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知識與權力的關係論現代社會的極權特徵
首先聲明:
1:昨天寫了一篇關於中國社會的信息化極權的評論,結果最終被知乎刪掉了。許多朋友私信要求我重新再發一篇。所以這一篇文章完全是個學理層面的哲學探討,不包含任何政治傾向。而且我所轉述的思想大多是福柯,馬爾庫塞,鮑德里亞這些哲學家的思想。屬於完全純粹的哲學探討,如果知乎管理人員繼續要刪除我這篇文章,那我只能說全國許多的哲學系都的封殺掉才好,最好連社會學專業也不要開設了。
2:這篇文章是一篇極其嚴謹的學術論文,耗費了筆者的大量心血,所以請各位朋友轉發還是擴散時都請註明「夜雨之風」原創,這是對我的起碼尊重。
3,知乎上許多對於近來熱點的事件的討論,縱使那些大v也只是看到了問題的表面,始終沒有深入到哲學社會學高度去討論。所以這篇文章讀起來可能比較晦澀,但是要多讀幾遍,一旦讀懂了,很多問題你就理解本質原因了。
以下開始文章正文:-----------------------------------------------
總結:在傳統權力觀之下,權力對於知識的影響只能是外在式的壓制性的。但是在福柯所提出的新的權力觀視野之下去審視兩者的關係,會發現權力已經滲透進了知識的製造過程,知識的表達的語詞結構,以及知識的傳播途徑。而最後形成的知識又最終服務於權力,現代社會由此形成了一個閉合的圓圈。每個個體實際上都在權力與知識的相互運作下接受著虛假的意識,而現代社會正是靠著這種方式來實現它自身的極權統治的。
知識與權力是人類實現統治,自我管理,維護社會發展的兩種重要的方式。它們在表面看起來似乎代表著兩個涇渭分明的領域,權力是一種強制性的力量,而知識是一種維護式的力量。在一般觀點看來,權力與知識是具有同時發生的特點,而且就其邏輯關係來說他們兩者也都是處於平等地位。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在權力一旦成為一種控制性的力量時,它必然開始支配知識,而當權力落入一種無序與混亂的真空地帶時候,知識也就充當著重塑權力的力量。這類似於「道術為天下裂」的比喻,權力象徵著「道」,而知識則是「術」。
一,傳統的權力觀
知識,權力這些語詞都是極為抽象的概括,而且這些詞隨著歷史的發展,它的內涵也在做著相應的改變和調整。但是一般認為知識是指人類在實踐過程中獲得的認識和經驗,而權力是一種保證集體組織系統中能夠約束個體,達到社會發展的力量或者能力。中國古代的知識多以倫理道德知識見長。費孝通先生曾把中國古代的「知識」分為「規範知識」和「自然知識」,他認為由於中國是以士大夫為統治的核心力量,他們的興趣不在於探究自然,而在於維護既有的特權統治,因此只能是讓規範知識發達,而對於自然技術知識採取一種消極甚至排斥的態度。在這裡已經隱約可見權力對於知識的影響。
可以說在歷史上的任何時期權力對於知識都是具有影響的。權力決定著知識結構與知識的傳播。而知識也在權力陷入混亂時候開始依靠自己的力量來重新分配權力,一旦權力走向穩定。知識又會淪為權力的附庸,為權力而服務。諸如在春秋戰國時期,百家爭鳴的知識就其本質而言都是企圖給一個混亂的時代重新分配權力,這個時候掌握知識的人地位也都比較高。而當天下統一,權力再次集中時候,知識也就只能在權力之下運行,知識扮演的功能也只能是維護性的了。
縱觀傳統對於知識與權力關係的論述就可以發現這些關係始終是一種外在關係。也就是說在知識成其為知識之後,權力才能對於知識有所影響。權力與知識的互動和影響似乎只能是一種表面的關係。至於權力是否能夠影響知識的形成以及知識的內部結構,在傳統的權力觀下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否定的。因為傳統的權力觀始終是一種宏大的,自上而下的壓制性力量,這種權力可以影響我們相信什麼,但是至於哪些信念是真的,哪些信念被認為是真的以及這些信念之所以成為知識的辯護性根據何在,這些在傳統的權力觀之下都是無關的。
二,現代權力觀之下的知識與權力關係
