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獨立遊戲雖然在TGA落選了，但它帶給我的觸動遠超一個獎盃

當你陷入焦慮迷茫時，一部《林中之夜》或許比那些雞湯文更能溫暖人心。

文 / Will

2017年是遊戲佳作井噴的一年，也是獨立遊戲快速成長的一年，出現了越來越多製作精良充滿創意的佳作。在這樣的大環境下，能夠被遊戲界年度盛會TGA大獎所提名的獨立遊戲，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本屆TGA上，有一款名為《林中之夜》（Night in the Woods）的獨立遊戲獲得了「最具影響力遊戲」和「最佳獨立遊戲」兩項提名，能夠與《茶杯頭》《地獄之刃》《艾迪芬奇的記憶》等作品同台競技，說明了其過硬的質量。

《林中之夜》在玩家和媒體中的口碑同樣很好：Steam上好評率高達95%，Metactitic媒體綜評分數為88/100。但由於始終沒有推出官方中文，對國內玩家來說還比較陌生。那麼這款好評如潮的作品，到底有著怎樣的魅力？

「世界已冷酷至極」

遊戲的故事發生在一個名為「負鼠泉」（Possum Springs）的小鎮，這裡生活著各種各樣的動物，除了外貌之外與人類別無二致。在充滿童話氛圍的畫面下，他們的生活並非無憂無慮。作為一個典型的礦鎮，地下的礦脈成就了「負鼠泉」曾經的繁華，在礦產枯竭後，也不可避免地讓一切發展陷入停滯。

就像現實世界上每一個礦產耗盡的資源城鎮一樣，失業、貧困成為了壓在每個人心頭的重擔。成年人已經成家立業無法離開，只能在無盡的蕭瑟中等待小鎮以及自己的死亡，年輕人則不顧一切地想要逃離這裡。

而我們的主角，一隻名叫Mae的貓，生於中產家庭，不必承擔生活的壓力，在旁人艷羨的目光中考入大學，離開了這個毫無希望之地。但是，Mae又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輟學歸家，回到了暗流涌動的小鎮，在平靜而瑣碎的日常生活中，一些怪事也在悄然發生。

「遊戲中的遊戲」

初見《林中之夜》很難說清它到底是一個什麼類型的遊戲。在作者的描述中，這是一款注重情節的冒險遊戲，所以在遊戲的絕大多數時間裡，玩家所要做的便在小鎮漫步，與各式各樣的人對話，在對話過程中不斷了解這個世界並推動劇情發展。

為了讓這個過程不至於太無聊，創作者打磨出了一個十分精彩的劇本，那些面癱的動物們每個都個性十足，家長里短的閑談對話讓玩家倍感親切。前一天還和母親吵得不可開交，但是一覺過後就和好如初；和朋友們跑到森林裡喝得酩酊大醉，再趁著酒勁搞點破壞；爬到房頂陪曾經的老師看星星，坐在學校門口看一隻熊念詩，傍晚坐在沙發上陪老爸看政治脫口秀……這一切都讓我們感到似曾相識。

《林中之夜》雖然以敘事為主，卻擁有非常豐富的遊戲體驗，在劇情推進的同時，十分自然地嵌入了很多小遊戲。Mae和同伴一起進行樂隊排練的場景被做成了音游，她的筆記本電腦里有一部完整的《惡魔塔》，不僅流程很長，甚至還有Boss戰。

「讓我們攜手前行」

雖然遊戲的主線類似於懸疑小說，甚至還有不少驚悚要素，大部分劇情仍保持在一個溫情的基調中。雖然負鼠泉是個衰頹破敗、了無生氣的地方，但這裡依然是Mae的故鄉，這裡有愛著她的父母和朋友，還有熟悉的街道和天空。

對於Mae來說，負鼠泉是一個無條件接納她的地方，父母不會埋怨她的家裡蹲，只是希望她能健康快樂。就像每一個在外打拚的年輕人，總能聽見父母在電話那頭的一句嘮叨：「累了就回家吧。」

Mae身上似乎有種否定式的人格，總是因為持有不同的觀點與朋友們產生衝突。與Mae的幼稚相比，朋友們的性格則要正能量的多：鱷魚Bea家道中落，她就像Mae的另一面，艱難的生活讓她冷漠而早熟，Mae擁有她想要的一切，考上大學、離開小鎮、家庭富裕。那些Bea渴望而不得的東西Mae卻毫不珍稀，這種矛盾讓她們之間的衝突十分可信。

但真正的朋友不會因為瑣事分道揚鑣，兩人在分分合合的過程中不斷了解對方的內心。遊戲後期，一個危險的邪教組織漸漸揭開了面紗，Mae的處境也更加危險，無論是與邪教徒對弈，還是不小心跌入山谷，Mae從來都不是孤單一人的，在任何困境中都有朋友待在Mae身邊，每個夜晚，Mae也都能安全回到溫暖的家。

