請問是xx同學么?你的分數離計算機專業差一點,很可惜。願意轉到應用數學么?」

「不願意」我堅定而固執地回答。那時讀了『未來之路』認定此生和計算機綁在一起的我還對國內的計算機專業教育抱著一種朝聖的態度,其它的一切可能都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其實應用數學blablabla。。。你再和家長好好商量一下,過幾天我再聯繫你,給我一個最終的答覆」

那是我惟一一次和中大的老師接觸。中大的老師非常nice,不厭其煩地給我講應用數學的好處,以及以後和計算機的聯繫。可我聽不進去。唯一能讓我稍稍猶豫的是,我是否接受這個offer,以便離家近些,方便照顧母親 —— 這也是我第一志願報中大的初衷。和父親商議一番,我們都認為這個選擇是決定一生的選擇,還是不要離開計算機專業。

於是,我開始期待哈工大的橄欖枝。

作為一個只有一次高考經驗的人,我犯了一個可怕的錯誤,哈工大(計算機系)根本不提第二志願的檔。

近乎絕望地又等了半個多月,同學們一個個都找到了歸宿,唯獨我像斷了線的風箏,在廣東特有的暴雨中飄零。

最終東北大學計算機系收留了我。拿到通知書那天,我幾乎要哭了,我一度悲傷地認為,那年我將無書可讀。因為,除了一本的三個志願外,我沒有再報任何學校。

多年後我腦海里反覆思索著一個問題:如果當時選擇了中大,我的人生會是怎樣?十多年後我漸漸想明白,—這世上本無如果,選擇總是要付出機會成本,一旦選擇就不必後悔。人生中沒有哪一個選擇真正是決定一生的選擇,通向羅馬的路有長有短,只是個時間問題。人生的路是以年,甚至以十年來記,成敗並非決定於某個瞬間。當然,話說回來,不同時期的各種選擇聚攏在一起定義了一個人。老子說「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生活中的玄機福禍多的去了,往前走就是了。

(二)

東北大學最出名的是東軟集團和劉積仁。可惜互聯網時代,IBM都日趨沒落,何況同做軟體/服務/系統集成的東軟?但那時,東軟如聯想華為一樣,是民族IT產業的豐碑。

大學的第一年,學生不允許擁有電腦。為了寫段程序,我們得專門跑去機房,換上藍布鞋套,小心翼翼地插入自己的軟盤,打開同樣藍色的turbo C界面,寫點什麼。

那時計算機的普及率還不高,同學們對其還有敬畏感;而我,高一就有了自己的電腦,從DOS6起,歷經win3.1,win95一路走來,早已失去了敬畏感。同學們還在努力地把老師「板書」的pascal從筆記中用很不純熟的指法抄入turbo pascal,我已能自己構想一個問題,用C去解決。

這挺炫的,可惜班上只有5個女生,所以我的炫無人欣賞。計算機系一個可悲的存在是,就算全年級10個班的女生聚一起,頂多湊出個連級隊伍。

當然我自己也很清楚,我比別人也就多看了一兩本書,多玩了兩年電腦 —— 就像跑馬拉松,我多跑出去十幾二十米而已。

我能理解學校不允許大一學生擁有電腦的初衷,但這種家長式的圍追堵截其實適得其反。很多孩子被逼去了網吧,宿舍十一點鎖大門的規定更是把不少人逼上了網吧通宵的道路。年輕的孩子們正處在荷爾蒙泛濫的光景,網吧老闆招攬生意的法門就是遊戲+各種刺激腎上腺素的圖片和小電影。這種東西,在當時全國各地興起的以中關村為樣板的電子一條街都能買得到,5元錢一張,包退包換,買多了還打折。瀋陽的三好街當然也不甘示弱,各種花樣的盤都能搞得到。