上述的權力觀念都是古典時期的權力觀念,大多都認為權力是一種壓制性的力量。這種壓制性的權力對於知識的影響都是體現在一些宏大的層面。它的權力是一種來自於經濟基礎之上,為法律所允許的話語霸權主義。這種話語霸權對於知識的影響多體現在具體的政策,法規,以及審查制度等多個方面。但是這種話語霸權對於知識的影響很容易隨著各種權力的重新分配而被解構。
而在福柯看來這種對於權力的認識太過於簡化。福柯認為現代性之下,權力無所不在。現代社會是一個高度極權之下的多元社會。它的權力是一種網路式的權力,而非是單一的自上而下式的權力。主客對於彼此雙方都有著權力的滲透,權力不是由某一個人或者一個階層所掌握著的,而是處在一種多元的流動之中。「權力從未確定位置,它從不在某些人手中,從不像財產或財富那樣被據為己有。權力運轉著。」也就是作為權力的壓制者的客體同樣也是權力施行者的主體。現代社會權力就處於一種微型權力的控制系統之中。
在福柯的這種權力系統之下的去考查知識的生產和來源,那麼知識與權力的關係似乎已經不是外在的關係了,而是一種內在的創生性關係。知識就是權力,權力就是知識。知識體現在研究實踐中,而不是表象性理論中那種完全抽象的化的東西。所以在分析知識與權力關係中也要將其放置在具體的知識的實踐中去探討其產生。
1,首先就產生知識的實驗室來進行考查。現代科學高度分科化並且逐步精密化,實驗室作為知識產生的重要場所。要對於知識的形成做出較為準確的考查,必須深入了解實驗室的布置,運行,以及實驗室人員分布,儀器等多個要素。近代分科化之後實驗室實際上體現了大眾對於科學知識的信任情感。在一個微小的實驗室進行著的實驗很有可能由此改變著人類對於整個世界的認知方式。但是令人失望的是,實驗室的運作並非如大眾所想的那麼客觀。
在1957年10月到1977年8月期間,拉圖爾獲准進入一個生物實驗室進行考察。他們運用了人類學的方法進行分析,收集了許多一手的材料。最後將他們的調查結果寫成了一本書《實驗室生活》。他們最終的結論是:科學事實是社會建構的產物。拉圖爾認為:「實驗室的很多論文都是兩種來源的文獻編製出來的。藉助於記錄儀人們完全可以製造出人為的實在,然後再將這些說成是客觀的實在。」拉圖爾還舉例了許多科學結論,並且認為這些所謂的科學結論很難說是出自邏輯層面的論證,更多地是一種社會觀點所規定的,而這些看似具有創造性的結論也不過是出自科學家彼此的協商之後的帶有人為建構性的結果。
拉圖爾的實驗室研究是一種後現代解構思潮的興起的產物。他自身的邏輯以及對於科學家的許多詰難都有失偏頗,但是問題在於它對於傳統認為科學的客觀性的神話起到了一定程度的補弊作用,而且對於實驗室的研究與福柯對於實驗室的認知有著諸多相似之處。在福柯看來,實驗室與學校,工廠,監獄,這些地方都是權力微觀物理學得以發展的「隔離區」。實驗室裡面的分工,記錄,以及最後形成的用來表達知識的「生產符號」。這些都無一列外地體現了一種微觀權力。尤其是在最後形成結論時候的符號性表達被勞斯認為是實驗室最重要的權力關係。當科學家在使用許多學術的詞語來表達事物本身,諸如:「放射性」「x射線」「光譜分析」。這些語詞所能造成的就是知識本身與大眾的脫離,甚至與事物本身相脫離
2,其次就進行科學研究的縱向的時間與權力關係來說,尤其是以刻度計量為標準的時間觀也是權力影響下的結果。在傳統觀點看來時間可能是相對於其他東西而言最為客觀的了。它對於每一個人都是同樣的平等,不會因為地位特權而為誰停留片刻。在中國人眼中對於時間的思維模式是一種線性的思維模式,所以才有「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的感慨。而印度的的時間觀是一種循環的時間觀,講時間的再生與再滅。但是不論這兩種時間觀都一種前現代的流俗化時間觀。而現代社會的時間完全已經被量化成了一個個孤立的刻度,在這種刻度之下,是人為的規定的刻度,而不再是時間本身。我們憑著作息和工作的時間僅僅是一個及其模式化的人為規定的標準。