無論你把多少事搞砸，無論這個世界對你抱有多大的惡意，總會有人陪你渡過難關。家人和朋友是這個殘酷世界永遠的避風港，這或許就是遊戲作者一直想要傳達的。在今年的Steam大獎中有一項「世界已冷酷至極，讓我們攜手同行獎」，這個獎項精確地描述了《林中之夜》的主題。但究竟是貧困閉塞卻充滿溫情的家鄉更好，還是燈紅酒綠卻冷漠無情的大城市更好，作者也沒有給出答案，只能留待玩家自己去思考了。

「世界上無數的「負鼠泉」

《林中之夜》十分精妙地將場景設置在一個處在衰退期的資源城市中，這類地區存在天然的社會矛盾，讓一切劇情衝突都合理而自然。創作者稱「負鼠泉」的靈感來自於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一個廢棄礦鎮，這讓我很自然地想到那個知名的鬼城——森特勒利亞鎮（Centralia）。

這個賓州小鎮始建於1866年，由於存有大量的煤礦資源而一度十分繁榮。但在1962年，一場意外的火災無意間點燃了地下煤層。在短短几年間，不僅煤礦無法繼續開採，地表溫度也急劇升高，有毒氣體從地縫中噴薄而出。

最終這裡化作一個不毛之地：植物根莖被燙死，任何生物都無法生存，建築物頻繁失火，居民被迫搬離。政府的一切補救都以失敗告終，最終在1982年，政府出資將全部居民遷出，徹底宣告了小鎮的廢棄。據專家預測，森特勒利亞的地下大火至少還要持續一個世紀。

這個噴火之城在西方十分著名，曾是多部恐怖懸疑作品的創意來源，其中最知名的當屬《寂靜嶺》（電影）。影片對寂靜嶺的描述與森特勒利亞鎮十分相近，電影中小鎮的沒落還導致僅剩的居民成為了邪教徒，用獻祭活人的方式去復活他們的神靈。在《林中之夜》的故事中，也能看《寂靜嶺》的影子，為了恢復小鎮的繁榮，礦工們都成為了邪教徒，盤踞在城鎮下方的礦坑裡，每年都會綁架一個年輕人，獻祭給「上古邪神」，直到他們遇到了Mae一行人，才終於被一網打盡。

但世界上的「負鼠泉」遠不止這一處，它代表著每一個即將枯竭的資源城市，就像中國西北、東北無數個工業城市，就像曾經無比繁榮，如今陷入無聲的大慶、底特律。所有人都陷入迷茫之中，他們習以為常的生活被無情打破。當他們來到這裡時，有人告訴他們要勤勞致富，要為國奉獻。但沒人告訴他們被時代和社會拋棄之後該如何生存，如何改變。

最終，這些最堅定的無產階級也只能將精神寄託於宗教信仰上，用無休止的祈禱與跪拜去填滿自己的生活。「負鼠泉」的悲哀無時無刻不在世界各地上演著，Mae和朋友們的故事，就是那些小鎮青年的真實寫照。

成長的陣痛

除了最佳獨立遊戲，《林中之夜》還獲得了TGA 「最具影響力遊戲」的提名。「inpact」這個詞理解為社會影響似乎更為恰當，這個獎項專門頒發給那些反映特定社會現狀，或是邊緣人群心理的遊戲。生活在負鼠泉的那些年輕人，雖然符合「邊緣人」的印象，但我們每個人都能在他們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在遊戲結尾，我們終於知道了Mae輟學的理由，她雖然考上了大學，看似前途一片光明，但心中的迷茫與無助，和陷在家鄉的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她才是最不想改變的那個人，只希望能永遠與朋友們保持過去的關係，無憂無慮而不必煩惱升學、工作和人際關係。

新的環境就像一場幻境，陌生得讓人害怕，離開負鼠泉之後，Mae眼中的一切都變得面目可憎，感到整個世界都在排斥著她。複雜的思考方式，以及新環境下的不適，最終導致了Mae出現了類似抑鬱症的心理疾病。就這樣，她逃走了，逃回了家鄉。

Mae的心路與即將踏入社會的年輕人十分相似，也正因如此，才能引起玩家強烈的共鳴。但這種成長的陣痛每個人都要經歷，最終Mae逃出了她的夢魘，她的朋友們依然在努力。世界什麼都沒變，但生活卻慢慢向好的方向轉變著。負鼠泉一切照舊，這裡最終還是會消失，生活在這裡的年輕人們，也只能無奈的長大。

結語

從13年開始眾籌，到不斷跳票，最終於16年發行。這個曾經備受矚目的作品經歷了太久的等待，似乎創作者也失去了耐心。前期徐徐展開的故事在最後2小時中快速收尾，雖然留下了一個開放式的結局，卻讓人意猶未盡。儘管存在一定缺點，但這樣一款佳作不應該被埋沒。《林中之夜》在一個超現實的環境下，敘述了一個親切而真實的故事，並用一種不同尋常的方式激勵著我們在現實世界更加堅強。在焦慮迷茫的時刻，一部《林中之夜》或許比那些雞湯文更能溫暖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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