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頭髮騙子
文/樹亂
圖/截自伊藤潤二的某篇
「說來你可能不信,但『言靈』是真實存在的。
「有些文字深埋在你的記憶里,你以為它們都消失了。但忽然有天,它們會從天而降,一把推開你回憶的大門。
「比如,你是否記得有人在窗外喊『搶剪子魔刀』?可什麼樣的魔刀會突然搶別人剪子?
「比如,你聽過有人喊『埋婆蘭』嗎?這個叫蘭的人,到底把誰給埋了?
「再比如你說……為什麼會有人會在街頭叫嚷『收頭髮騙子』?」
許言言語氣神秘詭譎,嚇得蛋丟手裡的書都落到了地上。
「你倒是說啊!」蛋丟的語氣像追問電視劇結局的家庭主婦。
「我就是收頭髮騙子。」
許言言戛然而止,從口袋裡拿出個理髮剪,沖蛋丟露出神秘的微笑。
※
遇到許言言是在一個詭異的場合。
11月4日冷風大作,那晚是蛋丟和表哥在北山挖陷阱的最後一晚。
此前連續幾天,表哥都以「抓野豬」為由,拉著蛋丟在城市郊區的北山上挖出許多格外深的大坑,再蓋上偽裝,製成陷阱。
蛋丟眼裡表哥有些怪。他離婚三次,現在又娶了第四個妻子,每個前嫂子離婚時都會罵表哥「傻逼」,又對離婚原因諱莫如深。
因此,蛋丟不敢多問動機,只管陪表哥挖下一個又一個深坑。
那晚,就在蛋丟挖好陷阱,用自帶的梯子從坑裡爬出的瞬間,他看到一個少女從月下的樹叢中匆匆走過。
穿行林間的少女面孔蒼白,長發在風中飛揚。
「你誰!」蛋丟下意識喊。
少女沒理他,腳步不停。蛋丟慌張起身,想追上前一探究竟。
由於眼光不離少女,蛋丟三步尚未邁開,就一頭撞在樹上,霧霾天里看見滿眼繁星。
回過神再去尋找時,少女已經沒了影蹤。
剛才看到的,還能是女鬼不成?
「這棵樹真是牛逼了。」
蛋丟踢了樹一腳,將走路不看路的黑鍋甩給樹。
※
一整天,蛋丟思考了「女鬼」一整天也毫無結果,他覺得假如自己不能痛快吸一把書的話,人就會徹底瘋掉。
什麼叫吸書?
就是戴上耳機,放鬆,深呼吸,將書架上的書脊慢慢整理成一個平面,再閉上眼,用食指關節從每本書的書脊上輕撫而過。
蛋丟做這事上癮,他喜歡到學校旁的言靈書店去,充滿愛意地撫摸每一本書。
終於等到放學鈴響,蛋丟馬不停蹄地衝進言靈書店。
店裡沒有顧客,老闆縮在櫃檯後,電視機里正聒噪地播放著小城少女連續失聯案的新聞。
破不了的少女連續失蹤案,這都多少天了?難道都被女鬼拐走了?
蛋丟揣測著,迫不及待地戴上耳機。
放鬆,深呼吸,將書架上的書脊慢……
耳機被人粗暴地摘了下來。
「喂,強迫症!」
女孩子的聲音。
哇,可愛的妹子,頭髮好長。
「你好?有事?」蛋丟擠出笑容。
「強迫症同學,你叫什麼?」對方的眼神帶著戒備。
「我叫蛋丟。」
「你昨晚去北山做什麼?」對方劈頭蓋臉地問。
「挖坑抓野豬啊。」蛋丟口風不牢,就說了出來。
「兩個人去北山抓野豬?你智障嗎?」
蛋丟這才反應過來:這姑娘好像昨晚遇到的女鬼。
「你是昨晚北山上的女鬼?」蛋丟把臉貼上前。
對方沒有回答,反問道:
「你知道少女連續失蹤事件嗎?」
「不就是那個。」蛋丟指了指電視。
「除了那個呢?」
蛋丟露出莫名其妙的臉,搖了搖頭。
