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陶陶:貿易戰陰雲下,如何預判特朗普風險?
問(網友):陶陶,據傳特朗普政府18日將會推出《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將中國視為「經濟侵略」國家。要知道,特朗普不久前才公開拒絕承認「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這些訊息是不是意味著特朗普將啟動對華貿易戰?
答(王陶陶):哦,這個不一定,也可能是特朗普僅僅拋出這個課題,通過口號取悅自己的選民,但並不在實際上有所行動。一切都要看特朗普的政治利益需要和美國國內政治情勢的發展。
問:陶陶,你認為特朗普對華政策的關鍵,在於他自己利益的需要?這會不會有所偏頗?我看你文章最大的不同地方,就是你基本僅僅從政客自身利益出發,而非國家利益的大戰略角度預判問題。這樣看問題是不是太狹隘了?
答:你說得部分對,部分不對。我的確更傾向於從政客自身利益來預判政策,但原因不是因為我狹隘,而是這更符合實際情況。
我以前經常看別人的時政文章,他們基本都是從一個國家大戰略、國家利益的高度來預判局勢。不過,我個人認為這些文章的出發點,本身很可能缺乏對政治邏輯的理解。如果一個人真正了解現代政治,他就不應該這樣考慮問題。
譬如,很多政治論述說,俄國民主之父戈爾巴喬夫最關心的就是蘇聯的民主,但他的親信切爾尼亞耶夫的回憶錄告訴我們,戈爾巴喬夫最關心的乃是他的權力——如果你了解戈爾巴喬夫執政時期的蘇聯政治史,你就會理解這句話的內涵。正所謂「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對於政客來說,窩好不好並不是最重要,重要的在於是不是自己的窩。
在我看來,任何政客,在實行政治決策的時候,首先考慮的就是他自己的政治利益,甚至可以說他只考慮自己的政治利益,如果他做不到這一點,那麼他就不能生存。政治人物的最終成敗,只是取決於他們對於自身政治利益理解的深淺(譬如崇禎、默克爾認為名聲是自己最重要的利益)。
所以,一個成熟的政治預判,其預判的出發點,只可能建立在對政治人物決策動機的正確理解之上。這裡我要重申一句,如果一篇時政預判文章的出發點,建立於國家利益而非政客的自身利益之上,那麼她的預判就很可能出錯。因為這種文章成立的基礎,在於政客都是無私的聖人,然而聖人比三條腿的蛤蟆還少,要想政客都是聖人,那得等到海枯石爛。
而這,也是我比大多數人預判更為準確的原因之一。
問:如果陶陶自認為你的判斷相對準確,那麼,你認為怎樣做,才能做到預判準確?
答:你有機會看看我的過往文章就知道啦。我對局勢的預判,從來不喜歡用模稜兩可的語句。面對混亂重重的政治局勢,如果你真的想做出決策、判斷或者投資,你就不可能模稜兩可,因為那往往是一無所知的掩飾。
通過堆積資料裝作理解深厚、通過標籤新的名詞顯得高深莫測,往往只是聰明人混弄外行的手段。但需要意識到,過多的資料往往會使人喪失對關鍵訊息的把握能力;對舊事物的標新立異,則更容易使人對事物的本質愈發迷惑。
實際上,一個人是不是真正能夠預判局勢,關鍵就在於能否從紛繁複雜之變化中抓住最主要的矛盾和變數——毛澤東所言之「主要矛盾」,就是如此。因此,想要對政治局勢做到準確預判,應該具備的是抓住關鍵矛盾的能力。
問: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你認為自己預判最準的政治事件是什麼?
答:哈哈,剛剛裝了一把。我個人認為是對特朗普本人的預判,2016年的選舉,2017年的執政。
在2015年底,我認為特朗普是一個政治梟雄,但經驗不足;希拉里是一個外強中乾的金絲雀,但資源豐厚,這在當時鼓吹希拉里的氛圍中,算是很準的一個認知;另外,2016年10月底的奧巴馬醫保大漲價,我就認為這將改變特朗普當時的不利局面,使得特朗普當選(預判文鏈接:《奧巴馬醫保大幅漲價可能拯救特朗普(短評)》),但當時好像沒多少人關注這個事件的影響。
至於特朗普當選之後,我在他當選那一刻,就做出預判:作為一個完全依託民眾支持上位的政客,特朗普與以往的美國總統不同,他必將儘可能地踐行每一個承諾(預判文鏈接:《如何預判特朗普的風險》)。這個預測,我認為是最準確的,我看現在相當部分的國內外分析使用了我這份說辭,但事實上,當時幾乎所有國內外輿論,都認為特朗普的競選承諾只是說說而已。
所以,我認為我對美國政局發展做出的預判,是最令我自己滿意的。
問:那你覺得為什麼大多數觀察家會失去對關鍵信息的把握,很多智庫學者去過美國、熟悉美國,應該比你更了解美國才對。
答:這個就是你對政治事務認知的錯誤所致了。
對局勢的預判,很多時候並不取決於你對信息知道多少,而取決於你能否甄別出關鍵的信息和矛盾。二月革命爆發後,身處瑞士的列寧每天收到的俄國革命訊息只有十多份,但身處臨時政府的克倫斯基則有上千份,臨時政府的首腦利沃夫公爵就更多了,但只有列寧準確預判了局勢。這是為何?因為克倫斯基他們空有紛繁的訊息,卻不能理解問題的關鍵在哪裡。
部分智庫學者之所以會錯判局勢,從來不是因為他們知道的訊息少,而是因為他們缺乏政治敏銳度,抓不住關鍵矛盾。
為什麼那些觀察家會忽視2016年10月份奧巴馬醫保大漲價的政治分量?最重要的原因就在於他們缺乏對民眾這個群體的理解,如果不了解民眾,又怎麼談得上政治敏銳度呢?
