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二）：只有她逝去的才是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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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華》大火之後，這群新人里，最爆紅的應當是鍾楚曦，她長得像羅美薇，真的很美，五官出挑，骨肉亭勻，硬照表現力也是最好。

但從表演來看，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女主角苗苗。

苗苗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女，因為是女主角，常常有特寫，她並不精緻的鼻子被大熒幕加倍放大。已經可以想像，日後倘使有人攻擊她的外貌，一定會說她的鼻子像車曉和柏原崇。

但那又怎麼樣，我可真喜歡她的表演！

苗苗扮演的何小萍，是一個充滿悲劇色彩的人物。父親被帶走勞改，母親改嫁後對她放任自由，一腔孺慕無處抒發。她從小缺乏關心和愛，不知道怎麼獲得，只能通過傷害自己和討好他人去汲取。

其實何小萍剛出場的時候，是會笑的。

那時候，她帶著一點點驕傲和興奮而來，滿以為穿上軍裝，好好表現，就可以成為讓爸爸驕傲的女兒，為此她甚至等不了兩個星期，偷拿了林丁丁的軍裝。

她是如此期待自己的新生活，可她沒想到，她只是從一個火坑跳到了另一個。

上次說過，我覺得著墨不算多的郝淑雯才是這群年輕男女中最大的惡，因為在這場貫穿了何小萍青春的集體霸凌中，她是開端，也是領頭羊。

不得不說，郝淑雯登場，何小萍向她問好，她刻意視而不見，以及之後嫌棄何小萍的敬禮動作時，那種毫不掩飾的厭惡和鄙夷，已經讓我翻了白眼。

軍裝照事件，確實是何小萍的一個污點。也許她已經從戰友們微妙的態度中察覺到她們的不喜，借了也白借；也許她從小缺乏和同齡人的正常交往，下意識地迴避了通過簡單的社交手腕去達成目標的方式。

可是這個污點，就值得她獻祭整個青春嗎？

郝淑雯這類人，你可以想像成小學班級里欺負同學、作威作福的孩子王，或者歐美青春片「rich and bitch」的金髮校花。

郝淑雯需要通過排他性來證明她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和話語權，但這勢必會裹挾強烈的攻擊性。她上面還有更高的權威，分隊長，政委，這使得她不能無差別地開炮，於是她就集中火力指向何小萍，把她轟得稀碎。

在她表明鮮明的立場後，林丁丁、小芭蕾、朱克，還有那些說不出名字的存在於背景里的人，爭先恐後地欺侮何小萍，彷彿在何小萍的身上踩出一個血印子來，才能證明她們在這個集體里的合法身份似的。

那場練舞的戲裡，朱克他們那副老油條做派，令人非常噁心，矛盾雖然以劉峰的妥協收束，但這其實彷彿一個暗喻，劉峰終將變成何小萍那一國的人。

漸漸地，何小萍不再跳舞了，她也不再笑，在劉峰被污衊和下放後，她用渾渾噩噩的態度表達著無聲的反抗。她曾經是分隊長心心念念挖過來的優秀人才，後來心如死灰地待在服裝組，即便獲得展現自我的機會，都要裝病逃避。

蕭穗子是何小萍的護士生涯唯一重逢過的戰友，從她們的擁抱，可以看出何小萍對蕭穗子的感激和想念，這個傻姑娘！這個集體，這些人，對她那麼壞，她對集體當然抱有失望和反抗，可對這些戰友，她好像沒有真正地恨過誰。

其實，何小萍和蕭穗子這兩個人物是有某種呼應關係的，何小萍是降格的蕭穗子，蕭穗子是理想的何小萍。

但是，蕭穗子的父親被平反，給她帶來了禮物，何小萍的父親卻死在了勞改中，給她留下了遺書。

某一個轉角的差別，讓她們的命運從此背道而馳啊。

很多人說蕭穗子不壞，只是一個不作為的旁觀者，沒錯，以她在集體中的地位，確實沒有發言權，明哲保身，隔岸觀火，是很明智的選擇。可這種喑啞只存在合理性，不存在正義性，因為它代表著默許。

這些年來社會輿論漸漸關注校園霸凌，人們固然知道那些欺凌者是惡，難道袖手旁觀就是善么？她們是惡的幫凶，是倀鬼。

我是何時最真切地感覺到何小萍是全片除了劉峰以外，另一個真正的好人呢？是她撲上去為那個十六歲的士兵擋住砸下來的磚瓦的時候。

人的本能是保護自己，所以我們坐車時，司機後方的位置是最安全的，因為遇到突如其來的車禍，司機下意識往左打方向盤；一個籃球飛速砸過來，即便它更可能砸向旁邊的人，我們也會下意識地伸手護住頭臉。

然而，磚瓦塌落的瞬間，沒有思考的餘地，何小萍撲上去擋住了石林峰。

這是多善良的姑娘啊，對方不是她的至愛，也不是她的親朋，只不過是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少年，何況還已經生命垂危，奄奄一息，即便這次擋了磚石，也撐不了多久，到底是個死字，可她還是不假思索地撲上去了。

她這麼好，卻覺得自己配不上劉峰。當她成了英雄，便發瘋了。精神醫生的白菜論，讓人細思恐極。

摧毀一個人有多難？

只需要不斷地折辱、嘲笑她，不斷地否定、排擠她，讓她生活在蕭瑟的嚴冬中，生活在壓抑的黑井裡，不見天日，戰戰兢兢，動輒如驚弓之鳥，再突然給予大量的鮮花、陽光、讚美、關心，這如潮水般澎湃的榮譽就會瞬間讓她窒息。

月光下的獨舞，是全片最美的鏡頭。它讓我在影片營造的看似濃墨重彩、青春洋溢，實則壓抑束縛、令人憋悶的氛圍里，感到一陣鬆快和解脫。

一個不幸的靈魂在溫柔的月光下輕靈地舒展。萬籟俱寂、四下無人，她終於可以解開全部的枷鎖，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用那些鐫刻在記憶深處的動作，跳一支自我救贖的舞。

知乎的「修遇」說：

唯一一次眼淚是為了何小萍跳舞那段流的。她逝去的才是芳華，其他人逝去的不叫芳華，是他們令人作嘔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