國內的教育體制在中學和大學間有個巨大的斷層。從中學一路走來,我們不太被允許過多接觸外面的世界,就像孫猴子被壓在五指山下一樣,幾年的時光,我們的生活空間,我們對社會的認知都封閉在一方小小的校園。同時,潛藏的體內的潘多拉盒子里的各種無知和FUD(懼,惑,疑)在慢慢堆積,堆積成一種可怕的存在。到了大學,突然沒了管束,沒了「保護傘」,潘多拉盒子一下子被打開,很容易給自己或者別人造成在災難。

我記得數年前曾經看過一條新聞,說某著名高校的一個宿舍八名男生湊錢包了一個失足女,在宿舍里折騰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失足女離開宿舍時,體力不支癱倒在宿舍門口,然後整件事被捅出。事情出來後,學校,家長們,衛道士們紛紛指責學生道德敗壞,卻忘記了反思自己身上的問題。男生們為他們的行為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 這是成人應該負有的責任,但暗藏在一波又一波學生身上的潘多拉盒子,卻從未得到根治。

整個大一,我算是個乖孩子。上課認真,積極主動,沒事去圖書館,門門功課成績不錯,拿各種獎學金,儼然一副學霸像。這不是說我體內沒有潘多拉盒子,只不過它還在封禁當中繼續累積實力 —— 這不知是要感謝還是詛咒學校對大一學生的嚴格控制。

(三)

大二我們都有了自己的電腦,宿舍一下子有點緊張。勞者多能,因為我在計算機方面領先那麼一點點,班上,甚至外班有同學裝電腦都會叫上我參謀。

假期回到家,親朋好友一聽我父親介紹我是計算機專業的,立馬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幫我裝個機吧」,「幫我殺殺毒」,「電腦起不來了,幫我看看」,「幫我重裝個98」。。。直到現在,我跟老婆回娘家,家裡的親戚還會讓我幫他們看看電腦:「我的360體檢得分最近降下來了,幫我看看吧」。每當這種時刻來臨,我都苦笑一下,想起prof. Randy說他母親介紹他的窘迫情景:

This is my son. Hes a doctor. But not the kind which can help people.

站在外行的角度,你就是個裝機器的。裝就是了。

有了自己的電腦,我大大減少了泡圖書館的時間,甚至減少了上課的時間。我把玩著各種新奇的軟體,裝了個雙系統,跑win98和redhat。那時候還沒有fedora,更別提ubuntu,跑Linux的唯一選擇似乎就只有redhat(好像當時還出了紅旗Linux)。在我周圍的學生看來,搞個區域網,裝個linux,再能寫幾行代碼,簡直就要成神一樣的人物了。

我現在常常感慨眼界很重要。這也是為何現在的孩子要遠比那時的我們強。眼界真是太不一樣了,我都恨不得晚生一輪。我們用28.8k/56k的貓上網,同學家裝了個ISDN頓時就感覺像上了天堂。我們不知道外國的同齡人在幹嘛,我們甚至不知道當時的軟體行業,尤其是互聯網格局是什麼。眼界缺失的時候,你就會為自己能裝模作樣在linux里列列目錄,用C寫個萬年曆(能計算閏年哦),用asp寫寫網頁而沾沾自喜。

我高中的時候就會寫網頁,高考後還用frontpage做了一個為母親祈福的網站,掛在網易(或者是geocities,記不得了)個人主頁上。大二時ChinaRen已經開始紅火,陳一舟、周雲帆及楊寧他們在各個大學宣講,就像偶像一樣在台上基情四射,而台下都是對互聯網還懵懵懂懂的我們。受ChinaRen的啟發,困於ChinaRen的功能,我後來自己用asp給班級做了個班級網站,放上了大家的照片,還做了好多亂七八糟自己認為酷炫的功能(比如說4級題庫)。當時體內的荷爾蒙沒有指引我做個facemesh,可惜可惜^_^。不過這也成為我開始利用手中的技術不斷獲獎的開始。

大二我獲得了好多獎,又得到了一份不錯的兼職,每月好多銀子進賬,便開始飄飄然。道德經里有段話我特別喜歡:「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我每樣都是反例:自見,自是,自伐,自矜。