「算了,」對方鬆了口氣,竟然露出笑意,「就知道你是個笨蛋。」
「你神經病呀?你到底是誰?」
「叫我許言言。」
※
二人就這麼相識。
許言言和蛋丟同一學校,比蛋丟大一學級。
「女孩子真是狡猾,分明那麼可愛,居然比我大。」蛋丟不服氣。
「你就不能從自己的老臉找找原因?」
許言言長發及腰,卻能編出花飾繁多的小辮子,看著像俏麗的少數民族姑娘。
「因為我心靈手巧。」許言言說。
「來,擺個pose。」蛋丟取出手機拍了張照。
「你怎麼能隨便拍人家?」許言言一把搶過手機,「手機連個P圖軟體都不裝,沒收!去把昨天進的耽美雜誌賣完再回來見我。」
許言言是言靈書店的老闆娘,擅長下班後上課發獃,下課後上班摸魚,以及給手機裝二十幾個P圖軟體。
「不要叫我老闆娘,顯老。」許言言抱怨。
「那就叫小板娘好了,」蛋丟說,「一個學生,卻擁有一間書店,真是讓人羨慕。」
「我只是幫忙看店而已,能不能不要老是揭人家的短?」
許言言是言靈書店的小板娘,可蛋丟之前從沒注意過櫃檯後面,他來言靈書店的唯一目的就是吸書。
「小板娘,你11月4日晚上去北山是為了做什麼?」
許言言白了蛋丟一眼,說:「反正我不抓野豬。」
※
認識許言言兩天後,見她諱莫如深,蛋丟愈發覺得11月4日那晚不尋常。
但許言言陰險狡詐,蛋丟只能從表哥那裡尋找突破口。
表哥開了一家小百貨店,蛋丟進店時,他正在櫃檯後面看書。
「表哥,那天我們上山挖坑抓野豬,後來抓到了沒?」
表哥趕緊把書扔到腳下:
「蛋丟啊,里里里(你你你),里(你)來做什麼?」表哥的口音已經搶救不回來了。
「我是來問你,咱們前兩天去北山挖坑抓野豬,真的抓到了嗎?」
「里什麼意思?」表哥聲調高起來。
「我們挖坑是為了抓野豬嗎?」
「不抓野豬還抓什麼?」
「北山真的有野豬嗎?」
「當然有。」表哥忽然笑了。
每個人都像有秘密,卻都瞞著自己。
一無所獲,蛋丟不滿地與表哥告別。
出了表哥的店門沒多遠,蛋丟被一個人高馬大的中年男人攔下。
中年男人低頭問:「小同學,那個百貨店的老闆你認識嗎?」
「我幹嘛要告訴你。」
男人從公文包里取出證件,動作標準地展示給蛋丟。
「Yes,sir!」蛋丟覺得表哥攤上事了。
「我姓陳。」男人點點頭,「希望你能告訴我,11月4日晚上,你都做了些什麼。」
「報告陳sir,我我我,我在家織毛衣啊。」蛋丟撒謊時聲音會打顫。
「那個店裡的老闆呢?」陳sir指了指表哥的店。
「我又不認識他。如果你聽人說我喊他表哥,是因為四海之內皆兄弟。」
「你們是什麼關係?」
「沒什麼關係,我只是一名正直而善良的消費者。」蛋丟假裝正經地點點頭。
「是嗎?」陳sir一邊的眉毛挑了起來,「可我聽人說,11月4日晚,看見你們倆從外面一起開車回來。」
「誰說的?」
「是不是真的?」
「不,我什麼都不知道,哎呀,竟然都這個點了!我得趕緊回家,」蛋丟拔腿就跑,「陳sir再見!」
「注意保密!保密啊!」只聽陳sir在身後喊。
好容易跑回家,蛋丟一頭栽倒在床,打個滾變成躺著的姿勢,取出手機盯著熒光屏。
要給表哥打電話報信嗎?表哥究竟為什麼挖那麼多的坑?許言言為什麼會出現在北山?陳sir究竟在追查什麼?
