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解釋洪尚秀電影中的「尷尬美學」？

名詞：尷尬美學

英文：Awkward Aesthetics

來源：洪尚秀

屬性：電影特色

相關電影：[這時對那時錯](2015)、[豬墮井的那天](1996)、[生活的發現](2002)、[夜與日](2009)、[懂得又如何](2009)、[我們善熙](2013)、[自由之丘](2014)、[你自己與你所有](2016)、[獨自在夜晚的海邊](2017)、[之後](2017)

——基本釋義——

①尷尬，指人因某處境感到難為情；美學，以意象世界為對象的審美活動

②尷尬美學，韓國導演洪尚秀電影特色，指其在影片中通過某些手段故意營造尷尬氛圍，形成一種諷刺、幽默或詩意

——詳細解釋——

大雪，已婚男和單身女，酒館小酌，三言兩語，抽煙扯淡吹牛逼。

短短24字，便能將洪尚秀的電影風格概括。這麼說到底有些不負責任，細究下來，還有時間結構的打亂重組，以及尷尬美學。

▲[劇場前]，男女主面露尷尬

我們在討論某位導演時，如果其風格非常固定，且有明顯個人創作痕迹，那麼他的電影就很容易被歸為作者電影。

洪尚秀的作者痕迹，就是尷尬。

尷尬，與內疚、羞恥類似，是人的一種情感。當體驗到尷尬時，人會明顯感到不適，覺得自己笨拙，於是臉紅、出汗、無所適從。

▲[獨自在夜晚的海邊]，金敏喜坐立難安

兩性從陌生到熟悉的這段過程，是尷尬高發期。

比如得到對方讚揚或批評，張口叫錯對方的名字，被對方看到自己襪子上的破洞。

電影中，洪尚秀常用三種手段表現尷尬：1，留白；2，推拉鏡頭與固定機位；3，兩性話題。

[之後]里，家居陳設出現在鏡頭中，然後掃過房間，橫搖，前推，定格，對準時鐘：下午四點半。這樣的鏡頭大有留白餘味。

▲[之後]開場留白

男主和女同事發展地下情，被妻子知道，追到公司，新同事——女主恰好出現，被妻子誤以為是第三者。

片中，女主第一天上班，對男主說「讀過您的文章，感覺好有才華」，這就是我前面所說的尷尬點之一，得到對方的讚揚或批評。

▲男女主喝著咖啡交談

後來，男主、妻子和女主坐在一起，決定好好談談。

這段戲特別過癮，雖不乏幽默，但諷刺辛辣味十足，對男性怯懦自私的批判也一如既往。而長時間的對話留白，固定機位，則使尷尬呼之欲出。

▲三人戲尷尬之外頗有喜感

洪尚秀似乎很喜歡製造這種尷尬點。

[這時對那時錯]里，男主想邀請女主喝咖啡，解釋說「因為之前見過您」，「認為我們聊得來」。

之後，對僅見過一面的女主說，「你真的很美，美到我想愛你」。女主也同樣回敬，「最喜歡您的電影了。」

▲一句稍顯突兀的話都能令氣氛尷尬無比

二人坐在酒館聊天，除了談話內容以外，讓人感覺尷尬的還有一個原因——固定機位的設置讓觀眾感覺自己像個「電燈泡」。

翌日二人再次相遇，握手寒暄，竭力想不尷尬，遂更尷尬了，開始冷場。

洪尚秀總能把這種讓人無地自容的尷尬轉化成一種喜感，表現兩人互相防備卻又忍不住想了解的慾望，無措又充滿吸引力。

▲一段極度脆弱的關係

至於推拉鏡頭所造就的尷尬，更是無出其右。

[海邊的女人]里，固定機位本來對準女主和男主，拉開後，男配介入談話。可是，女主和男主已互生曖昧，男配的存在極為尷尬。

▲鏡頭裡的細節

男配沒插幾句話，鏡頭再次推到女主和男主的範圍，烘托二人關係，映射備受冷落的男配。

此外，洪尚秀的鏡頭每次推到人的臉時，大多是因為演員的表情變化。因此，推拉鏡頭和人的情緒息息相關。

[這時對那時錯]，女主將男主介紹給自己的朋友，眼角眉梢都帶了炫耀男友的意思。

這時，朋友三言兩語戳穿了男主的偽裝，還套出男主已婚的事實。於是，導演兩次推鏡到女主臉上——寫滿被欺騙的尷尬與不爽。

▲女主表情從尷尬到失望

屋外大雪紛飛，男與女，小酌一杯。或用意單純，或心懷叵測，或侃侃而談，或欲言又止。

尷尬並不可怕，它甚至是一種美學。

這種美學裡，交流變得與對象無關，一切都是突如其來的情緒涌動。而尷尬的來源，不是被拆穿的偽善，就是赤裸的慾望。

結尾，像洪尚秀所有電影一樣，沒給任何答案，唯一近似答案的是女主獨自回家。[這時對那時錯]如此，[之後]也如此。

她坐在計程車上，忽然開始下雪。於是打開車窗，飄進來細碎的雪花。

▲[之後]的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