那時的我,一邊流連於各種比賽活動,一面在金錢面前開始迷失。每每從兼職那裡拿回一大筆現金,我都會坐在床上,吐一口吐沫,用極不純熟的點鈔方式當著全宿舍人的面一張張數著,土豪到極點。如果當時身邊有個姑娘,我一定會像孔乙己那樣把錢排開,粗鄙地說:買!那得意和張揚,現在想想都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說說大學時候的兼職。

大一時,兼職的唯一出路是家教。為了兩個小時25-30元的收入,我不得不忍著嚴寒,把自己裹成一個粽子,穿梭半個城市去學生家裡授課。冬天雪後的瀋陽,路面上滑得緊,就像一面大鏡子平鋪在馬路上,稍不注意,就會摔倒。有次我狠狠地摔倒在地面,褲子拉了個口子,裡面暗紅的毛褲露出來,像腿上掛了彩。我傷心地坐在地上,懊惱,無助,因為車被摔壞了,無法繼續騎 —— 這一趟,收入是註定要損失了。

我教過的孩子,有兩個特有意思。一個是教一個面容嬌好身材火辣的富婆的孩子學電腦,兩小時50元,談妥價錢後,我把自行車交給了旁邊的同學(我們那時候都是舉著牌子站街的),坐上了富婆的車,被拉到據說是富人區的湖畔花園,像極了被包養的小黑臉。富婆的孩子6歲,聰明,很快就學會了quake 2的操作,連菜單的各個英文單詞都了如指掌。教這樣的孩子win98是對我的一種侮辱,因為他太鬼精靈,一堂課下來基本什麼都會了,然後就纏著讓我教他玩遊戲。我教了教,後來索然無味,沒上幾次就跟富婆說她孩子已經都會了,不需要我了。富婆很仗義,給了我比實際收入要多的一筆錢。

另一個孩子是個要考高考的女孩。女孩長啥樣不記得了,反正肯定不出眾。大熱天的,她把自己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似乎除了臉手以外的部位,被我看上一眼,就會失貞;她母親還坐在一邊虎視眈眈,全程監控,彷彿我是從監獄剛剛放出的惡棍,稍有不慎,她的寶貝女兒就會慘遭毒手。我一般會跟學生瞎扯幾句講講笑話作為開場白,但每次去她那裡,都不得不把臉拉長,不苟言笑,裝成一副老學究的樣子。跟這樣的學生/家庭上課,大家都累。

大二,一份意外的美差落到我頭上。有個私企老闆,要做一個數值計算的軟體,運算量很大,找了好幾撥人做出來的東西他都不滿意。老師後來找到了我,我發現自己做這樣的東西似乎很順手,並不太費力氣,就很快做了個原型,順利地通過了面試。老闆問我一個月要多少錢,我憋了足了勁,極力想像自己內褲外穿飛向氪星的樣子,才誠惶誠恐報出1500的包月價,期待他口下留情不要直接攔腰砍下,沒想到對方一口同意,讓我喜出望外。我們合作了不到半年後,他便主動將價錢提到了3000元,這是後話。2000年的時候東軟給本科應屆生的工資不過1900,外企咱不比,土豪如華為也就是本科3000-4000的樣子。我周末隨便熬熬夜,在毫不耽誤功課的前提下,就拿到這個數,別提多吊了。如果上天賜我一條尾巴,讓我變身賽亞人,那時我的尾巴一定翹得比頭還要高。

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突如其來的收入讓我不必苦哈哈做家教,不必每天花5元錢量入為出地解決三餐,這都是極好的。但我滋生出來的狂傲,和一直在慢慢堆積的荷爾蒙差點毀了我。我開始逃課,追劇,打遊戲,看小電影,然後熬整整一個周末寫出代碼交差。大一從林肯,富蘭克林,蓋子還有各種卡耐基雞湯書籍獲得的正能量被這股暗黑的迷霧驅散得一乾二淨,我一點點在放縱中把自己搞垮。