手機在手中響了,陌生的號碼。蛋丟沒拿穩,手機砸在臉上。
「要出來轉轉嗎?」許言言的聲音。
※
言。
言靈的言。
萬物有靈,語言亦然。
「許言言,大晚上你找我來你們家書店幹嘛?」
「你相信言靈嗎?」
「你又要嚇我了。」
許言言白了蛋丟一眼,往書店的裡屋走,裡屋的門平時是鎖著的。蛋丟大氣也不敢出,老老實實跟在身後。
許言言打開了裡屋的燈。
蛋丟發出了失魂落魄的家庭主婦一般的尖叫。
滿屋的頭髮。
洗干拉直晾在架子上的,製成假髮套掛起來的,被染成各種顏色裝在精緻的收納袋裡的。
「許言言,你收集這麼多頭髮做什麼?」
「我告訴過你,我是收頭髮騙子呀。」 「所以呢?」
「所以我收藏頭髮呀。我可以摸出頭髮的質地,還能通過頭髮推測出人的身體狀況,」許言言說著,像撫摸珍寶一樣輕撫著頭髮,「我還能通過頭髮的氣味,追蹤人的位置。」
「停!」蛋丟制止道,「電影和小說里,講一大堆設定的人,肯定都是壞人。」
「你看,你說我是個壞人。如果以後你再說很多次相同的話,我也許就真的成為壞人了。這就是言靈噢。」
「許言言,你神神叨叨的,你竟然是頭髮愛好者。」
「你不也有怪癖嘛,」許言言說,「你有強迫症。你喜歡把豎排書的書脊擺放成一個平面,既不會有凸出來的,也不會有凹下去的,然後在那裡摸書脊,摸來摸去,對嗎?」
「你,你怎麼知道……」蛋丟立馬變得失魂落魄。
「還有,你喜歡把作者的書,按照出版年代一本本排列……」
「難道,你在……」
「我有監控啊。」許言言指了指攝像頭。
發現自己的愛好被人了如指掌,蛋丟有種在許言言面前赤身裸體的羞恥感。
但即使這麼想,也還是自己佔便宜,於是蛋丟又鼓起生的勇氣。
「你偷窺我!」蛋丟指控。
「你知道嗎,我很早很早之前就相中你啦,你這個強迫症真是天生奇才!」許言言雙手合十,眼裡透著亮晶晶的笑意,「作為收頭髮騙子,我就需要你這種人來幫我一根一根地整理頭髮,要和我合作嗎?」
「哎?」
「要幫我整理頭髮嗎?」
「大晚上叫我來就是談這個?我有什麼報酬?」
「你可以隨時隨地來我家書店摸書,還不行嗎?」許言言話鋒一轉,「拒絕的話,我就把你摸書的錄像都列印出來,讓學校里的女同學都看清你的嘴臉。」
「許言言,你變態!」
要是把自己吸書時的表情公之於眾,那蛋丟寧願死了算了。
「你同意不同意?」
「我我我,我同意。」蛋丟的表情像嫁入富人家喪失青春叛逆的家庭主婦。
「契約達成!」許言言比了個V,「言語有靈,我叫你晚上來,就是為了在靈力旺盛之時訂立契約呀。」
蛋丟想罵中二,自己的肚子卻先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
「哎,我一接到你的電話就趕來了,都還沒吃晚飯呢。」蛋丟撓撓頭。
「哈?家裡沒人給你做飯嗎?」
蛋丟有些難過地看了許言言一眼,低下頭,沒有說話。
「我給你煮碗面吧,」許言言無奈地撅起嘴,用發梢撥弄臉頰,「當然面也不能白吃,你得答應我,電話要二十四小時保持暢通,等我給你打電話。還有,不許你給我打電話,發簡訊或者聊天也不行。同意就有面吃。」
「呸!」蛋丟大手一揮,「踐踏我的尊嚴毫無意義,因為我根本沒有尊嚴!煮麵去吧。」
※
兩天後的中午放學時間,蛋丟本想第一時間去書店找許言言,卻接到了表哥的電話。
「哎蛋丟,我有點事想問里啊。」表哥的口音還是那麼嚴重。
「哥你說。」
「里先到我店裡來吧。」
蛋丟絞盡腦汁也沒想好怎麼拒絕,只能毫無尊嚴地回答了「好」。
看來去不成書店了,蛋丟想起自己被禁止主動聯繫許言言,就徑直去找表哥。
去的路上蛋丟又遇到了陳sir,警察同志正在表哥店面不遠處的小吃店吃面。
他看到蛋丟,遠遠招手讓蛋丟過來。
「又去找你表哥?」
「不能嗎?」
「你們11月4日的晚上到底去了哪裡?」
「哎嘿嘿嘿陳sir,這事都過去好幾天了,我都忘了。」
蛋丟說完又轉身想逃。
「注意安全,小鬼。」
陳sir在身後輕聲說,蛋丟轉回頭,從陳sir眼中看出一絲憂慮。
※
「里來了。」
看到蛋丟進了店,表哥站起身。
「對啊?」蛋丟聲音發虛。
表哥徑直走到蛋丟身後,刷地拉下商店的捲簾門。
商店,頃刻變成一間密室!
蛋丟一動也不敢動:「哥,你要幹啥?」
「問里點事。我記得辣天你陪我去北山,里說看到山上還有別人,對嗎?」
「沒啊,我說了嗎?」蛋丟唯一擅長的就是裝傻。
「里不要給我裝傻!」
表哥說著,走回櫃檯,取出一柄鐵鍬,這就是他和蛋丟挖坑時用的工具!
「喂,哥,你想做什麼!」
「里知不知道,最近正在發生的小鋁孩失蹤案。據說有人在北山上發現了線索,這他媽的是要嫁禍給咱!是不是就是里看到的辣個人,快說!」
「哥,你說電視里一直在報道的少女失蹤案,跟北山有關?」
「對!」表哥的眼睛裡露出凶光,「有人利用了咱們挖的陷阱,把失蹤的小鋁孩和那些陷阱扯上關係,咱們要背黑鍋了!」
「那誘拐少女的人是誰?」
「我怎麼知道!我他媽也是聽說的!」表哥急得直跺腳,「這事情要是被警方知道了,還不得懷疑我?!」
蛋丟心說警方早就在懷疑你了。
「里快告訴我!」表哥一隻手揪住蛋丟的領子,「快告訴我,那晚里究竟看到了誰?」
那晚,蛋丟在北山上看到了許言言。
少女失蹤案的真兇是許言言?
