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90後，現在還「活著」嘛？
提到90後，腦海里的聲音往往多是質疑和批評。
90後大多是獨生子女，這在中國歷史上是從沒發生過的，沒有兄弟姐妹，同齡人也都是獨生子女。於是新生代的問題集體暴露了出來，成為人們對90後的第一印象——諸如90後乖張叛逆，90後任性自私等等。但是，中國90後人群約1.4億，他們成長在一個擁有互聯網和教育改革的年代。不得不說的是，90後更加註重個性和自我，往往也更積極主動地去追求自我價值的實現。
時至今日，第一批90後（90-94）年生人，大多已經步入社會，甚至組建了家庭。大家聊起天來也紛紛調侃自己已步入中年，甚至是90後空巢老人。但是在這份戲謔背後的掙扎與夢想，我們卻閉口不提或是一笑帶過。
觥籌交錯之間突發感想，和幾位老朋友聊了起來，不約而同的想要說一說這個屬於我們的——機遇與挑戰並存，迷茫與不屈同在——沒那麼黃金的黃金年代。
賺多少錢，養得活自己嗎，夢想還遙遠嗎，還要做自己嗎？
1. 最怕此生,已經決心自己過沒有你。卻又突然，聽到你的消息。
D小哥哥，彷徨中尋求進步。91年，月薪8K，房貸8k。
14年香港研究生畢業。金融、投資行業從業者，現居武漢。工作時間較為自由，但是經濟狀況並不輕鬆，有房貸要供，基本生活開支由積蓄和業餘收入來負擔。平時能得到各類好友的照顧、緩解壓力，感情狀況迷茫。
2015年8月20日七夕當天中午12點零5分——談了4年，認定是人生伴侶的前女友提分手。當時正在南京出差，3波客戶剛見完第一波，和前輩坐在項目中庭的休閑座椅上。大庭廣眾之下，迫不得已掩面了。
正是：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現在只想努力提升自身能力，做好手頭的一個天使項目，成功對接一個國際孵化器入駐武漢，然後考過CFA1。「最美好的時刻總是在失去時才體會到，勇氣是在發現無法彌補時才被迫撿起來」——小哥哥如是提醒我。
2. 後來我才知道，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
Y小姐姐，一個激進的保守主義者。90年生人，年薪十萬、月光。家裡在杭州有房。
武大畢業，在杭州體制內工作五年，每天上班7h，有效工作時間2h。體制內發展要是想有良好的空間，無非兩條路：文字的功底極好、家裡的背景不錯。但是這種一眼就能看到頭的生活狀態，讓人望而卻步，但又不得不在抗拒中前行。想去加拿大留學進而移民，或者去香港讀研。考了雅思，但現在沒有很強的決心去做這件事。
對於一個講究生活質量，喜歡自駕游，平時也是小資生活狀態的優秀女性，卻由於年紀逐漸變大，而背負了結婚生子的壓力，深深體會到想找一個志同道合三觀相近的另一半不容易。生活對她來說沒有什麼好不滿意的，但也沒有太多好滿意的。
「雖然沒有特彆強烈的慾望要賺很多錢，但是不想在體制內被同化。」——美麗的小姐姐如是說，語氣平平淡淡，說不出的好聽。
3. 曾夢想仗劍走天涯，天涯還沒到，劍卻找不到了。
X小哥哥，94年空巢老人。稅後6k+，開銷700。存款近三萬，有家裡的車。
985本科，英國研究生，江蘇三線城市工作半年。準備明年跳槽去蘇杭、然後當地買房。住宿舍吃食堂所以基本無開銷。高新科技行業，目前蓬勃發展。現在學技術、猥瑣發育，準備跑路，早日混上管理層，理想狀態就是不上班。未來爸媽贍養不用擔心，但是更遠的計劃也還沒想到。
琴棋書畫詩酒花，當年件件不離它。而今般般皆交付，柴米油鹽醬醋茶。
說起往事和現狀，X小哥瀟洒一笑，隨即岔開了話題。他笑著說，我的吉他下個月就要回來了，語氣里隱約有些興奮。他後面說了什麼我已不記得，我只記得他的聲音逐漸隱去。耳畔卻傳來木吉他的聲音。緊接著，我聽到18歲的X小哥在唱：——曾夢想仗劍走天涯。