好在一貫以來我不是個大手大腳花錢,過紙醉金迷生活的人。縱然過得荒唐,我還會記得每次積攢夠一萬元後便寄回家裡,補貼家用。我自大一起學費貸了款,生活費基本上自給自足,這時能反哺家庭,既是我的福德,也是我的大幸。如若不然,我要麼在股市裡把錢輸得一乾二淨,要麼在越來越多的金錢面前迷失得更加徹底。

說到股市,大二我就開始了業餘股民的炒股生涯。很快我經歷了人生最慘痛的教訓:我12元買入400股四川長虹,在股災中一路下探到4元錢。而我使用的券商南方證券,也在隨後的某一年轟然倒閉。

在國內,幾乎每個有正經職業的男人都做過股票。我做了多年的老股民,見識過海虹控股,馳宏鋅鍺這樣的妖股,也在長線持有萬科,蘇寧,招行的過程中獲利頗豐。整體而言,我雖然在股市上斬獲不少,房子,車子都有股市的功勞,但浸淫多年後我清醒過來:一件事如果你不放精力在裡面,則不如不做。我常常是買了股票,然後把它忘在一邊,一年後甚至幾年後才想起來。這樣其實和撞大運差不多:我不關心經濟走勢,不緊張公司財報,只是需要用錢的時候,從股市裡把錢提出來。盈虧完全看老天的心情。

回到我的大二年華。那時我心智成熟度雖比同齡人高一點點,但和現在的孩子比,差了不是一星半點。現在的孩子接觸了太多太多的外來事物,小小年紀就開始體驗創業,真讓我為自己感到羞恥。如果我當時把多餘的荷爾蒙灑在一個未知的事業上,該多好!

但是我把它撒向了QQ。身旁的同學一個個都開始和女友或花前月下,或共聚圖書館鏖戰,我感到了孤獨和緊張。18歲正是血脈賁張的年華,正如馮唐說『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一個沒有方向不知未來不具眼界的青春期男孩內心裡熊熊燃燒的烈火被QQ點燃了。彼時的QQ正如半年前尚未轉型的陌陌,少男少女在上面聊些什麼,你懂的。網路上,如果你不說,沒人會知道你是一條狗。於是我開始包裝自己,天文地理古今中外詩詞歌賦,什麼討喜看什麼。那時大家還比較矜持,就像警幻教寶玉雲雨前又是吟詩作賦,又是才藝表演地先鋪墊良久;而如今要多露骨有多露骨,上來就直奔主題。創業那會,有次聽個講座,關於如何運營屌絲男群體,有感而發,我於是在陌陌上註冊了個賬號,用了個美艷的妹紙頭像,結果加進來的男生一個比一個猥瑣,句句話不離下半身,有個甚至一上來就發了自己的果照,噁心得我差點把手機給砸了。這真和2000年的網路環境大不一樣。

在QQ上我釣到了一個異地的妹紙,跟我一樣春情勃發。這是一段動機不純的戀愛,展開地火熱,結束地也很快。半年多時光就在調情和異地戀這麼耗過去了,我毫無長進。唯一寬慰的是,兼職還在繼續做著,我也順利加入了科協。

(四)

大三真正接觸了專業課,讓我感慨計算機專業的無用。很多課本我自學的效果要比聽老師講還好 —— 其實大部分時間,老師不是在講,而是在板書。學過的好幾門專業課中,老師板書的慾望比小男生們想妹紙的慾望還要強烈。一個quicksort寫下了半個黑板,一條inner join的SQL query,老師恨不得一個字元一個字元從手中的教案抄到黑板上。

所以我逃課的概率越來越大,參加科協活動的時間越來越長。我喜歡和一群對技術有著摯愛的人聚在一起,哪怕他們在貶低我的asp,抬高他們的php,我也無所謂,只要不要讓我聽到粉筆敲擊黑板的聲音就成。現在的geek男孩兒們聚在一起都是 "write the code, change the world",我們那會兒能想到的也就是做個管理信息系統,"write the code, make the money"。眼界啊眼界!