可許言言會為了什麼拐騙少女?
.......頭髮!許言言為了頭髮!
想到這裡,蛋丟忽然嚇得臉色慘白,他想起了滿屋的頭髮,多到密集恐懼症看一眼就會被嚇暈的頭髮,恐怖電影里預示著鬼怪現身的頭髮。
想到自己每天接觸那些頭髮,還將它們整理得無比整齊,還……
蛋丟嚇得都快站不住了。
「不要給我裝,」表哥邊吼邊揚起鐵鍬,「給我站好!」
咚咚咚。
有人急促地拍捲簾門的聲音。
「有人嗎?開門!」
是嫂子的聲音,得救了。蛋丟想。
嘩啦啦。捲簾門被從外面推了起來。
蛋丟如獲新生地逃離表哥,撲到嫂子懷裡。
「嫂子!」蛋丟抱緊嫂子泣不成聲。
「哎呀,蛋丟,不可以這個樣子啦,」嫂子有些不好意思,「你哥還沒走呢。」
「里來做什麼?」表哥一看到老婆來了,囂張氣焰蕩然無存。
「剛才有人給我打電話,說店裡失火了,我就趕緊趕來了……」
蛋丟看到表哥已經被嫂子制服,沒敢耽擱,立馬拔腿朝言靈書店跑去。
※
許言言是少女失蹤案的真兇。
許言言把少女拐騙後剃下她們的頭髮。
許言言利用了我和表哥,把少女失蹤的罪名嫁禍到我們頭上。
「你別跑過了。」
跑進一個街角時,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哎?蛋丟一愣,站住了腳。
「許言言,你怎麼在這裡?」蛋丟緊張地問,「難道你跟蹤我?」
「我剛才電話打得及時不及時?」許言言笑著說,「今晚要去北山戰鬥,你去不去呀?」
「打什麼電話……是你給我嫂子打的電話?許言言你怎麼有我嫂子的手機號?」
「哎?」許言言做出驚訝的表情,一看就是裝的。
手機連個P圖軟體都不裝,沒收。許言言說。
「許言言,你騙我,你那次用我的手機裝P圖軟體時,翻了我的電話簿。」蛋丟說。
「所以呢?」許言言毫不在意,「我可是在保護你。」
「胡說八道,你才不是為了保護我。許言言,你是個罪犯,你誘拐人家少女,還剪了人家的頭髮做收藏,你就是個變態!」
「你瞎說……」
「你還想把犯罪事實嫁禍給我和我哥!要不然你現在就告訴我,你那天晚上去了北山是做什麼?」
許言言的聲音低下去:「我現在不想告訴你。」
「你不是不想,你是不敢。許言言,你是個壞蛋。」
許言言沒有說話,目光瞟向地面。
「許言言,你是個騙子,大騙子,你說言靈是存在的,狗屁!」
許言言沒有說話,表情被長發遮住。
「什麼收頭髮騙子,那不就是收頭髮辮子嗎?什麼搶剪子魔刀,那是人家鏹剪子磨菜刀!什麼埋婆蘭,那叫做賣、破、爛!你把人家做生意的吆喝聲當成都市傳說,你傻嗎?」
許言言沒有說話,眼裡有什麼閃晶晶。
「許言言我討厭你,但我不會向警方舉報你,你快從我眼前消失吧。」
說完之後,兩人都沉默下來。
過了很久,許言言深吸一口氣,面色平靜:
「我早說過自己是收頭髮騙子,你再怎麼說我是騙子,我也不會生氣。但既然你說討厭我,我也不會死皮賴臉地求你原諒。再見了。」
走了兩步,許言言又回過頭,無比堅定地說:
「言靈是存在的,如果運氣不好,你還會遇見一大堆呢。」
※
看著許言言遠去的背影,蛋丟心裡空落落的。
已經快到下午上課時間,蛋丟只好趕往學校,但他下意識地,又走到了言靈書店。
書店門鎖著,門口站著兩位女青年,神情焦慮地徘徊等待。
出於多管閑事的心態,蛋丟上前說:
「書店沒開門,想買書可以明天再來。」
「不是的,我們是來賣頭髮的,」女青年說道,「本來和她家老闆都約好了的。」
賣頭髮?蛋丟的眼睛眯了起來。
「你是說,這家書店真的收頭髮辮子嗎?」
「這裡之前就是收頭髮辮子的,我小時候就在這裡賣過頭髮。書店反倒是後來才開的。」女青年說。
「啊?那你認識這家老闆咯?」
「原來的老闆好像到別處開分店了,現在是他們家兩個閨女在守著店。」
另一名女青年不滿意地抱緊雙臂:「小姑娘就是不靠譜。」
「老闆有兩個閨女?!」蛋丟叫了出來。
「一個叫言言一個叫靈靈,」女青年指著書店的門面,「所以叫言靈書店啊。」
「你不知道嗎?這家人可有名了,他們收別人的頭髮時,如果看那人太窮,就會多給人家點錢。他們管自己叫收頭髮騙子,因為他們的價錢是看人給的。」另一名女青年笑著說,「所以大家都喜歡他們家。」
許言言真的是收頭髮騙子?
