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藍色的故事
這個世界上充滿了故事,今天的混亂博物館將從一幅未完成的傑作開始,講述一個讓藝術立體起來的故事。
我們將看到地球的古老構造如何孕育出一種少見的礦物,這種礦物如何因其色彩而奇貨可居,被賦予獨特的內涵,又如何被進步的技術解構,給藝術賦予了新的轉機。
藝術永遠不是真空的產物,當我們循著每一個細節探索它與這個世界的普遍聯繫,藝術也就有了無數個側面,變得立體而鮮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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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稿-
倫敦國家美術館是一家免費向公眾開放的大型藝術博物館,與盧浮宮、大都會、大英博物館齊名,收藏了從13世紀中葉到19世紀末2300多幅珍貴的繪畫作品,包括楊·凡·艾克的《阿諾菲尼的婚禮》,達芬奇的《岩間聖母》、委拉斯凱茲的《鏡前的維納斯》、波提切利的《維納斯與戰神》等等傳世名作。
欣賞這些名作時,我們或許會讚歎畫家精湛的技法,或者感慨藝術發展的潮流,而總是忽略了藝術家最現實的問題。比如館中收藏了一幅米開朗基羅的未完成作品,《埋葬》,繪於1500年左右。除了畫面中的大量留白昭示了不足,我們還注意到畫面左邊身穿橙紅色長袍的聖約翰有些怪異,他肌肉發達的身軀上似乎有一對乳房,讓人想起米開朗基羅在《創世紀》天頂畫中描繪的上帝,這如果不是什麼畫家的怪癖,就是顏料褪色了。但畫面右下角巨大的空缺就毫無疑問要歸咎於顏料了——那顯然是要描繪聖母瑪利亞的,她是這個題材不可或缺的角色,幾乎出現在所有同題材的作品裡——然而聖母必須用鮮亮的藍色描繪,但顏料卻遲遲沒能到貨,米開朗基羅可能拖了一年之久,最後放棄了整幅作品。
這種耍足了大牌的藍顏料就是產於阿富汗薩爾桑山區的群青,也就是研成細粉的青金石。這種閃耀著溫潤光澤的湛藍岩石從青銅時代開始就加入洲際貿易,成為地中海那些古老帝國的珍寶,後來的佛教用它描繪尊貴的唐卡,裝飾祭祀的法器。而從中世紀開始,這種顏料就用來描繪使徒和聖家族,尤其多見於聖母,幾乎成為她的專屬色彩,又在文藝復興之後出現在那些傑作中最顯眼的位置上——那湛藍的色彩總能在晦暗的蓖麻油顏料中熠熠生輝,直到19世紀初都是一種名貴的顏料。青金石擁有這樣尊貴的地位絕不偶然:在有機化工興起之前,人類幾乎只能從礦物中獲取穩定的顏料,用作紅色的硃砂、用作黃色的雌黃和褐鐵礦、用作綠色的銅綠,都是這樣。總得來說,波長越短的顏色越難得,比如藍銅礦也常被用作藍顏料,但它不夠藍,靠近孔雀藍,顯色的銅離子還可能與其它顏料發生反應。只有青金石不但藍得發紫而且性質穩定,有一種光彩照人的感覺。這是因為青金石的藍色不像大多數藍色礦物那樣出自銅離子的絡合物,而是一種自然界很少見的S3-離子,可以理解成硫元素版的臭氧得到了一個電子,是硫酸鹽在板塊俯衝和擠壓時,變質後的產物——阿富汗的山區正是印度板塊撞擊歐亞板塊腹地時最劇烈的位置,因此形成了這樣豐富的青金石礦。與之類似的,緬甸、智利、貝加爾湖、維蘇維火山、北美的西海岸,都曾是活躍的板塊交界,也或多或少地出產著青金石。藍色顏料的供給壓力直到幾百年後才得以緩解,1704年,普魯士化學家狄斯巴赫,用亞鐵氰化鉀和三氯化鐵合成了普魯士藍,這種顏料雖然不像青金石那麼湛藍,但它性質穩定、產量充沛且價格便宜,直到德意志第二帝國都是軍服的主題色,梵高用它畫出了《星空》,葛飾北齋用它畫出了《神奈川衝浪里》。
同時在整個18世紀,一大批含有鈷的藍顏料也相繼問世,浪漫主義繪畫得以盡情描繪蔚藍色的天空大海,而到了1826年,法國化學家吉梅(Jean-Baptiste Guimet)用硫磺、硫酸鈉、高嶺土等材料成功製備了含有S3-離子的人工群青,比天然的材料更加精純,印象主義在這種種藍色的促進之下蓬勃發展起來。這當然不是色彩合成的盡頭,20世紀的石油化工合成了各種有機顏料,可以獲得或明或暗幾乎所有需要的顏色,才讓今天的人類世界如此斑斕絢麗,而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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