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室樓下·老王》
前文:
《寢室樓下·付雨瀟》
《寢室樓下·夏樂》
單篇均成立可閱讀。
——————————————
我們寢室樓下一幫缺德的老鄰居個個都是人才。
比如老王最近拎著個板磚在找我,聽說板磚有正常傷害、1.5倍暴擊、2倍暴擊和致命一擊,他要在我頭上試試致命一擊到底致不致命。
理論上來說這個世界上只有戴了帽子的人去找老王麻煩,卻沒有老王找別人麻煩的道理,但是我偏偏就遇上了。
至於邏輯因果,有些複雜,我們慢慢道來……
且說說老王為什麼是老王……其實說到底,寢室樓下那地方,大家仔細想想你們熟悉嗎?你們對那些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老鄰居們都了解嗎?也就是支付寶付賬的時候看到一個或者半個名字,社會社會的叫聲某哥某姐頂天拉倒了。
我就是想說明一下我完全不知道老王全名叫啥,在這種比較陌生化的社交關係里能有個代號叫叫都不容易了,比如旁邊小劉美髮的小劉,我們叫了好幾年小劉,到了了才發現這貨根本就不姓劉!
那為什麼要叫小劉美髮?
嗯,因為老王這篇可能不太好看,我得挖點坑讓讀者願意看下一篇。嘿嘿嘿——哇我跟你們說小劉的故事才叫精彩(拖走。
好我們開始說老王為什麼拿個磚頭來找我。
那當然不是因為什麼綠不綠帽子不帽子的事啊!老王今年四十歲,阿姨今年怎麼的也四十上下了。我雖然喜歡小姐姐但我還是有一點道德操守的對不對?
老王找我是因為他兒子。
嗯……開始正經說邏輯因果。
說我從初中開始就不務正業,到處瞎玩兒,寫文、架子鼓、上網吧等等等等,但是最見鬼的愛好是卡牌遊戲。
剛開始是遊戲王,然後Lycee,VG,BS等等等等,玩到最後萬佛朝宗,大學終於摸出點閑錢,入了萬智牌的坑。
萬智牌是集換式卡牌,和桌游那種一套一套的是不一樣的,卡片是可以交換、交易、迭代的。說我有一天去老王店子寄快遞,順豐真的很嚴格,非要打開看一眼裡頭什麼玩意兒,看到是些紙片他也沒在意,往邊上一丟,我說老哥我這紙片可金貴你包裝得安全點,而且不能壓不能彎折要輕拿輕放!
老王依然不以為意說紙片嘛值多少錢。我只好開大招掏出淘寶查價格給他看,說裡頭那幾張紙片兩千塊錢呢阿哥……
老王馬上就肅然起敬……然後他就覺得有點不對頭,他摸了摸下巴,說——
「我兒子怎麼好像也玩這些紙片啊?」
「兩千多?真的?」
我都不敢跟他說兩千多隻是幾張卡的價格,一套萬智牌六十張……(PS.其實套牌里還是有很多卡不值錢的,在一些常規賽制里貴卡不會很多。)
我眉頭一挑,說假的假的,那肯定是假的。您兒子一高中生哪能掏這麼些錢出來瞎搞啊。
我本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心說的這句話——畢竟自己經歷過啊,悄摸聲兒攢錢搞大新聞家裡人知道了還不爆炸——但是老王根本就沒往心裡去,直接把我前半句話給略過了,就擱那琢磨,說是啊,這臭小子哪裡悄摸聲兒瞎搞這些錢來的啊?
得,原地爆炸,人間慘劇。
說到這裡你可能會問了,這也應該是老王他兒子拿磚頭拍我啊,怎麼會是老王呢?
