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其白，守其黑：亞洲藝術楊識宏近作展

萬永婷

本文刊於《典藏投資》2018年1月號。

「計白守黑－楊識宏意識流系列近作展」，於2017年12月16日至2018年3月4日在亞洲藝術中心（北京）展出，共有系列作品20餘件。楊識宏自1980年代起活躍於紐約藝壇，是繼趙無極、朱德群之後最重要的抽象表現主義華人藝術家之一，藝術創作涵蓋繪畫、攝影、素描、水墨、圖像等諸多領域。楊識宏不僅獲獎無數，他的著作也給當時的藝術界打開了了解西方最新藝術信息大門，為許多藝術家提供了當代藝術啟蒙。

訪談中，楊識宏談到他的創作和生活歷程。在移居紐約之前，楊識宏在進行繪畫創作的同時也從事設計，他曾在他的第一個收藏家徐旭東先生的集團內工作。在離開台灣之前，曾有機會能擔任五星級飯店的藝術總監，但他還是毅然放棄高薪，往藝術創作的道路上邁進；老師笑著說，若當時意志不堅，就沒有今天的他。「我13、14歲的時候，看了梵高的傳記，就決定要當藝術家。」從那時候開始，楊識宏就沒有停止過他的腳步。楊識宏於1981年開始撰寫西方藝術報導和評論文章，並發表於紐約《中報》及台灣多本藝術雜誌，對於當時國內藝術信息相對缺乏的環境下，帶來了許多深度的介紹及啟發。1985年他的第一次回台展覽，作品是紐約最流行的風格，展覽以售票的形式舉辦，參觀者依舊絡繹不絕，當時的藝術家都有前往。楊識宏80年代末的著作《現代美術新潮》在兩岸都有讀者群，他在上海、北京展覽、開座談會時，當地的藝術家表示都看過那本書。自身的努力能夠為時代做出貢獻，楊識宏十分欣慰。

楊識宏的成果不是僥倖而來，全靠努力、實力和堅韌的意志。楊識宏善於交遊，不僅是台灣藝術圈，他與在紐約的中國藝術家也有很良好的互動，因此他的影響力也廣。楊識宏至今已舉辦過將近70次的個展，但卻鮮少人知道，他人生的前6次展覽沒有銷售出任何一幅作品，但這巨大的壓力他都扛了過來。因為出道時很年輕，楊識宏早年在台灣時受到許多前輩的提攜，包括他給席德進老師寫過文章，席老師則畫了他一幅肖像素描送給他，可惜在搬遷中遺失，令他頗為遺憾；此類的軼事不勝枚舉，都顯出楊識宏與其他藝術家之間真摯的情誼。同時，楊識宏更樂於與年輕藝術家及學子分享他的知識與經驗，在創作上，他總以一句愛因斯坦的名言提醒同學：「想像力比知識重要。因為知識是有限的，想像力是無限的。」這句話也是多年來伴隨楊識宏創作的座右銘。

絢爛歸於平淡的順其自然

在經歷了幾個階段創作的變化之後，雖然作品風格都同樣具備張力，但他認為自己的作品從年輕時的色彩斑斕，到現在已是絢爛至極而歸於平淡。「雖然我現在還有畫有顏色的，其實我一直喜歡黑色。2007年開始，我特別專註用水墨，那時受邀參加了一個韓國國際書藝雙年展，那次我開始思考，傳統水墨上千年了，看似沒有什麼可以突破的，但其實只要一轉念，它的方式、載體、界面稍微變一下，又是一個新的領域。」那次展覽的作品是紙上水墨的命題作文，楊識宏嘗試了許多不同的做法，如拓印的揉和和溶入西方空間觀念的摺疊等，來達到他想要的畫面效果，其中他最喜歡的是干刷，也就是水墨中的「飛白」。透過這個契機，他的風格很自然的發生轉變，「我不是故意「因變而變」的。我認為藝術創作沒有辦法計劃，那一年正好是60歲，所以我畫了60張水墨，統一取了一個名字叫「意識流系列」。因為它跟書法很有關聯，特別是草書，狂草的感覺是一致的心理狀態，有一點像意識的不斷地流動的狀態，裡面就講到速度。」楊識宏認為他的作品如同喬伊斯的「意識流文學」一般，著重觀念的表達而不是片斷的銜接，是一種連續不斷的流程。「我把文學的表現手法轉嫁到抽象的繪畫，特別是東方的書法和西方的藝術形式結合。」「意識流系列」作品展現東方繪畫的含蓄與詩意，畫面中也呈現出許多留白之地，顏料之揮灑亦如狂草之舞動。

除了體現了一種東方式的深厚內蘊與精神平衡，這些創作也反映了他當下的心境，現年71歲的楊識宏，在經歷了抗癌之後，對時間有深刻的體悟。「在我的畫裡面就能看到，幾乎都和時間有關。那要把時間形象化表現，最接近的就是音樂，音樂的形式是最接近抽象的。音樂是時間的藝術，是時間的一個過程。透過反覆嘗試，作品現在形成了這個形式，這個形式的內核就是對時間的思考，這次展出作品題名中有許多都與音樂有關。」楊識宏想透過作品傳達的第三個部分，就是他對生命本質的思考，與人類生命的情境。透過三者的交織，楊識宏創作出具有可讀性畫面，他認為，中國畫本來就是要讀的，到了抽象畫這裡，也不能放棄可讀性。

展覽題名《計白守黑》，源自《老子》：「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是「計白當黑」與「知白守黑」的結合，這兩者是書畫創作中的布白手段之一。著筆處是黑，不著筆處是白，著筆處有物象，不著筆處也有物象，作雲、作水、作天、作路，以虛代實，計白而當黑。長期以來，楊識宏對創作都保持著緊張感，他認為創作是一種內心的需要，「你要很敏銳，做有效的回應，一觸即發。」至下一步的創作，楊識宏表示他從來不去計劃，只是順其自然的創作，「我認為創作的基本精神、意義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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