2001年是.net的始發年,那時visual studio.net beta一套盤大概四五張,裝一次感覺要半個世紀。出於對微軟技術的摯愛,我毫不猶豫地捨棄了VC/VB,衝進了.net的懷抱。那時我已經用delphi寫兼職的軟體有段時間了,一時起意,用.net重寫全部代碼。可惜彼時的.net在賽揚上奔跑的速度像一坨屎,我所依賴的StringGrid更是內存貪吃蛇,多少內存似乎都不夠用。當我初始化一個六萬行,六十列的矩陣時,硬碟吭哧吭哧狂轉卻轉不出所以然讓我感覺要便秘。無奈之下,我又換回了delphi。

在用delphi之前,我一直用VB。VB的速度很抓狂,但寫起代碼來確實很傻瓜。本來delphi是寢室里老大的研究方向,但他還沒讀完那本delphi入門指南,我就把它搶過來,花了好幾天學會了。有時候我常想,自己學語言是有點天賦:全家從新疆搬到酒泉後我就滿口酒泉話,被父母強行制止,後來再搬到廣東,一個月會聽粵語,三個月交流無障礙;在juniper呆了一段時間後,我的英語儘管帶點阿三和東歐口音,但也能比較流暢自如地對話。至於編程語言,我歷經basic, c, pascal, C#, php, python, erlang, go, haskell等等,似乎語法從來不是障礙。這可能跟我實用主義的性格有關:一門語言,語法略懂,我就迫不及待地上手編碼,遇到問題在回過頭來補。這樣學習速度很快,缺點是不那麼系統。但編程不就是用來解決問題的么?

微軟在01年搞了個.net訓練營,我被推選去參加訓練營。訓練營講了好多實用的東西,讓我第一次感受到了industry和college的鴻溝。訓練營結束後我們得知微軟要舉行一個亞洲.net開發者大賽,於是大家組了個團隊,算是代表東北大學參加比賽 —— 我是團隊里資歷最淺的(可能是貢獻代碼最多的)。

人生有了新的奔頭,我的動機不純的戀情便漸漸淡了下來。雖然沒有正式分手,但不再上線的QQ無聲地宣告著這一切。

我們用.net做的一個企業信息系統在東北區順利闖關,拿到了通往北京的車票。那時雖不算正式,但我已經被默許使用學院實驗室的設備 —— 這是研究生學生的特權。

在北航舉辦的比賽我們敗給了北航,後者代表中國參加了漢城的亞洲區決賽。回來的路上,大家意興闌珊。

儘管遭受了失敗,但在那次比賽了我寫了很多代碼,掌握了不少技術。比如說現在都沒人知道的microsoft agent(就是office那個回形針,或者瑞星的小獅子採用的技術)。這技術後來在向我現在的LP求愛時用上了 - 我做了個電子情書,打開後屏幕上會彈出一個小人,然後開始「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邊做動作邊唱(du)歌(ci)。悶騷程序員即使不會聲情並茂地唱"Ill never break your heart",祭起這樣的殺招也絕對能捕獲妹紙芳心。

當然,這技術就跟紅極一時的flash一樣,已經消失很久,90後可能都從未聽過了。

比賽歸來,我正式加入了實驗室的863項目組,研究扯淡的虛擬企業信息集成。扯淡歸扯淡,論文還是要發表滴。經歷幾次失敗後,我摸索出發論文的技巧,成功以第一作者身份在核心期刊「計算機應用」(成都的,好像是這個名字)發了一篇文章。我默默地感覺在國內核心期刊上發表論文也不過如此 —— 精髓就幾個字:「把簡單問題複雜化」。比如說,一個你跟同學都能說得明白的演算法肯定上不了檯面,必須將其公式化,公式越複雜越好,最好看的人覺得「哇靠,屌爆了」,那你就成功了。當然,光有公式化的演算法還不夠,你還要有牛逼的定義,再輔以雲里霧裡的示意圖。示意圖和公式要一個德性,不是用來讓人看懂的,而是讓人看不懂 —— 別人越看不懂,你的逼格就越高。如法炮製,我又發表了兩篇核心期刊。