那就……開始今天的故事吧。
一
事情發生在付雨瀟還沒搬走之前,我還在付雨瀟店裡幫工的時候。那天雨大,下午的客人便很少,付雨瀟想下圍棋,奈何彭敏看著雨大就關店和老婆回家羞羞去了,當然就沒人陪付雨瀟下棋。
我說老闆老闆我來教你個好玩的東西,掏出兩套卡組來鋪上卡墊準備給阿哥傳教一下萬智牌,正裝逼著,外頭雷聲大作,風中有少年來。
帽衫少年打著一把傘,雨大,身子濕了半邊。他佝僂緊縮身子護著懷裡的東西,進店終於鬆口氣。我看到那是個卡盒,眼前一亮。
少年把帽子一摘,露出一張清秀——算了真實一點吧,青春期中二到爆炸的臉來。
「就是你跟我爸瞎逼逼?」
「小……小王?」我聲音都顫抖了,就差老淚縱橫,「原來你還活著啊!」
「……」
「小王你聽我說,阿哥絕不是搞事的人,阿哥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為了幫你!誰沒個高中被家長懟的時候呢?阿哥怎麼會瞎逼逼害你呢?」
「你跟我爸說萬智牌很貴……我特么玩一副三十塊的卡渣組合技都被我爸打一頓?」
(PS.2016年墨西哥的一場比賽上一個天才玩家用家裡經年累月抽卡屯下來的卡渣拼了一副卡組總共花了不到三十元但是拿到了大賽四強,於是那套只有一種獲勝套路的卡組進入到了玩家視野。這裡細節不表。)
「我也告訴你爸萬智牌很有回報啊!我去年在廣州打比賽賺了一千六美刀嘞!」
「就因為你這句話我爸說我不切實際空想暴富又打了我一頓!」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操作失誤……」
少年白眼一翻,打開卡盒,說來,我們打兩把讓我看看你這個高手多牛逼,我打贏你看看我爸還說我空想不空想!
年輕人說話就是不知道輕重……我特么三千人大賽十六強砍殺無數TP(topplayer)我能慫你?
付雨瀟百無聊賴:「加不加註?加不加註?贏的奶茶一杯,輸的喝米醋一瓶。」
我眉頭一挑:「卧槽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付雨瀟給我使眼色,彷彿在說我們這些摸爬滾打好不容易活到現在這個年紀的人一定要好好教年輕人做人,我便同意。
少年小王牛逼,小王還要加註,小王指著我說這傢伙輸了的話你也喝——眼神卻是瞟向付雨瀟的。
前文我們也提到過,付雨瀟那是多腹黑一個人,眼神一轉歪招早已想好,也應了下來。
比賽當即開始,我用一套中速組合技徵召軍伍,武漢環境幾乎屠殺的套牌,能扛能打,能刷無限循環和一擊必殺。小王用一套藍色套牌,玩過卡牌的朋友都知道幾乎在大部分卡牌遊戲里藍色都是友誼的顏色,就是你耍任你耍,我下地思考過過過過康康康康康康康康康你死了,的顏色。
(地就是爐石傳說里的水晶,但是萬智牌里是有專門的地牌,要抽上來一回合拍一個下去才能產生費用。康的意思是對對手的行為進行阻礙。包含阻止釋放,無效登場,無效效果等。甚至還有一種搞怪的藍色卡組名叫六十海島。就是六十塊地,除了下地什麼都做不了,每回合下一塊地,然後喊思考,掛機五分鐘,過,到對方,往複循環。輸沒關係,一定要讓對方遊戲體驗極差。這就是傳說中友誼的顏色。)
小王是個「友誼」玩家。
我有點慌,做事特別小心謹慎,各種騷操作躲康,為了不去喝那瓶醋我可以說是非常認真對待這場比賽了(實際上大多數萬智牌牌手都是認真對待每一場match的,牌手和玩家這個稱謂差別不可謂不大。)
到了開大放組合技的回合,我甚至還不知道對面是個什麼鬼卡組,我都開始懷疑他是六十海島來整我了。
軍伍的組合技很多,有一個是每重複一次就增加一點生命,無上限,基本上喊一句我重複這個操作一百萬次!現在我的生命是一百萬!打死我!打死我!打!死!我!
要知道萬智牌這個遊戲初始血量只有二十,小怪摸一下都是個位數傷害,可以說是非常囂張了。
小王很淡定,說你把這個操作做一百萬次,我看著你做,來。
當時場面就有點尷尬,現場又沒有裁判,我喊誰去制裁這個搞事逼?
正待說話,小王說,算了吧,你做一百次我就當你贏。
哇,我這個人賊G2倔,一百次是吧,做給你看!
結果做到第五十七次的時候,小王說你等下,你這邊倒人的順序不對,停了。
……
「我77點血照樣打爆你狗頭!」
輪到小王。
小王下地了!
小王思考了!
小王思考五分鐘了!