在這種標準之下所進行的科學研究也是一種先以人為規定好的時間為前提的。比如當我們說某個化學反應開始在五分四秒八十六毫秒進行。當在實驗結果得出時,首先是以這個被認為是不證自明的時間為前提的,卻忽略了時間的計量只是一種人為規定的尺度,而不是時間本身。
這種刻度的時間本身就是天文學家用觀察恆星現象來得出的,但是所有的恆星時並不是真正的均勻。所謂的均勻時間就是天文學家藉助於數學方程式投射到可觀察資料中的某種時間流程。然而這引發的一個矛盾就是方程式的推導本身就需要建立在均勻時間的基礎之上。所以在本質上來說時間並不是一個認識問題,而是一個定義問題。所以任何在科學研究中所謂的同時性幾乎只能是一種定義化之下的同時性,而不是真正的同時性。
而這種定義的時間也是一種權力機制導致的結果。在1884年華盛頓國際經度會議上將格林尼治天文台確定為本初子午線,然後將全球劃分為24個時區以此來方便統一時間。而現代性的之下的科學研究更是將這種人為建構的時間標度看成是不證自明的東西,從而將它與真正的時間混為一談。
在海德格爾看來「物理學中的時間觀念可以歸入流俗性的時間觀念。這種時間被理解為均質相等的同一性,時間被完全人為的數學化與坐標化,從而可以提供給一種普遍的規定性。」當我們在進行一項科學實驗利用刻度下的時間進行衡量時,我們無疑默許了一種權力機制參與到了實驗過程之中,並且承認了這種參與的合法性。
3,第三,從知識傳播過程來看權力對於知識的影響。首先,作為知識最為基本的傳播途徑就是學校的教育,以及有計劃地學科教學。但是在知識的傳播過程中,課程安排實際上是一種有目的安排,它實際上是一種有意向性的活動。通過對於受教者有意識地控制,設計了一套符合主流的價值觀來對於個體進行塑造和培養。而教材的編寫體系以及知識結構的組合等也都是有意建構出來的。它們不能代表最本真的知識形態,只能代表一種主流價值觀之下的權力。其次,在知識傳播過程中所使用的語詞和句子結構很多都是一種已經被人為規定好了的東西。最後,在知識傳播過程中,對於受教育者實際上是一種被規訓的角色。教師在授課的時候不斷地強調知識本身的重要性,而同時又將學生按照學習成績以及學習傾向分門別類,這些實際上是對於主體在施加一種強制性的力量。而在學習之後又創造出考試,評優,評語。
一系列的東西都是在使得個人成為一種知識形態的奴隸。在這種評語以及學位的逐漸上升之中,個人的知識其實得到的只是一種片面的知識,對於世界的認識往往局限於自己的那一片,很難做到綜合,全面。但是他們已經服從了這種遊戲規則並沉迷其中,享受著遊戲帶來的副產品的快樂。由此得到的知識是一種被規定好了的知識,由此成為的人也是一種被規訓的人。
三,從權力與知識關係下,走向極權的現代社會
1,在知識的製造層面。許多知識是由少數的大科學團體以及大的學閥壟斷著的。也就是形成了默頓所說的「科學界的馬太效應」馬太效應能夠實現優勢積累,一方面造成了傑出學者和一般學者的兩極分化,另一方面從科研機構來說,也造成了參差不齊的研究機構。首先從第一個方面而言,這嚴重壓制了那些具有潛力的年輕學者。
其次,現代社會在知識的句子表達方面存在一個問題,就是話語作為認知和認知評判的發展階段的那些中介環節被剝奪了。
「曾經把握了事實並因而超越了這些事實的概念正在失去其可靠的語言表現力。由於缺少了中介環節,語言必然表達和促進理性與事實,真理與既定真理,本質和實存,事物和功能直接同一化。」這也就意味著句子所表達的是一種權力意志,而不是再是真理或者知識。知識的表達基本都是一種分析陳述,並且善於用事物的特質淹沒本質,用普遍化替代特殊化。就如一個工人,它一個月的工資不足以養家時,本來應該表達成為這個工人應該得到多少的工資數額可以足夠時,在現代話語之下就變成了一句很籠統的:「工人的工資太低了。」
這一句話看似概括的很對,但是其實已經消解了主體,而且將一個特殊性命題變得模糊甚至毫無意義。在這種概括之下普遍性遮蓋了特殊性,導致現代話語宏大敘事,但是倘若要細細分析這些話語基本都是空洞無味的無效表達。總而言之,現代社會表達知識時的概念會將詞吞併,人們期望詞所能引起的反應最終只能是公開的標準化行為。最終導致許多看似有效的表達都是一種不包含有效信息的陳述。
