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君如：沒人陌生她，但很少人懂她

01-27

沒人陌生吳君如。

《古惑仔》系列裡的十三妹，《金雞》里的阿金，《捉妖記》里的「冷艷香」胖瑩......

每個年代的人對她都會有不同的印象。總的來說角色卻有一個共通點：沒心沒肺。

她塑造的大部分角色都有一個明顯的特徵：丑。

駝背、含胸、外八字、挖鼻孔。

只有更丑，沒有最丑。

仔細揣摩丑角下的吳君如，總是在闡釋一種我打不死的精神，她一面負隅頑抗，一面笑對人生。

陳可辛因為這一點而愛上她，陳可辛評價吳君如，如果你真的和影視劇里的作品形象一樣就好啦，說她真人其實是「鱷魚頭老襯底」（廣東話里看似英明神武、犀利精明，但其實很軟綿綿、好說話）。

吳君如在魯豫有約上坦言自己作為笑星其實壓力很大，讓人笑比讓人哭難太多了。

但很快在後面的談話中她又不自覺沒心沒肺大笑起來，我突然捕捉到一種東西。

吳君如挺辛苦的，辛苦在戲裡戲外要保持絕對統一性。

也許最好的辦法是忘記戲裡戲外這回事，我相信如今由演員做上導演的她肯定做到了，並且為此花了好多年。

了解一個人，不只是看她如今做了什麼，以及還要看向當年，歲月除了能磨礪出一個人的痕迹，還能沉澱出一個人的縱深。

吳君如的「捨得」

吳君如出身於演藝世家。父親夏春秋是香港著名電視主持人，大半生都是在電視台度過。

照理說，有這樣一個家庭，她走演藝這條路應該會比別人更簡單。可是，造化弄人，家裡人偏偏反對她走這條路。

16歲的吳君如逆流而上，進入了香港無線電藝員訓練班，同期有曾華倩、劉嘉玲。

畢業後，曾華倩、劉嘉玲，以及身邊的朋友一個個都開始被大導演青睞，接演大角色，受越來越多的粉絲追捧。

或許是因為她長相不夠出眾，或許是因為還沒找到適合自己的戲路，吳君如卻還是只能接一些默默無聞的小角色。

後來，吳君如開闢了另外一條道路，如銀幕上所見，沒有一點包袱，極儘可能去搞怪扮丑。鮮有人知吳君如曾演過《鹿鼎記》里的曾柔，要知道曾柔是金庸筆下溫柔賢淑女子的代表之一。

與其說吳君如走上諧星之路是情非得已，倒不如說身為香港人的她暗自與自己較勁。吳君如並沒有過人的皮相，也無法借力家中的演藝人脈資源，她的親身經歷恰如其分地印證了獅子山下的香港精神。

「人生不免崎嶇

難以絕無掛慮

理想一起去追

無畏更無懼」

——《獅子山下》

憑著這股勁，所以你從王晶導演的《霸王花》系列裡，見到了吳君如獨特的演繹風格，最終吳君如獲得第8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新演員提名。

在與劉德華、陳玉蓮合作的電影《最佳損友》中，吳君如飾演愛挖鼻孔還走路外八的專向上司打小報告的主任，與邱淑貞和唐麗球的楚楚動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一個女演員要做這樣的突破，當時的吳君如是「捨得」的。

事後過了許多年，已為人母的吳君如「擰巴」了，她直言當初做出這些動作，當時並無任何障礙，可現在想想，如果爸媽看到自己的女兒在銀幕上做出這樣的舉動，會是什麼感覺？

我很清楚為何現在她要這麼想，身份和閱歷的變化推移著吳君如進行心智上的轉化。

但那份「捨得」仍在。

吳君如直言她太熱愛這份職業的使命感了，她享受給人一些安慰感的東西，當有粉絲親口告訴她，是她作品的角色支撐其下去的時候。她的捨得凝聚在了「給予」，顯然，她十分堅信影視作品能夠通過角色呈現傳達出偉大的精神力量。