4.「第二天起來，慶幸自己居然沒死」
不願透露姓名的美麗小姐姐，92年生。目前剛剛廣州四大離職，有一定積蓄。
從四大退身後，思考自己要做什麼。新工作還有半個月上崗，準備考試所以待業在家。下一步的目標就是找個錢多活少離家近的工作，然後迅速結婚！理想生活狀態是一天二十四小時：八小時工作，八小時臭美，剩下八小時睡覺。
聊起為什麼離開四大，小姐姐帶著些許自嘲和驕傲：「忙季最高紀錄一個月多不著家（也不算不著家，就是回家收拾一下又得出發）每晚工作超12點。有時已經兩三點身體背不住，半夜心跳加速冒冷汗，還要繼續碼底稿擔心工作做不完。第二天起來，慶幸自己居然沒死。我覺得自己想起來最坑爹的是，我的心態真的是，我他媽幸好沒猝死。所以我現在很惜命哈哈哈哈哈哈！早早已經喝起了枸杞水！」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一二。沒人知道這笑容里藏著多少不願人前訴說的過往，除了她自己。
5. 「一看自己，就是一條鹹魚，那就安心做鹹魚。」
不願透露姓名的美麗小姐姐二號，92年生。收入0，之前積蓄+老爸零花錢維持。
中大本科之後，四大advisory工作兩年，現在離職gap居於廣州。確切的下一步打算就是明年入學讀個master，期間考考證。然後是參加校招還是社招還沒想明白，估計到時候兩手都會準備吧。希望能進個券商或者銀行總部的風險部門，也希望能順利結婚。有時候看見周圍的小夥伴都讀了書，考了證，到了理想的崗位，好羨慕呀！然後一看自己，就是一條鹹魚。
「老媽總開玩笑說現任不如前任吧，然而前任老是傷我心呀，現任那麼好，卻得不到家裡的認可，替現任心酸吧...」——小姐姐說完這句，短暫停頓，隨即開口——「安心做鹹魚哈哈哈哈」，「可是好朋友一個接一個離開廣州，以後出門都少人玩耍了（特指不願透露姓名的美麗小姐姐一號），真尼瑪心酸。」
說完這句，小姐姐又爽朗的笑了起來，調侃為什麼身邊好多同學都嫁了富豪，自己卻一個富豪都沒遇到。
6. 「希望明年能給自己買的起保險」
L小哥哥，93年。收入5K+，月光。家裡出房。
211本科畢業。廣東二線城市，房子家裡買的，車子家裡贊助了大部分自己還一小部分。明年攢錢或者貸款，找個項目投資一波，然後自己考個二建掛靠一下。不用養家裡人，最大的花銷還是自己，溫飽壓力真的不大。但是要想活得滋潤，還是要努力的。
「我是覺得我們對於工作沒那麼拼啊。我們這個年紀往往也開始追求享受說好聽點追求質量吧，也是壓力不大的緣故吧……其實對於錢沒有一個很好的規劃。而且隨著年齡的增長，身邊結婚的越來越多，份子錢不是小數字啊」，L小哥感慨道，「一開始剛畢業，目標明確；現在，經常很喪。怎麼去賺自己也沒有規劃，跑客戶經常不合理，效率也不高。但是，其實就是不想每天那麼累，又是唱歌又是喝酒，太累。」
「現在就是想努力工作，明年給自己把各種保障配置起來，就沒那麼擔心了。」L小哥語畢，熟練地用98K收了一個人頭。
7. 我可以普遍代表一種圍城裡面的人，體制內那種。
S小姐姐，93年。年薪17w，體制內。
廣東二線城市，畢業後就進入體制。朝九晚五，工作內容也很固定，就是讓你做什麼你就做那些。下一個目標是考上在職研究生，然後因為換了新工作還是發現現在的同事都好厲害，所以晚點想考證充實一下。理想的生活狀態實話實說，就是每天可以買買買，吃吃吃，看到喜歡的可以毫不猶豫買下來那種，然後有大房子，能裝修成自己喜歡的那樣。
「父母長輩大多數覺得體制內穩定，旱澇保收。但像我這種剛畢業就進去，一眼看到頭的，真的好么？而且人的需求總是不斷增長，有了這個又想要那個。」小姐姐略微停頓，「其實還是個人日益增長的個人自我實現和不平衡的個人發展能力之間的矛盾」，說完這句小姐姐有點害羞的笑了，我連忙誇獎她十九大學習的到位，很有黨性。