許言言還有個姐妹?
一口氣憋在蛋丟胸口許久,吐出來時變成了:
「小板娘出去了,你在這裡等著,我去找剪子,我來收你們的頭髮。」
※
像是拚命逃離自己對許言言的辱罵,蛋丟瘋也似的衝進超市。
走過龜苓膏的櫃檯時,一個小鬼從身後跑過,歡脫地喊:
「龜、龜、龜、龜、龜、苓!」
蛋丟一愣,這話好像好熟悉,又想不起在哪聽過。
但忽然有天,它們會從天而降,一把推開你回憶的大門。許言言說。
蛋丟茫然地從貨架取下一把剪子,匆匆結賬走出超市。
剛踏出門,一把菜刀忽然從遠處急沖沖地飛到蛋丟面前,攔住了他。菜刀通體散發著冰藍色的魔法之光。
「交出剪子!」菜刀發出大叔的聲音。
「哎?」蛋丟愣住。
「把剪子交出來,搶剪子了!」菜刀說。
「菜刀說話了!」
菜刀一怒,甩動刀身,上前磁鐵般吸住剪子,眨眼間飛竄得無影無蹤。
蛋丟傻站好久才回過神,發瘋般大聲喊道:
「魔菜刀搶剪子啦!魔菜刀搶剪子啦!」
空喊幾聲之後,他才又回想起剛才許言言說過的話。
言靈是存在的,如果運氣不好,你還會遇見一大堆呢。
言靈是存在的,許言言沒有騙他。
許言言說收頭髮,她確實收頭髮。
許言言說在保護自己,她確實保護了自己。
許言言說今晚在北山有場戰鬥,我怎麼能讓她一個人去!
得找幫手才行!!
蛋丟在心中點兵點將,就只有表哥還能幫上忙。
可一進表哥的店裡,他就知道指望不上表哥了。小店雞飛狗跳,表哥臉被打腫,跪在地上哀嚎,嫂子手拿一本影集罵罵咧咧。
「嫂子,先留我哥一命,房產證還沒加你的名吧?」
「哎,蛋丟,都是自家人不嫌丟人,來,你自己看看。」
嫂子說著把手中的影集遞給蛋丟。
「要不是我今天突擊抓個正著,還不知道要隱瞞到什麼時候。」
原來,影集里是表哥給前三位嫂子拍的照片。
有別於生活照,影集里的內容可謂驚悚。
影集記錄的竟然是表哥把前嫂子給扔進坑裡,拿土逐漸填上的過程,還附帶幾張表哥神情享受的自拍。
幸好表哥不是壞人,前嫂子們都安然無恙。但這種怪癖被人知道,日子恐怕也過不下去了吧。
這就是表哥離婚的秘密啊!
「你說說這個人,他變態不變態?」嫂子說著,一把搶走影集,砸向表哥的腦袋。
「我有罪,我認罪,」表哥跪在地上哭,頭也不敢抬,「我就是可惡的埋婆蘭(男)啊,我就是埋婆蘭啊!埋婆蘭!埋婆蘭!」
蛋丟忽然想起表哥在北山上挖陷阱時的狂熱表情,表哥挖那些坑的目的,恐怕是要把嫂子給埋了吧!
可他挖那麼多坑的目的是什麼?他個大笨蛋一定被壞蛋利用了!
於是,他朝跪地的表哥狠狠踹了一腳:
「你這個勒呢不分的傢伙,好好跪著給嫂子道歉!」
※
唯有自己能去幫助她了,蛋丟破戒給許言言打電話,手機告訴蛋丟對方關機了。
他只好發簡訊留言,但當他點開信息後,愣在了原地。
對許言言的簡訊輸入對話框里,保存著已經輸入好的「我喜歡你」四個字,有人曾在他的手機里輸入了這四個字。
如果直接點下「發送」,不就是向許言言表白了?
手機連個P圖軟體都不裝,沒收。許言言說。
難道是那時候她悄悄輸入的?
