搪瓷涅槃史

搪瓷,可能現在的90後沒什麼概念了,但對於父母輩來說,它絕不陌生。繪著毛澤東頭像和標語的搪瓷杯子,畫有大朵牡丹或鯉魚、紅白相間的搪瓷臉盆。即使你沒用過,應該也見過。

除了家裡,搪瓷的一大用途是醫用。我小時候多病,經常住院。輸液還好,針短嘛。最怕就是被診室里的大夫叫到名字,被拉進去打針。可能是因為大夫技術的原因吧,幾乎每次針頭都要頂到頭,疼得要死。所以對盛放針和針劑的長方形醫用搪瓷盤子總有種恐懼感,覺得冰冷。

醫用搪瓷方盤,是我們這一代孩子記憶深處的東西

牡丹紅雙喜,二三十年前搪瓷臉盆的主流圖案

可是為什麼醫院喜歡用搪瓷盤子、搪瓷臉盆和搪瓷桶?

因為搪瓷的抗菌性。

搪瓷,並不是瓷器。簡單來說是一種將玻璃質燒化後澆鑄在金屬胎面上,使其表面形成一層玻璃瓷釉的工藝。這種玻璃瓷釉表面無孔光滑,難以吸附細菌。

當然,在20世紀70、80年代以前,在全世界都風行的搪瓷餐具和日用品,不全是因為抗菌才受歡迎。也是因為這種製品白色為主,間或藍白配,或者各種彩色,能自帶一種或幽幽或奔放的古典美。在搪瓷之後逐漸興起的不鏽鋼餐具、廚具和日用品,雖然耐用性方面有了大幅提升,但因為很強的金屬感,完全沒了搪瓷的感覺,成為人們感嘆技術進步碾壓藝術和美的又一例證。

白底藍邊,搪瓷的代表性圖案

也有做成白底紅邊的

搪瓷還能做出很多色彩和圖案來

關於搪瓷

搪瓷工藝起源於古代埃及,起源於玻璃裝飾金屬。隋唐時傳入中國。開始是作為宮廷藝術品製造,並發展出了獨特的畫琺琅技術。明朝的景泰藍(景泰藍也是搪瓷製品,學名即是「銅胎掐絲琺琅」)的出現,標誌這中國古代搪瓷工藝走向巔峰。直到19世紀,歐洲開發出了鐵胎搪瓷,實現了量產。從此搪瓷走向千家萬戶,成為日用品。

清代的景泰藍象。銅胎掐絲琺琅,即是在銅製的胎面上,用柔軟的扁銅絲,掐成各種花紋焊上,然後把琺琅質的色釉填充在花紋內燒制而成的器物。我一直覺得景泰藍很不中國,中國傳統感覺的東西不是這個樣

然而比起琺琅而言,搪瓷遭遇的誤解可謂多得太多。

比如,「搪瓷製品品種少,只有杯子、臉盆等幾類」。

其實搪瓷的應用非常廣泛,很多都是你表面看不見但卻在用的。比如電熱水器和暖瓶的內膽。還有一些是你在用而沒注意到的,比如家用的鑄鐵浴缸、鑄鐵水槽、鑄鐵鍋,甚至鑄鐵櫥櫃。

鑄鐵浴缸、鑄鐵水槽、鑄鐵鍋都是鑄鐵產品,跟普通搪瓷餐具的不同在於,使用的鑄鐵胎厚且沉,其實工藝原理都是相通的。

鑄鐵搪瓷鍋

鑄鐵水槽

鑄鐵浴缸

再比如,「市面上很多搪瓷製品價格低廉,顏色艷俗,造型簡陋,總的來說,沒有設計感。也就是給人們懷舊用的」。

難道你以為搪瓷製品真的是這樣的?

國外的搪瓷製品不說了,太多美得讓人過目不忘的設計。即便在國內,目前有些主打搪瓷設計的品牌,價格不低,單品價格也在三位數,已經完全顛覆了我之前對醫院白底藍邊搪瓷盤子形成的印象。

英國搪瓷品牌Falcon,仍然用傳統的白底藍邊圖案,極簡之美

奧地利搪瓷品牌Riess的廚房組合

挪威品牌Cathrineholm,上世紀50年代風靡歐洲,70年代停產

「搪瓷製品含有金屬,是不是不安全。是不是會重金屬中毒?」

先說結論,燒成的搪瓷製品是沒有安全問題的。畢竟是玻璃材質燒化澆鑄而成,釉面的成分是氧化硅、氧化鋁這些。但同瓷器一樣,釉中的色素,可能含有鉛、鎘。對此各國都有嚴格的添加規定。搪瓷餐具與食物接觸的一面多數為白色,不含鉛、鎘。如果是彩色釉面,一些高質量的品牌,會使用無鉛無鎘的顏料,或者在產品包裝上,添加使用限制說明。