就在我以為他真的是六十海島來整蠱我的時候,他動了……
小王打出時間鎖……
純藍時間漫遊卡組……費用累積到五點以上才能勉強開始運轉,但是一旦開始運轉就停不下來,也是一個無限循環,而且是那種無限跳過我的回合,他自己拍電影拍到吐血,最後用傑斯讓我抽卡把自己抽死的無限循環,我就算真的一百萬血也會被規則殺。而我還需要等到下回合才能把生命轉換為傷害給小王致命一擊。
這種時候就要拿出高手風範。卡組還有接近五十張,每讓我抽一次他要操作半年。
「你做!我就不信你不失誤!」
抓住一個失誤就能絕地反擊,這就是卡牌的魅力。
然後我就看他玩了半年。
然後我卡組抽空了。
然後……
小王走的時候外面依然風雨大作。
小王留給我們一個背影。
小王撐開傘。
小王側身回頭露出一種沉思的神色。
小王說——
「廣州那場比賽啊……一千六百美刀……嗯,應該是十六名……卡組是侵染?那種傻逼拼臉快攻套牌打贏了也沒什麼好驕傲的啊……」
裝逼到了極致……
我和付雨瀟驚呆……
這孩子,可能能拿來煲湯。
哦不是,這孩子可能,真的能成為TP——他竟然對那場比賽能了解到這種程度,和很多光喊口號的人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小王走的時候拎著兩瓶醋。
原來小王是奉老媽的命出來買醋順便打一把。
手真癢啊這小子,真的能成為TP吧?
不管怎麼說這貨沒讓我和付雨瀟喝醋我還是挺感激的。至於他回去怎麼跟他媽解釋買醋買了兩個小時我就管不著了。
可能是一頓打吧!所以他真的能成為TP吧!簡直主角命格啊!
小王走遠的時候,我喊了一句。
「Match是三局兩勝,別太臭屁啊小子,等你打後兩把別不敢來!」
那小子抽風一樣跑遠了。
我轉身向付雨瀟:「瞧瞧,他還是慫了。」
付雨瀟指著屋外。
老王聽到我的喊聲就出了快遞店,他看著那個背影在沉思。
「那人怎麼那麼像我家小兔崽子?」
「……」
二
老王嘛,他們那代人,大多都是希望孩子好好讀書出人頭地的。
就好比我們不想接受長輩灌輸的三觀一樣,長輩們也不想接受我們對他們灌輸的三觀。所以將心比心很多時候就不那麼恨了。
但是青春期那會哪能想明白?家長看你青春期,估計也不太想跟你搞明白,反正按死了就是了。
我作為一個曾經被家裡人按著醫生律師公務員三套車強行往前走的人,堅持寫作這個夢想經歷了長久的鬥爭和妥協,以及溝通,最後和家裡人和解。
所以雖然小王那麼中二我也不想放棄他。我在他身上真的看到了一種光芒,相信他能成為TP的光芒。
其實主要還是付雨瀟慫恿的,所以我就去找老王談這件事,說你給孩子一條活路吧。
哇,老王回去就把小王收拾了一頓。
於是幾天之後我又見到了小王,站在店門外不遠的老樹下。其實那個時期的孩子們啊,再怎麼叛逆反抗,內心裡都是個慫慫的,缺乏安全感的死小孩兒。他站在樹下不安的看著店裡,桂花落了滿身也沒動。
我去招呼他進店——當然是為了坑他錢讓他買奶茶啦。
小王失了那日的神采,他掏出兩個卡盒,問我說我可不可以信任你?
我說當然不行我叫你進店都是坑你錢要你買奶茶。
小王擺出幾個大錢,說老闆來兩杯熊貓奶蓋。
小夥子闊氣,那可是店裡招牌。我當即就覺得他可以信任我了。
「幫我保存一下卡組,家裡實在藏不了了……」
他的聲音說著說著就低了下去。
「多大點事兒,你不就是嘲諷過我嗎?我這個人多大度。」我說著到彭敏店裡拎著一瓶醋回來了,「你喝,喝完我就答應你。」
我干,這小夥子還真喝。
而且怎麼攔都攔不下來。
突然就覺得自己真缺德。
但是我彷彿看到他身上又有一縷光炸出來。
你說一個孩子只為玩玩他值得這麼做嗎?
「堅持啊。」我拍拍他的腦袋,儘可能的讓自己溫和一點,「一定會有好結果的。」
他如同炸毛的貓一樣躲開,最後可能是我眼裡也有那麼點光感動到他,他安靜了下來。
「我會再來,還有兩局沒打。」
「你就想打兩局?」
少年一頓。
「兩局,兩百局,兩千局。我想一直打下去。」
地區賽,國家賽,世界賽。
或者哪怕不能夠參加那樣的比賽,只要能一直打下去就好了。
再玩十年也不會膩啊!(致敬全職和蝴蝶藍,侵刪。)
我看了那個孩子的卡組,很多創新的構思打破了原有時間漫遊卡組的桎梏,對環境有更好的理解。時間漫遊雖然不是主流一線,但是他的卡組能針對一線卡組裡上場率極高的幾套變態卡組。不難想像他參考多少資料,看了多少比賽影像,做了多少次模擬。
很多人玩正版卡牌因為金幣一時跟不上的原因大多會從非主流卡組入手,但也就是玩玩過渡回頭就向主流邁進。但是他非常認真的對待著手裡的套牌,對待自己的每一場match,不禁令人動容。
——我把他的卡組研究完之後順便把自己的卡組也改了改,務求下次打牌能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唉,缺德慣了,真是改不過來。
三
老王為什麼提著個板磚找我呢?
