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把我埋在這冬天裡

曾經有朋友問我，如果有的選，會不會情願自己是直人？

當時我幾乎毫不猶豫地說，當然了，那樣我生活大概會輕鬆很多吧。

直到最近的一系列事件，把我摁到冰冷的水中，逼我睜開眼看這平靜澄澈的水面以下是怎樣的暗波洶湧、骯髒齷齪。

在這社會真的有所謂的「正常的大多數」嗎？有誰能夠永遠處於安全閾值內不用擔心被辱罵攻訐嗎？只需要一個個看似輕飄飄的標籤，就能輕而易舉地把人群撕裂成若干塊，相互對立，彼此敵視，搶佔道德制高點發動名正言順的歧視。什麼油膩男人、惡臭女孩、「low逼」、loser、屌絲、「XX婊」、「XX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貼上標籤痛快撕逼。

作為性少數群體的艱難只是其中一角而已。

你是直人，也可能是「大齡未婚（女）青年」，或者索性給扣上「剩男」、「剩女」的帽子拉到相親市場上待價而沽。

你是直人，也可能是北漂，是蟻族，是蝸居在五環邊上的群租房裡的農民工、小白領，是要被限時清退的「XX人口」。

你是直人，也可能是兒子，是女兒，是父親被撞成植物人、走法律程序卻索賠無門的當事人。

你是直人，也可能是父親，是母親，是被扎針喂藥性侵虐待的無助孩童的父母。

……

我曾經篤定地相信努力奮鬥就像是爬樓梯，只要我腳踏實地按部就班一往無前披荊斬棘，終歸會有一天買過某個坎兒踏上某層階梯，從此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現在卻總懷疑，是否我們都置身於一片泥沼，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跋涉，不知哪一天哪一步走錯了，就陷入不可自拔難以自救的深淵。

要走到哪兒才算是盡頭呢？

也許從九霄雲外俯瞰在泥沼里掙扎著的芸芸眾生不過是一場場妙趣橫生的情景劇，是百無聊賴的消遣慰藉，從不用擔心血腥子泥點子濺滿華袍霓裳，只需要恰如其分地鼓掌暖場罷了。

可是他們忘了，自己才是那1%，那蜷縮在金字塔尖的極少數，忘了曾經就是腳下那些一無所有的勞動者為這帝國的大廈打下了基石，忘了現在還是那些一無所有的「XX人口」親手修砌著長城巨塔。

現在我覺得，國家不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名詞，而是一個由無數個生命組成的動詞，我們每個人都身處其中，無一例外，無人倖免。

也許時代的洪流潮起潮落總是難免沖刷滌盪我們脆弱的小民尊嚴，但我們的一言一行，終將改變潮水的方向。

這世上沒有什麼烏托邦，我把我理想主義者的幻想埋葬在這個寒冷的冬天。

這世上沒有什麼地獄天堂，在紛擾複雜的人世間，我有一分光便發一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