婚姻是一座圍城，沒有結婚的人，拚命想擠進去，結了婚的人卻拚命想向外爬。體制亦如是。而區別就在於，體制內的人若是說自己想脫身，會被人罵為什麼這麼蠢，這麼好的工作還不珍惜。所以最後只好連口都不開了。
8. 陌生的城市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有時候真心想家。
H小姐姐，96年。7K+。
畢業兩年有餘，在一家普通企業干著看起來「高大上」的工作，住在政府的公租房裡。收入麻麻地要說養活自己也算是足矣，可是生活不僅僅是讓自己活著，關鍵是你希望怎樣活著。下一個目標是遺傳諮詢師，希望自己能跑起來不負青春。
當聊起現狀，小姐姐很自然地說道：「貧富差距不僅是金錢上的差距還有思想維度上的差距，現狀是——富人越來越富窮人越來越窮，比你優秀比你條件優越的人比你更努力更拚命。」「工作倒沒什麼特別心酸的事，有時連續半個月不休息晚上到凌晨我相信很多人工作後有這樣的體會，不算什麼。有時候真的很累很煩躁，有時候也蠻有成就感。不過本來就是矛盾的嘛。家裡人希望我去做教師，雖然我也蠻喜歡，但是我捨不得放棄我堅持那麼久的東西，有時候好糾結。」
」鬥志最昂揚的要屬高三了。其實我換過好幾個工作，做過教師也在醫院做過醫技師，最後因為愛情選擇了現在的公司。有時深夜一個人下班走在回家的路上，只餘下寂靜的街道和兩旁昏黃的路燈。於是想起高三的日子，走回家的路也是這樣。當時在手機上掛了一個小鈴鐺，走一步就會響一下。後來總覺得，如果高三會有BGM，那就是這種鈴鐺聲吧。」
我也希望以後我一個人夜晚踟躕路上的心情不是孤單和路長，而是波瀾壯闊的海和天空中閃耀的星光。
9. 生活大多數時候還是美好的，是值得期待的。
G小姐姐，93年。研究生在讀。
理想主義，但是現在把這種心境內化了許多。工作，失戀，外出讀書，慢慢開始理解現實世界。心中有一些小小夢想，但很清楚現在最主要的還是「謀生」，將來拿什麼養活自己，給父母提供一個舒適的晚年，這些都是很棘手的問題。並且生活和夢想也並不衝突。現階段的主要任務仍然是，安安靜靜地學習，利用好這短暫的一年時間，掌握好自己的專業技能。
聊起對未來的思考，G小姐姐這麼說：「作為一個90後，當然也有很多焦慮。就我個人來說，現在最大的焦慮，就是這個世界正在以一種快速的，難以預知的方式發生著巨大的改變。我常常擔心，自己跟不上這種變化。當自己堅信的某些東西受到了衝擊，機會繼而開始懷疑自己的認知是不是錯了。我認為我把一個人當好朋友，我覺得我可以為她做很多事，並期望她同樣待我。但是某天，比如我生病了，她卻滿不在乎的走掉，只在微信上簡短的問候一句。」
「就我個人而言，我認為人生還是一場馬拉松，耐力很重要。在比賽的過程中，只要沒有觸碰到底線，得失心就不應該那麼強。其次，真誠很重要，一個人的認知也很重要。生活大多數時候還是美好的，是值得期待的。」
10. 「三天兩頭被催婚，考慮著如何搬出去自己住。」
T小姐姐，93年。年薪十萬。
畢業一年入職半年多，吃住家裡，在遠郊上班，經濟不完全獨立；因為工作與所學專業不完全對口，每天都在學習新的知識。每天在路上花費兩個多小時開車，這個時間不知如何有效利用；業餘時間確實只想玩不想學習。
「我覺得我很省了我媽卻覺得我花很多，事實上我每個月到手8k左右，我2k上交了，每個月存下2k左右，養車1k，養貓1k，那我實際花銷是2k」，小姐姐很委屈「老催我找男朋友，但是我晚上不回家吃飯或者周末出去玩，她又不開心，究竟要我怎麼樣？」
「一個心得就是，我以後一定不會向我兒女催婚」。小姐姐說這句話的時候，滿是心塞，語氣卻愈發堅定。
11. 「拿著跟老闆借的錢，真正體會到從前那些信誓旦旦根本輕如鴻毛。」
C小哥哥，94年。13.5K，現居於香港。