3,現代社會種知識傳播過程中本身帶有很強的極權色彩。這在表面看來與過去權力對於知識的壓制似乎很相似,但是實際上已經大不相同。過去權力對於危害到社會穩定知識的傳播本身是一種直接否定的方式進行處理的,它的本質依然是一種壓制性的。但是現代權力對於知識的控制是一種大否定之下的肯定,極權之下的形式多元民主。
表面看來現代知識傳播的媒介越來越多元,尤其是隨著互聯網的飛速發展,各種自媒體的不斷形成,以及信息渠道的及時通暢。這些方式都拉近了知識與普通大眾的距離。據相關數字統計,微信的使用人群已經達到了9億。然而在一個近乎信息爆炸的時代各種信息蜂擁而至,實際上當我們透過那些信息的背後去追尋建構信息的主體,基本上是不存在弱勢群體的。即使有些在我們看來是極為通俗的文章甚至是極具底層民眾的段子和娛樂性質的信息,它的建構主體也基本不會是底層群體。中國的弱勢群體基本上是發不出聲音來的,微信朋友圈,微博這些看似傳播信息和知識的平台,實際上它傳播的信息都是非此即彼的信息,而且所有信息總的特點基本都是在極力維護一種現有的社會狀態。如果信息的建構者本身就是精英階層,而受眾是底層,那麼縱使信息看似多元化,其實歸根結底都是在極力維護一種社會秩序。
當然,在網路上所傳播的知識中,也會出現那些看似對於現有秩序的一種挑戰觀點,所以就給普通人造成了一種表面信息多元的假象。現代性的權力對於信息的控制不是過去那種嚴格的審查制度,也不是直接法律條文上的明令禁止。現代性是將一個大的前提放在一個至高無上的根繫上,然後從這個根繫上開出分門別類的樹枝,大眾自以為的多元不過只是看到了那些樹枝的多元,而沒有意識到沿著樹枝往下走實際上永遠跳不出一個固有的大前提。也就是在現代性之下,知識的傳播途徑和知識的信息量總體看起來多元民主,已經很少再有像過去直接那種依靠權力直接干預知識的現象了。但是這種多元是一種形式的多元,所有信息總和在一起就會顯示出一種極權主義的特點。
4,科學知識回歸於極權
上面講到了知識在生產過程,以及表達敘述方式,和傳播途徑三個方面都帶有強烈的極權色彩。這些都可以看作權力對於知識的滲透。然而,現代社會最為恐怖的地方在於知識最終也會與權力相勾結,現代性極權之下的知識本身也最終會於極權握手言和,並最終服務於權力。
科學知識最終成為權力的僕人,並不斷地利用大眾對於科學的信任,來推行主流的虛假意識。其中以轉基因為例,許多科學家都在和政府聯盟來宣傳一種所謂的無害論的觀點。當然依照某些模擬性質的科學的實驗可能會得出轉基因無害的結論,但是同樣也有很多科學實驗能夠證明轉基因食品依然是存在很大隱患的。但是在現代來說,在科學界佔據主流觀點的依然是無害論。科學家帶有選擇性的屏蔽掉了有害的內容,並最終使得科學和官方話語相一致。
在現代社會我們的很多需要都是「被製造的需要。」太多的廣告台詞中說道通過科學研究表明,某產品中含有某種微量元素,對於身體的成長是非常必要的。可是事實上是,科學知識在大眾傳媒中那種代言脫離了它的本質,它是科學與資本權力聯姻的產物。在此情況之下的科學知識被利用製造出了很多虛假的需要。對於大眾而言這些商品本身就是一種可有可無的東西,但是當「科學」一詞出現時,就給人營造出一種「必要的感覺」。最終經過科學代言的商品會大肆暢銷,而資本家和科學家也會在其中得到相應的回報。但是,對於民眾而言,他們始終活在一種虛假意識之中。
現代性之下,知識與權力幾乎已經畫上了等號,一方面極權主義滲透到了知識的生產,知識的表達,知識的流通,各個層面。另一方面,知識又最終服務於權力,使得權力進一步鞏固。由此形成一個閉合的圓圈,來使得雙方的地位都彼此穩固不可動搖。但是,對於處在現代社會的個體來說,則只能在這種情境之中形成非此即彼的思維,喪失自己的判斷力,並最終成為單向度的人。在現代社會中的個體很難擺脫這種控制。但是馬爾庫塞曾在《單向度的人》一書中結尾寫道「擺脫這種極權統治希望還是有的,它存在於那些不抱有希望卻依然投身於「大拒絕」的人,因為他們不再抱有希望,希望才賜予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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