當然,搪瓷製品要注意釉的養護,不要讓搪瓷的金屬胎露出。如果盛放食物的一側釉面有破損,還是不要使用了。

搪瓷怕磕碰,估計很多人記憶中的搪瓷製品,都會露出如此這般黑色金屬胎

搪瓷的好處還很多,比如傳熱快、散熱慢。高品質的鑄鐵(搪瓷)鍋導熱性和密封性都極佳,傳熱均勻散熱慢,能有效減小燉煮時的水分蒸發,鎖住食物質感和營養,使得肉類更鮮嫩,蔬菜更可口。

總之,搪瓷製品由於玻璃材質的存在而能防鏽,由於金屬材質的存在而不易破碎。

西方人喜歡用搪瓷,也是因為他們喜歡燒烤食物,用搪瓷,可以進烤箱,也可以直接端上桌

搪瓷和瓷器、不鏽鋼

從家用餐具、日用器物的角度講,普通人選擇搪瓷的時候,都會自覺不自覺的去跟瓷器和不鏽鋼器具做對比。論時間悠久,瓷器出現最早,到現在為止,也是全世界範圍內最為常用的餐具、日用器物材質。

搪瓷能夠在瓷器大行其道的時代,佔據過一席之地,主要的原因還是相對瓷器來說,更為輕便趁手(內壁可以比瓷器做的更輕薄),還相對不怕磕碰。另外有個更重要的原因則是,搪瓷製品獨特的美,光潔的色釉呈現出的獨特美感,跟瓷器相比都並不遜色,更不用說從20世紀70、80年代開始逐漸大行其道的不鏽鋼餐具了。

關於不鏽鋼餐具甚至鍋具,我們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評價。其實自身來說,也都用過德國的WMF、FISSLER之類的不鏽鋼鍋具,但當我們重新發現了Le Creuset,Staub那些色彩斑斕、器型可愛多變的鑄鐵鍋之後,幾乎就棄不鏽鋼為蔽履了。

關於搪瓷本身,因為物質匱乏的時代,考慮到成本,中國人用的搪瓷製品,質量並不高。其實,搪瓷的金屬胎可以做的很厚,瓷釉的厚度、平整度,乃至耐磨程度、色彩本身,都會成為決定搪瓷製品品質的因素。也許我們日常生活里能遇到的搪瓷製品,胎都不夠厚重,釉面未必十分平整光潔,但這不代表搪瓷是一個低端產品,事實上,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幾十幾百年專註搪瓷製品的品牌,在器型、色彩、釉面技術等等各個方面都有自己獨到之處。

奧地利Riess

Riess堪稱歐洲最古老的搪瓷品牌,作為一家家族企業,它創立於1550年並延續至今。

Riess可不只是歷史悠久而已,與眾不同的生產工藝才是他們立廠之本。每件產品要經過35道工序,由技藝純熟的工匠在導熱穩定的金屬上手工塗上3-4層琺琅,這其中會包含達到食品級安全的灰色底釉。Riess注重環境保護,其工廠電力供應皆源自自家的三座水利發電機,材料也全部為可再生原料,可見只在這樣的周到考慮中,傳統工藝才有可能進行下去。

搪瓷的品質,取決於金屬胎,也取決於釉料品質、色彩和上釉水平

這款是Riess與美食家 Sarah Wiener 的聯名限定系列,靈感來自不同食材配搭產生的碰撞,故此每一個顏色都代一種獨特食材。30公分的長方形烤盤,配合7.5cm的深度,適宜各式麵包蛋糕製作,也可烹飪烤制西式簡餐,繽紛配色讓它從烤箱端出後直接上桌也沒問題

Riess抹茶巧克力色碗,直徑14公分的淺碗,適合早餐食用,當然分食用也不錯。另外,因為搪瓷能放入烤箱的特性,也可用來當作烤布丁的模具使用

美國Crow Canyon Home

從全世界來說,最喜歡搪瓷製品的可能就是美國。鑄鐵搪瓷浴缸、鑄鐵搪瓷水槽使用量最大的,都是美國。1977年成立的Crow Canyon Home看似年輕,但已經成為美國最大的搪瓷日用器生產商。類似潑墨的噴漆技術已經為Crow Canyon Home的主要特徵,他們的搪瓷器具不僅能上電磁爐、煤氣,進烤箱、洗碗機甚至戶外燒烤都沒有問題。他們的產品都經過了美國國家食品安全局(FDA)的檢測。

類似潑墨的噴漆技術已經成為Crow Canyon Home的主要特色

英國Falcon

英國Falcon Enamelware公司,從1920年於伯明翰附近鄉村發端,最初只銷售四個種類的搪瓷製品,都是我們最常見的生活用品。

獨特的冰白色釉和藍釉邊的經典設計已經成為Falcon的標誌。它的盆碗也可以按套賣,不同大小的器具疊放在一起,節省空間而且美觀。

Falcon的琺琅都是採用重軋鋼,多次上釉的厚琺琅,手感不單薄、有質感,色彩正。經典純色的簡約造型百看不厭,通過搭配能呈現出多種個性化風格。是許多設計雜誌和歐美美食博主力薦的高顏值餐桌搭配必需品。