之後再發表就沒有意思了。整個學術界的迂腐讓我震驚,大家都不得不跟吞了鴉片一樣,在煙霧繚繞中極盡浪費生命之能來摧殘自己的智商。

我會告訴你那年的863項目驗收是在東莞舉行的么?所有學校的教授級的頭面人物齊聚東莞,大家大吃大喝了好幾天。我很好奇,02/03年的東莞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城市?有ISO么?(我雖然也跟著去了,但答完辯就就近回了家)

(五)

大四的生活很平淡,主要是找工作。填報志願的倔驢脾氣又上來了,這一次,我是非北京不去。那年就業行情不好,華為們還在消化前兩年的人員庫存,知名外企基本不太鳥東北的學校(可能哈工大除外吧),所以也沒有像樣的校招。NEC算是聽上去不錯的企業,可它不考計算機,不考編程,偏偏玩智力題。這種給你三個形狀讓你挑下一個形狀的噁心題目如果沒做過做起來還真是慢,我做了一半就有人交捲走人了。那時我最不屑的就是面經題庫,但最終也不得不向現實低頭,看了BBS里的一些題目。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等來了神州數碼的校園招聘。從筆試到面試再到見東北區總經理,我感覺大公司找個人的過程真是吃飽了撐的,不但玩弄可憐的學生,還浪費他們自己的時間。當然,如果校招作為刷企業存在感和形象的手段那麼我能理解。見完東北區總經理後,HR讓我們等總部的消息,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月。正好這時中軟發來了到北京面試的通知,在過了大柳樹北(中軟總部的位置,這地名我記得特清楚)的on-site面試後,我決定去神碼總部探一探,看看究竟怎麼回事。跟HR事先聯繫好後,我來到了神碼總部。顯然,他們已經忘記了有這麼回事,或者,那批校招的勝出者,他們本打算一個不招。我的出現給他們出了個小小的難題,於是,又安排了一輪輪新的面試。有了中軟的offer,我底氣足了很多,表現可能也超出他們的預期,於是,神碼也發了offer。

這次的經驗告訴我,有些事情,你積極一點,多努力一點,也許就能做成。如果當時我靜等神碼的offer,可能永遠也等不到。

回到瀋陽,我繼續期待像IBM,Microsoft這樣如日中天的外企能來個校招,可惜天不遂人願。後來權衡之下,我痛苦地放棄了在中軟做.net的機會,選擇了在神碼做網路設備這個我根本沒有概念的行業。那時的學生,如果有幸加入外企,收入高,地位好,是一件非常榮耀的事情,所以應屆生擠破頭腦往這條路上鑽。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現在國內的外企整體境況不佳,或者說民營企業大幅崛起,搶走了外企的風頭,總之如果讓現在的應屆生選工作,微軟,IBM,Oracle和百度阿里騰訊比,估計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後者。

(六)

失去了的,常常是最寶貴的,聰明人總是在失去之前而格外珍惜。每一段時光,一旦走過,就永遠過去。讀了『創新者的國度』後,我特別羨慕以色列人,他們全民皆兵,學生在高中畢業後要服役三年。在這三年里,他們面對社會,面對團隊,面對上司要經歷很多東西,學習很多課程。最關鍵的是,在這三年里,他們更全面地認識了自己,變得更加成熟。當他們走回校園時,他們更清楚自己想要什麼。變得成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花了很多時間才漸漸想明白自己是誰,想要什麼。

正欲結尾,無意看到朋友圈裡途客圈時代一個很神奇的實習生寫的一段話,把它獻給大家:「越來越相信,創造美好的代價是努力,失望和毅力。首先是疼痛,然後才是歡樂」。希望每個人的大學生活都能創造美好。周末快樂!

(本文算是一篇向『談談大學』的原作者etter的致敬貼。她的公眾號是 etter_ding,如果你想看她寫的『談談大學』,可以點擊 這裡。繼在朋友圈轉載後,在此推薦,一來讓大家對比著讀,看完我的粗鄙再看別人的宏大;二來不想優秀的文章僅僅因為受眾圈子狹小而被湮沒,尤其它出自一個大學生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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