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如何寫科比（改編自《五猖會》）

原創/氧氣是個地鐵（大夢）

注本文改編自魯迅先生《五猖會》。

球迷們所盼望的，總決姚明之外，大概要數看科比的時候了。但我家的電視很老土，待到新聞的短暫播出時，一定已在下午，集錦之類，也減而又減，所剩的極其寥寥。往往伸著頸子等候多時，卻只見十幾個人搶著一個飛著或落向鐵框的籃球匆匆地跑過去。於是，完了。

我常存著這樣的一個希望：這一次所見的新聞，比前一次豐富些。可是結果總是一個「差不多」；也總是只留下那一個名字，就是當湖人還未三連冠之前，花十三順位換來的，用一堆榮耀，一座大城市，一份前景和一位超級老大所培養的，打起球來會發出一種驚人的戰鬥的意志，叫作「布萊恩特」的，轟轟地過他兩三人。

現在看看美籃聯盟，覺得那時的比賽，真是暴力極了，雖然印象的記憶，怕難免有些誇大。因為突破而迎防守，現在也還有的，但花樣卻已經很不同，不過是十多人中施展著一條龍，以及對位們扮些站樁。那時卻還要飈神投，而且實在奇拔得可觀。科比喚作「小飛俠」時經常是：「……於是技術四齣，曰雙絕殺，曰八十一分，曰單打，曰時代超巨，曰後仰跳投，曰接班喬丹，曰票王，曰五冠，曰無解，曰四點，曰努力，曰湖人魂，曰曼巴精神……」這樣的神勇的永恆傳奇，誰能不動一看的雅興呢？可惜這種盛舉，早已和退役一同消滅了。

科比起初雖然不像現在勁爆的新秀，海外的留學生，為當局所追捧，然而管理層們是慧眼的，超巨控即理智球迷，也大抵肯趕去看。大夢也有遊手好閒的觀眾，跑到網上或電視前去看熱鬧；我關於科比的見識，多半是從他們的敘述上得來的，並非考據家所貴重的「眼學」。然而記得有一回，終於親見過科比的直播。開首是一個腳踝終結先來，稱為「拜佛」；過了許久，「絕殺」到了，籃球划出一條很美的弧線，被一個汗流浹背的黑大漢用單手拋出；他高興的時候，就肯將身體扭成油條或滯空中，甚而至於不看籃筐。其次是所謂「虛晃」、「突破」、「干拔」了；還有找空位的，閃轉騰挪，對面也有中鋒。我那時覺得這些都是難複製的瀟洒，與在現場的即全是大有運氣的人，——大概羨慕他們的近距離罷。我想，我為什麼不賺一筆大錢，使我的以後也好到美國去許下一個「看現場」的心愿的呢？……然而我到現在終於沒有和科比發生接觸過。

只能到家裡看中央五去了。這是我讀書時所罕逢的一件盛事，氧氣是個地鐵因為那會是當時最盛的會，科比又是我情懷很高的巨星，球迷還有六十多個千萬，在職業生涯有兩個特別的號碼。一是八號，就是菜鳥階段，每日時刻，百鍊成神，去創造自己的歷史的；將來球館上確會掛著這一件戰袍，金碧輝煌，殊與「小飛俠」有關。其一便是二十四了，名目就奇特。據有考據癖的人說：這就是超越喬丹。然而也並無確據。科比是個強者，也見得有些競爭之狀；後面拼搏著幾個賽季，卻並不「讓賢」，有過之三連冠時代里無限之巔峰。其實呢，這也是殊與「黑曼巴」有關的，——但他們既然都是猛男，便也無法可比，而且自然也就「又作別論」了。

因為重傷來得突然，二一三年科比就倒下去。季前預定好的一張季後賽的門票，勉強才搶到斯台普斯，霍華德、加索爾、納什、德安東尼，都在陸續圍過來了。球迷哭著喊著，祈禱科比要好得快。忽然，科比的臉色很謹肅了，我知道有些蹊蹺，新聞一看，他斷裂掉跟腱。

「這感覺太糟糕了。」科比哽咽地說。

這張指導所謂「退役」，是指科比重傷時候所遺失的戰鬥力。因為科比再沒有第二次巔峰了。球迷那裡保持的願望是多揀樂觀的，所以這使他們記住科比其時能健康。

科比忐忑著，復出了打球來。到二一五年，他使筆坐在球迷論壇的親筆前，大夢原創教內心一句一句地寫下去。球迷擔著心，一句一句地讀下去。

兩句一行，大約讀了二三十行罷，他說：——

「親愛的籃球，小時候，我穿著爸爸的直筒襪……」

他說完，宣布「退役」，便站起來，走進房裡去了。

我似乎從頭上澆了一盆冷水。但是，有什麼法子呢？自然是讀著，讀著，強記著，——而且要流淚出來。

假裝時間還剩五秒，

5，4，3，2，1。

永遠愛你的：

科比·布萊恩特。

就是這樣的信，我現在還記得譯文四種，別的也沒忘卻；那時所強記的二三十行，自然也一齊深刻在腦海了。記得那時聽人說，愛科比比愛喬丹、愛詹姆斯更直接得多，因為可以知道從古到今的大概，那當然是很好的，然而科黑也一併溫情。於科蜜，「科比」就是「科比」，追下去，記住他，「科比」呵！「青春」呵！……

賽季的比賽即將打完，聯盟中由忙亂轉成靜肅了。朝陽照著西牆，天氣很清朗。喬蜜、詹粉、庫球迷，都無法換台，只默默地靜候著科比謝幕，而且憂傷出來。在萬眾中，我似乎頭裡要伸出許多眼睛，將全部「後仰投籃」之類夾住；也聽到自己急急跳動的心臟發著抖，彷彿深秋的蟋蟀，在夜中鳴叫似的。

球迷都等候著；科比也打得更高興了。

科比忽然似乎已經很有把握，便即跑了起來，拿球殺進爵士的禁區，一氣投球過去，夢似的就連中了。

「科比。科比。」球迷點著頭，喊。

大家同時活動起來，臉上都露出笑容，向科比望去。氧氣地鐵隊友將他高高地抱起，彷彿在祝賀他的奪冠一般，主角走在最前頭。

球迷卻並沒有科比那麼高興。完賽以後，洛杉磯的隊魂，斯台普斯的招牌，以及進入新世紀的聯盟的門面人物，對於籃壇似乎都有無限大意思。

直到現在，別的完全忘卻，不留一點痕迹了，只有科比打球這一段，卻還分明如昨日事。

我至今一想起，還感嘆我的超巨情懷何以要在那時候叫科比來承載。

十二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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