對女性主義毫不吝嗇地關注和嘗試，對於吳君如而言，這真的是一層非常隱蔽的「捨得」。你可能怎麼也想像不到一代笑匠如今內心真正渴望的角色突破，是挑戰傳統中年婦女在男性凝視下的位置，她嚮往Meryl Streep能在這個年紀出演被兩位男士追求的女士，她直言在中國，女演員隨著年紀的增長角色太容易被固化，她最想要嘗試的人物角色，竟然是中華民國第一夫人宋美齡。

吳君如的「打不死」

我記得陳可辛說過：香港人有一種打不死的精神。是的，彈丸之地的香港，承載了多元的歷史和故事，吳君如的一半以上的港產角色，歷經千錘百鍊，飽含了堅韌與霸氣。

曾在香港與大陸風靡一時的《古惑仔》系列中，除了熱血硬漢陳浩南、痞里痞氣的山雞和溫柔可人卻慘死的細細粒，幹練帥氣的十三妹應該是讓人最為印象深刻的了，清瘦還有些秀氣的外表下卻是不輸於銅鑼灣扛把子的氣場。

為父報仇，苦戀未果，江湖中行走的十三妹染了一身血與淚的刀光劍影，此戰讓吳君如成為第18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第5屆中國香港電影評論學會獎最佳女主角和第4屆中國香港電影金紫荊獎最佳女主角「三料」影后。

另一種「打不死」，則迎合喜劇的背後是悲劇這句話。小人物以開懷大笑來遮掩背後的傷痕，在我眼裡是荒誕的筋骨投射出來生活的血肉，這不是一種對立，反而是一種聯結，更令人心疼。

典型的例子是我曾寫過的一部電影，《金雞》，吳君如飾演的妓女阿金見證了香港的一個時代。

從十五歲到四十歲，阿金從事了魚蛋妹、夜總會小姐、按摩小姐、一樓一鳳等多種職業。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底層人物，被人騙過也騙過別人。但自始至終沒有改變的是一顆善良、樂觀的心。

「阿金努力，阿金搵到食！」

看到這句話，時時禁不住熱淚盈眶，卻又感覺無比溫暖。

時代的巨變，方能凸顯出小人物的悲壯。

這部片子，不僅是阿金一個人的故事，也是一代香港人對香港歷史變遷的思哲。

歷史車輪匆匆碾過之時，就會有人物的命運之手出現。

命運之手是如何挫敗一個人的？

阿金沒有被打倒，在這些節骨眼上，遭受了痛擊的阿金，仍能找到活路，搵到食。

被北姑入侵一事擠壓地難有活路，阿金將頭埋在柜子里痛哭，也沒有和北姑正面衝突。但是股市大跌時，她去和領導人爭辯，控訴他無視百姓的血汗錢，電視里的阿金氣勢洶洶。

吳君如親述過，參演太多這些角色，其實也會影響著她本人，當角色已經滲透進她的性格時，很難去講到底哪個樣子在電影里是真的，哪個樣子在生活里是假的，她後來直言，她曾想過這些年這個路數對否，但是她覺得，並沒有走錯。

我能被這種篤定所信服的原因很簡單，吳君如入戲太深了，當太多「打不死」的角色帶著閱歷的印記一遍又一遍沖刷著你的人生軌跡，很難和那些角色做到割裂，她得讓自己信服，不管是十三妹，還是阿金，那就是她本人。

人戲合一，只怕是吳君如縱橫娛樂圈三十年收穫的小確幸。

太多有人情味的，太好的角色並沒枉顧只眷戀於這麼一個女人，她讓自己成為了它們，夠了。

所以我一點都不難理解她為何會說出那番話，在表達為什麼要做導演，導了一部喜劇《妖鈴鈴》時。

半輩子去了，能讓女演員還願意持續撲騰，轉型做導演的，大概就是不想太輕鬆地接受「我可以了」，「我夠了」。

間隙她談及該片的監製，自己的丈夫陳可辛，吳君如表示一段關係的穩固，需要兩個人都在進步，她更認為同步成長的關係是正確的。

對此，我深以為然。

那個不屈不撓，勇敢奮進的靈魂，早已刺穿鏡頭和屏幕，深刻烙進了她的骨血了。

這也是我的目標之一，想要成為的那種人。

敬不吝折騰的吳君如，也敬求上的，鮮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