不許你給我打電話,發簡訊或者聊天也不行。許言言說。
她這麼說,是為了不讓我發現這些字?
許言言,你個大笨蛋!
蛋丟胸中湧出熱流,他掃了一輛路邊的自行車,朝向北山衝刺。
許言言,別做傻事!
※
趕到北山時,太陽已經西沉.蛋丟這才想到,為什麼自己不打車呢?再摸摸口袋,心想還好沒有打車。
北山是坐落於城市北部郊區的一片山脈,群山連綿,山路縱深,樹林茂密錯綜繁雜,少有人煙,算是荒郊。
天色已暗,世間萬物被黑藍色包裹浸染。
找了好一會兒,蛋丟終於遠遠聽到許言言的聲音。
「……你別管我是怎麼知道他電話的,快說我妹妹在哪!」
「是那個二傻子告訴你的吧?我說他怎麼口風那麼嚴,原來你倆是一起的!」
對方的說話聲聽著耳熟,蛋丟躡手躡腳上前觀察。
雖然不如白天明晰,但與許言言對峙的人是陳sir無疑!
「我其實沒想明白,你那晚是怎麼找到這裡的?不然我的計劃就成功了。」陳sir說。
「我知道我妹妹頭髮的氣味,」許言言說,「但沒想到你計劃將罪行嫁禍給蛋丟兄弟倆。」
「那兩個傻子?」陳sir哈哈大笑,「我知道那個大傻子喜歡把老婆給埋起來,就順手推了他一把。」
表哥個笨蛋果然被利用了,原來陳sir就是大壞蛋!
「你讓他倆費這麼大功夫挖坑,是想將女孩都放到坑裡囚禁起來,再嫁禍給他倆?」許言言的話語忽然變得熱切,「如果女孩都遇害的話,根本不用費這麼大工夫。也就是說,失蹤的女孩都還活著?」
「誰知道呢,反正我的計劃變了!」陳sir 的聲音變得兇狠,「我覺得這件事你來背鍋更好。」
接著,黑暗中傳來男人的怒吼,和許言言「還我手機」的尖叫。
陳sir人高馬大,蛋丟知道不是對手,就摸了塊石頭匍匐上前,尋找進攻的機會。
然而戰鬥結束快得出乎意料,因為許言言哎呀一聲,掉進蛋丟和表哥挖的坑裡。
接著就是陳sir哈哈大笑:「你還想引誘我掉坑裡?就憑你?」說罷他從口袋中摸出一個發光的物件,丟進坑裡:
「這個東西給你了。你就作為拐騙少女的罪犯,死在這裡好了。」
「你混蛋!」許言言罵道。
「我沒空陪你,我還得去處理那兩個傻子。你的手機我就先沒收了,小姑娘。」說罷,陳sir朝山下走。
緊跟上前,蛋丟決心阻止陳sir,否則表哥和嫂子也會有危險。
蛋丟想要在陳sir下山的路線上伏擊,於是他朝對方前進的方向看去。
他看到了一棵樹,月光之下,只有這棵樹的輪廓獨特無比。
蛋丟驚訝得眼睛都要瞪出來。
言靈出現了!
這棵樹,就是蛋丟與許言言相遇時撞到腦袋的樹。
樹旁三步,就有個蛋丟親手挖出來的大陷阱。
「這棵樹真是牛逼了。」蛋丟還記得自己當時說的話。
這棵樹真是牛逼了!
許言言,言靈是存在的!!!
※
陳sir腦袋被突如其來的飛石砸中,嚇得他差點跳起來。
「誰砸我?!」陳sir捂著頭,面朝黑暗咆哮。
蛋丟出現在陳sir與陷阱的延長線上:
「陳sir,你剛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陳sir愣了一下,隨即握緊拳頭,冷笑著衝上前。
意外的是,陳sir竟然沒踩到陷阱 ,蛋丟一下就慌了神。
陳sir一拳砸倒蛋丟,二人扭打在一起,陳sir強壯得多,他的拳頭像鐵鎚般狠狠地落在蛋丟的臉上。
蛋丟被打得頭破血流,耳鳴不止,咬著牙卻起不來。
陳sir哈哈大笑地站起身,他叉起腰,後退一步,準備面向廢物做出勝利宣言。
但這一腳正好踩在陷阱上,轟的一聲,大壞蛋跌落坑中。
坑挖得很深,無論陳sir再怎麼掙扎,也只能淪為瓮中之鱉。
「小王八蛋!看我出去不揍死你!」
蛋丟站起身擦擦臉,撿起石塊丟向陳sir,恰巧擊中了對方的腦袋。
只見陳sir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制服了大壞蛋,可許言言還沒有被救出來。
蛋丟撥通了幺幺零,想讓幺幺零派車來北山接他回家,對方回了一句「同學,這個號碼可不能拿來惡作劇哦」,就掛斷了電話。
蛋丟此刻的腳步就像被丈夫婚內欠了高昂夫妻共同債務被債主起訴後艱難應訴的家庭主婦一般沉重,走近時,聽見許言言斷斷續續的哭聲:
「蛋丟你個笨蛋,蛋丟你個大笨蛋……」
蛋丟心說,是你自己太笨掉進陷阱,為什麼還要怨我?