另外提一句,Falcon在中國有代工廠,因此產品的價格也親民得多。

很多搪瓷製品是可以疊放的,很省空間

我一直在用Falcon的產品,每次刷盤洗碗時,我都暗暗感嘆搪瓷太好用了,輕便、易清洗

日本野田搪瓷

野田琺琅(Noda Horo)創建於1934年,是日本最著名的琺琅製品品牌。以優良的品質和簡潔的設計,在日本的咖啡館和雜貨圈中,享有很高的評價和知名度,是許多料理家鍾愛的廚房用具。細膩優雅的野田琺琅,傳承了日本悠久的匠人文化,是「能陪伴人一輩子」的「好道具」。

經典的皇家漸變壺,和野田其它產品的低調溫和不同,這款壺的設計非常古典,壺體是12面的,顏色非常鮮亮,上色漸變效果在琺琅製品里也難得一見。可以燒水、泡茶、泡咖啡,明火和電磁爐均可用

野田琺琅的另一款水壺

月兔印系列源自1926年的日本藤井商店,後來併入野田。月兔印琺琅手沖壺是與知名設計師山田耕民合作的產品,質感和保溫性都相當好,並有多種顏色選擇。這款壺除了用作手沖壺,還有一個用法強烈推薦,就是油壺,這是我用過的最好用的油壺

這款木蓋黃油盒沒有多餘裝飾,透露出樸實的風範。冷卻性高,不易損失原味的搪瓷正適合保存黃油。使用時直接把盒子翻過來,將黃油倒扣在木蓋上切割,很方便

芬蘭FINEL

知道芬蘭的FINEL是通過三谷龍二的那本《日日器物貼》。在那本書里,三谷龍二介紹了很多自己多年間搜羅來的日用器物,其中就有這款已經停產的芬蘭搪瓷品牌FINEL。

FINEL的很多器型都是由著名設計師Kaj Franck設計的,圖案則由ARABIA(FINEL後來更名為ARABIA)的設計師繪製,在這些優秀設計師手下,FINEL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就沒有生產過大路貨,而產出了一批批藝術品級別的搪瓷餐具。

可惜,在20世紀70年代後期,耐磨耐摔的不鏽鋼(卻很難看的)逐漸取代搪瓷,成為廣泛採用的餐具、炊具材料,從那時起,搪瓷開始沒落,FINEL也漸漸停產。

鮮明的芬蘭民族風格,有沒有讓你想起Marimekko?

挪威Cathrineholm

Cathrineholm是在20世紀中期風靡整個世界的挪威搪瓷餐具品牌,標誌性的蓮花圖案,憑藉簡單的圖形表達,成為整個北歐設計里最成功的代表之一。

Cathrineholm起源於挪威東南Halden附近的小鎮,最初只是一家鍊鋼廠,後來轉而生產搪瓷製品,在短短的幾年時間裡,通過Lotus搪瓷系列產品(也被稱為藍蓮花系列)征服了整個北歐餐具市場,甚至一度風靡整個歐美市場。

蓮花系列是典型的北歐風格——簡潔的線條、明亮簡單的色彩、清晰的形狀。在大多數挪威人家裡,都能找到藍蓮花的身影,它們可能是祖輩結婚時置辦的餐廚用品,然後陪伴父母一起長大。

Cathrineholm興起的時間不長,大概十幾年時間,就在20世紀70年代宣布關閉,但因為其產品的設計實在太好看,至今都深受整個歐美Vintage愛好者的喜愛和追捧。

全世界範圍內,都有人在追捧Cathrineholm搪瓷

幾個月前我去伊朗挑地毯,在德黑蘭的地鐵上看手機里的地毯圖片。一個老人湊過來,用流利的英語搭訕說,很美吧?我說,是啊。但我隨口又問,你們國家的地毯,為什麼老的花紋,比新的好呢?老人想都沒想就回答說,這個世界不就是這樣(越來越low)嗎?

地毯如此,搪瓷製品也許也如此。從功能來說,之後替代搪瓷的不鏽鋼製品,更加耐磨抗摔,輕便易用。但美感卻下降了不止一個層次。如果我們小心使用,常擦常洗,其實搪瓷有非常多的優點,還能給我們的廚房、餐桌增加很多特別的味道,甚至,不止是美。

推薦閱讀:

如何購買當代瓷器?
都知道毛主席拯救了全中國,但是不知道毛主席讓這個城市起死回生
來梳理一下【國家寶藏】里瓷母的釉
黑釉瓷里的黑珍珠 -建盞
曜變天目無法燒制,難點是什麼?

TAG:瓷器 | 器物 | 家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