找工作的時候被很多釣魚的培訓公司騙去面試，一天四五個面試只有一個小創業公司正經地想要自己。剛找到工作的時候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將要面對什麼樣的財務困境，有半個多月的時間處於自己想讓家裡以為自己還有錢，實際上工資還遙遙無期的狀態。找朋友借錢卻不敢找最好的幾個，換算匯率幾乎精確到小時，沒辦法要和同學出去吃飯都只能讓他們墊付。放假在家想省錢泡了高中畢業後就再沒吃過的泡麵，沒泡熟的麵條吃到第三口就扔了。
「數了幾十塊的硬幣，撕了一張舍友的優惠券出去吃飯——我就不信我活不下去系列」，小哥輕鬆地說出這段話，很難想像這就是他幾個月前的狀態，「後面厚著臉皮找不熟但就近的盆友借錢；還找老闆借錢，拿著跟老闆借的錢，真正體會到從前那些信誓旦旦根本輕如鴻毛，轎車的后座柔軟地能讓人陷進去，我卻還要挺直腰板。」
C小哥還寫了一段小詞聊以譴志：
風高不得雨，意亂難為情
到百事糊塗，豪言舊語，此際尤驚因眉目以錯怪縱肺腑而無憑好時辰都湊巧
事後人也零星道書生無用今方信，無風樹自鳴
步入社會之後，我知道，我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在生活的壓力、父母的期待、自己的慾望之間掙扎，卻動彈不得。就像那個小學課本里的寓言故事裡所講的三個動物拉車的故事：
生活的壓力想把我拖入無盡的深淵，父母則期待我這一生儘是坦途，而那志在星辰大海的理想，則是愈發的無力和遙遠，於是我被困在原地，可以預見的將要這麼過完一生。所以我問，第一批90後現在是不是還「活著」。其實是想替大家問一問自己，我是否已經被當前的生活所馴化，沒有再想過去改變。以前寫過：
人們總說，時間會給你答案。其實，時間，什麼也不會帶給你。它只會讓你變的敏感又麻木。敏感是對別人，你總關心別人的看法，這個工作不錯，這個女孩子不錯，這個小區不錯；麻木是對自己，你不會再去聆聽自己的內心，我想要什麼，我想成為怎樣厲害的人，我要過上怎樣的生活。其實很多人，他們二十多歲的時候就死了，就像從未真正活過。而人們總把人生比喻成一場煙火，以為要努力綻放一次才值得。其實完全不是，生活從來都不是努力綻放之後而凋零枯萎，我們這麼努力的生活，不過是因為那平凡想要殺死我，而我，不想像他們那樣活著。
其實並不是激烈的變革，徹底的反抗才是「活著」的表現。父母的摯愛，親友的關懷，是我身上剪不斷的羈絆，不會允許我這麼瘋狂的去追逐那些很可能沒有結果的夢想，甚至連改變當前生活狀態我都很可能難以做到。但這並不妨礙在心裡依然保有對生活的熱愛，和對一個比當下更好的自己的期待。而我們所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無非是在心裡默默地祝福：祝福會有人活成我想要的模樣。
寫到最後，送給大家一首歌—— Coldplay 的 Something Just Like This，即是文章中的插曲。這裡面有一段歌詞：
She said "Whered you wanna go?
How much you wanna risk? Im not looking for somebody with some superhuman gifts.Some superhero. Some fairytale bliss.
Just something I can turn to, Somebody I can kiss."I want something just like this.
平凡如你我，也要堅持「活著」。可以沒有努力的機會，但是不能失去努力的理由。希望數年之後的你我，都還保有熱愛和希望，「活的」未必燦爛，但卻堅強。
祝好，本文首發於公眾號：申申學子。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