「蛋丟,你打敗壞蛋啦?」許言言的喊聲從陷阱中傳出。
「嗚哇,你怎麼知道的?」蛋丟以為自己的心聲泄露了,「沒受傷吧許言言?」
「我早就聞到你頭髮的氣味啦,」許言言停止了哭泣,「你那麼莽撞地追上去,又害我擔心。」
蛋丟觀察了一圈陷阱外的環境,除了坑旁有個大石頭外,再沒有可以依靠的工具。
抱住大石頭朝坑中伸手,許言言跳起後,差一些才能抓住自己的手;趴在坑外朝坑中伸手去抓,使不上力,反而會把自己也帶進坑裡。
「蛋丟,我當初不該偷看你的電話簿,我向你道歉。」
「嗨呀,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意那些事。」
蛋丟腦汁絞盡,也只能想到唯一一個救出許言言的方法。
於是他跳進了坑裡。
許言言急得直打:「你個大笨蛋,這下兩人都在坑裡了!」
「沒事,許言言,我跟你保證,只要你把整件事的前因後果都跟我理一遍,我一下子就給你送上去,」蛋丟表情格外嚴肅,「我就是不想被人當成傻子。」
許言言點點頭:「可這也是我推理的,不能保證全對。」
「我相信你。」
「有個男人,叫他A好了。是大壞蛋。」
「你還是喊他陳sir吧,我喊他陳sir好久了。」
「……你上當了吧,他才不是警察。他是少女失蹤案的真兇,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找到喜歡挖坑埋人的心理變態,就是你表哥,半哄半騙半威脅,就騙你們來北山挖陷阱。」
「嗯,表哥被人利用,我猜到了。」
「11月4日,他看陷阱挖得差不多了,想先抓個女孩吸引警方注意,再將所有失蹤的女孩都扔進陷阱里,報警後順理成章地把罪名推給你們倆。可他抓的是我的妹妹許靈靈,我順著妹妹頭髮的氣味跟到這裡,但被他發現了。我逃跑後,他怕計劃敗露,就放棄了原計劃。」
「這麼說來,那晚你是在逃命?為什麼不向我們求助?」
「你笨呀,我當時擔心你們是同夥啊!之後的事你也知道了,我找到了你,確定了你不是壞人。安全起見,我叫你每天去看店,又從你手機里得知了你表哥的電話,就通過電話威嚇他,利用他間接威脅陳sir。終於陳sir按捺不住,想要對你們下手,我怕他傷害你們,就趕緊今晚約他出來,賭一把……」
「我就說陳sir怎麼總是找我聊,恐怕他是想通過我尋找線索……」
「對的,還好你總是傻丟丟的,讓他放鬆了警惕。他其實是想通過跟蹤你哥找到我,但一直沒成功。」
「……可你今天是怎麼想的?你怎麼可能打得過他?」
「因為計劃里本來有熟悉陷阱位置的你啊,大笨蛋!你中午一上來就劈頭蓋臉地罵我,我就不想理你了……」
蛋丟不再爭辯,他兩步上前,抱起許言言,直把她往肩上扛。
「你做什麼!」許言言尖叫。
「你站在我的肩上向上跳,應該可以夠得到洞口了。」
「你能撐得住嗎?」
「許言言,這是我欠你的。」
※
許言言終於爬出了陷阱,兩人都累到虛脫。
「對了,」蛋丟問,「剛才陳sir扔下來個什麼?」
許言言從口袋中取出個物件:「他把跟你表哥聯繫的手機扔了下來,裡面存有誘騙你表哥挖陷阱的簡訊,估計是想把少女失蹤的嫌疑嫁禍給我。」
「他竟然親手把證據交給了你,」蛋丟說,「可是我剛才打過幺幺零了,他們不來,所以你得去派出所喊他們過來。」
「我不能丟下你。」
「可現在我出不去呀,」蛋丟苦笑,「你快走。」
「我不要。」
「許言言,你聽我說,女孩子應該早些回家,」蛋丟自言自語地說,「你趕緊回家,經過派出所時替我報個警,讓他們開車來接我就好。我不僅打敗了陳sir,而且我家裡沒有人在等我,所以我什麼時候回家都可以。我是不是很厲害?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好好的,一點也不孤單……」
蛋丟說得鼻子發酸,就停了下來,他發現陷阱之外此刻安靜無比。
「許言言?」蛋丟喊了一聲,沒人回話。
許言言已經離開了?