我在鄉鎮工作多年,一直保持著對我所遇到之群體事件的記錄,每發生一起群體事件我都會記錄其緣由、過程。在我的記錄中,當地民眾每一次鬧事,都是因為他們覺得切身經濟利益受損所致,除非有極其強大的觀念,否則民眾的切身利益受損將比任何事務都能改變他們對公共問題的看法。所以,當奧巴馬醫保價格上漲之後,憑藉對民眾這一特性的了解,我就會預見到歷史旋門的轉折,以及希拉里可能的失敗(預判文鏈接:《奧巴馬醫保大幅漲價可能拯救特朗普(短評)》)。
另外,觀察家們之所以低估特朗普踐行承諾的決心,就在於他們缺乏對現代革命政治的理解,這使得他們沉迷於過往的經驗和靜態分析,看不到了政治洪流背後的關鍵因素。他們或許熟悉美國的制度和文化,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了解真正的革命政治法則——要知道,沒有任何學院和書籍會教授學生這些東西。
相比之下,我最喜歡閱讀現代革命政治史,揣摩其中的成敗,現代革命政治史告訴我,在新權力尚未鞏固的危險時刻,只有那些踐行了承諾的革命政治家才有機會生存下來,那些背棄承諾的革命政治家往往死無葬身之地。希特勒踐行了承諾,所以他成為元首;羅伯斯庇爾背棄了承諾,宣布「最高限價令」,所以很快就失去了對反對派的抵抗力量(巴黎40多個區,最後只有17個區勉強出來保衛羅伯斯庇爾)。經驗顯示,在建立穩固的新體制之前,一個革命政治家沒有資本對自己的追隨者打折扣。
所以,當特朗普登上總統寶座的那一刻,儘管幾乎所有觀察家都認為特朗普只是一個嘴炮,但我卻不止一次地提醒大家,這個人將踐行他的承諾,否則他就不可能生存(預判文鏈接:《如何預判特朗普的風險》)。與美國大選的結局一樣,特朗普的後續執政行為證明了我的先見之明。
因此,能不能具備真正的政治敏感度,能不能以此抓住關鍵紛繁訊息背後的關鍵,就是你能不能相對準確預判政局的基礎。這種東西,任何學校都教不會。
問:陶陶,既然你以前曾經比較准地預判了特朗普,能不能預判一下特朗普未來的對華政策?給大家做一個預判模擬?
答:好的,我們預判特朗普的決策,首先要抓緊特朗普決策的基準點。
特朗普決策的基準是什麼?就是鞏固自己支持者的認可度。
我們看到,特朗普訪華,讚美中國的同時,卻公開嚴詞抨擊歷屆美國政府對中國出賣美國經濟利益和工人就業崗位,其目標何在?就是攻擊國內對手,鞏固自己的政治基本牌啊;同樣,為何特朗普要拿耶路撒冷挑事?因為承認耶路撒冷歸屬以色列,能夠鞏固特朗普關鍵支持者福音派對他的認可度啊——剛開始我看到很多觀察家都在說這是特朗普的美國中東新戰略,我就想笑,這特碼不是扯嗎?要知道,任何政策首先服務於政客自身利益,然後才考慮國家。
那麼,特朗普為何遲遲不進行對華貿易戰?在我看來,關鍵原因同樣圍繞著他自己的政治利益,即他尚不能確定對華貿易戰能否鞏固支持者對自己的認可度。畢竟,對華貿易戰是一種不折不扣的雙刃劍,它既有可能強化部分支持者對特朗普的支持,也有可能損害部分特朗普支持者的利益,這很可能是一種政治賭博。
所以,我傾向於認為特朗普會把「對華貿易戰」寫進政府的正式文件,在口頭上以嚴厲態度抨擊中國,以之作為威脅,榨取更多的對華貿易好處,從而滿足支持者的期望。同時在實際上貿易戰問題上謹慎行之,通過小碎步的方式,步步為營,試探擠壓甚至訛詐中國。
這樣做的話,特朗普既能踐行「對華貿易戰」的承諾,又避免了真正的負面後果,對內對外都有了交待,此類措施應該最契合特朗普的自身利益,也是特朗普最有可能採取的策略。
這就是我對此的預判,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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