夜間的北山陰森恐怖,她會不會遭遇危險?會不會再掉進陷阱里?陳sir會不會爬出陷阱,對許言言下黑手?
越想越難過,蛋丟又覺得讓許言言一個人回家實在太冒險。
洞中黑漆漆的,蛋丟抬頭看著無論如何都爬不上的洞口,心生絕望。
夜風將血液冰封。
忽然,坑外又傳來許言言的聲音:
「蛋丟,抓住!」
洞口拋下來一根粗繩。
「許言言,你沒走啊?」
「你快抓住嘛!」
蛋丟抓住繩子,試了試力,足夠結實。
「許言言我要向上爬了,我記得坑旁有個石頭,你抱緊石頭!」蛋丟握緊繩子喊。
「好的,抱緊了!」
「一,二,三!啊啊啊啊啊啊!」
後退,衝刺,跳躍,蹬牆,加油啊許言言!
「啊啊啊啊啊啊啊!」
從洞口脫出的那一瞬,蛋丟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許言言你太厲害了!」
「蛋丟我們出來啦蛋丟!」
許言言高興地抱住蛋丟,又跳又叫,像個小女孩。
可蛋丟呆住了:
許言言,你頭髮呢?
許言言,你怎麼變小平頭了?
這時蛋丟才明白過來,許言言剛才沉默許久,是在將自己的頭髮剪下來,編成一根又粗又結實的繩子。
「許言言你個笨蛋,為什麼要把頭髮給剪了……」
蛋丟抱住許言言,眼淚止不住地流。
「你別哭嘛,真討厭,我本來都沒哭的,」許言言也嗚咽起來,「我早說過我是收頭髮騙子,當然最擅長收自己的頭髮啦。」
「許言言,對不起,中午我說了很多難聽的話,我是個扭曲的人,總是對別人的關心視而不見……」
「蛋丟你才不扭曲,你雖然嘴貧,但你很善良,大家都在關心你,我……也是呀。」
蛋丟的手機鈴打斷二人的相擁而泣。
電話傳出了班主任的聲音:
「蛋丟你個傻逼,今天下午又給老娘翹課……」
你看,蛋丟,大家都在關心著你哪。
※
「陳sir被抓,失蹤的少女們也都被救出來了,真是太好了。」
蛋丟趴在走廊欄杆上,望著遠方的天空。
「妹妹還需要休息一段時間,我想讓她去看看心理醫生。她是在跟蹤大壞蛋時被抓住的,她才是最勇敢的人。」
許言言靠著欄杆,小平頭顯得格外帥氣。
「表哥和嫂子的感情居然更好了,真是不可思議。」
「你妒忌啦?」
「而且,本來還以為會有少女遇害,結果大家都好好的,應該感謝犯罪者是個不殺生的本格派拐騙狂魔嗎?」
「大笨蛋,大家都好好活著,才是世間最美好的事情呀!」
許言言伸手去打。
蛋丟一把握住許言言纖細的手腕。
兩人被突如其來的眼神交匯嚇呆,傻愣愣地看著對方。
「嫁給他吧!」
走廊上,某個搗蛋鬼跑過大叫一聲。把二人驚得背過身去。
「許言言,我還有一個問題。」蛋丟說。
「你說。」許言言臉紅了,使勁用手扇風降溫。
「我手機簡訊的那幾個字是不是你打的?」
我喜歡你。
「這……這就是我的言靈嘛,」許言言低下頭,「所以……言靈顯靈了嗎?」
蛋丟也是支支吾吾:「許言言,之前受了你很多照顧,謝謝你。」
「你是應該好好道謝。」許言言撅起嘴。
「那,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繼續留在店裡,幫你收頭髮?」
聽完蛋丟的話,許言言就顯得更加不好意思。
身為作者的我知道,結局加個啦會更甜,那我再寫一遍好了。
「那,不知道我還不能繼續留在店裡,幫你收頭髮?」
聽完蛋丟的話,許言言就顯得更加不好意思啦。
作者的話
本文有一萬一千字,能夠讀到這裡,非常感謝您!
這篇文的初衷,是因為我的一些朋友正在生病,我希望他們能快些好起來,大家都能好好地活著。帶著這樣的心情,我寫下這篇故事。
今天是南京大屠殺的國恥日,前人們用血和生命捍衛了國家的領土,從而也成就了今日的和平。
能夠看到這段文字的你,正在經歷中國五千年以來最和平的一段時期,雖然生活的重壓永遠不會遠離任何一個人,但我依然希望大家都能好好活下去。
請努力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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