問題就出在這了。
我這個戲精自己把自己感動了,決定做一件更特么感動自己的事。
我帶小王去打了個比賽。
飛一趟上海,各種開銷還有千把報名費我和付雨瀟貼補貼補把他帶上了。付雨瀟這人又陰狠又深情,我感動完自己就去感動他,他果然被感動了,對自己整小王的事做了一番檢討,然後被我騙了一票情懷就出資帶著小王去參賽了。
高中生飛一趟出去打了個家裡人根本不同意他去、圈外人也根本不知道量級有多大的比賽,那當然是要出事。
時間是周末,翹了三個補習班,拿命打牌。
這裡我還是要強調一下量級。
對於二次元的朋友們而言,這玩意對於我們就像是初音感謝祭那樣級別的盛會。
但是總之人都上天了,還想那麼多幹嘛?享受生活,享受比賽啊!
第五輪的時候我在十七桌和小王碰上了,這是個尷尬的位置,我的卡組夠強,但是運氣和發揮都有點問題,前幾局沒能鎖定優勢,這局打完贏了才能保留出線希望,小王則是卡組強度跟不上,但他又有些堅持不讓我們再出資幫他,一套時間漫遊在這樣的大賽里,終歸還是滄海一浮萍,難翻聲浪。
他和我的境地差不多,這把我們誰下去了誰就滾了,就只能在場外揮舞小旗喊666了。
「阿哥讓你一把不過分。」
小王堅持不。
「認真打完吧,尊重我一點。」他說。
然後我把他按在地上摩擦,哇,真解氣。
但是報成績的時候我把他寫在了勝利那一欄,我對他的卡組太了解,這對他來說不公平,理應我離開,沒什麼毛病。
「我他媽只要想打,有比賽就能出來打,你想想你這機會來的容不容易?」我說。
付雨瀟搖旗吶喊666中。
「我卡組強度不夠的。」小王再沒有當初那樣中二又盛氣凌人的模樣。也許是第一次大賽經歷吧,心態還是不太過關。
「那我管你那麼多,你要是贏不了你今晚屁股洗乾淨吧。」
小王聳然一驚。
我陰測測道:「看見那邊付雨瀟沒,我們倆到現在都沒女朋友,天天在一起玩,你知道為什麼嗎?」
小王又是一驚。
「你這是強買強賣啊!」
「那你特么倒是贏啊小夥子。」
我擺擺手大笑離去——到場邊和付雨瀟一起搖旗吶喊666——然後就被工作人員驅逐了出來——賽場保持安靜——非常正式,非常嚴格的比賽。
小王的運氣不錯——或者說他的眼光和對環境的預測能力真的很強。
如他所料,環境內進入到淘汰角逐第一輪的卡組,他所針對的卡組比例達到了百分之四十多,到了第二輪則達到百分之七十多。
只要運氣不太差撞天敵,他真的有希望能打出來。
中場休息的時候我和付雨瀟又混進會場,小王在收拾東西,我卻瞥見不遠處有幾個人對他指指點點不知道在說什麼。
問過之後才知道那個人想要晉級名額,在場上試圖金錢交易被小王按住叫了裁判打出去了,甚至之後還會有禁賽可能(牌手身份都是實名登記且記錄在官方資料庫的)。
說小王當時康住了對方一個關鍵操作,對面拍出一百大洋意圖讓小王假裝那張牌沒有使用。小王不從。
我就和付雨瀟開玩笑說他一個藍色卡組,一張康賺一百塊,還不把對面賺空?小孩子就是死腦筋哈。
結果被小王「絕」了一頓。
仔細想想,這種又二又正直的性格真是讓人不爽,卻又讓人懷念。
希望他一切順利吧。
(PS.再正規的比賽里也會有人試圖以「魔術手」或者「規則內不法手段」等等行為來獲取勝利,具體不談,總體而言為了豐厚的獎金、積分、排名,很多不幹凈的情況圈子裡和社會上是一毛一樣的。直接金錢交易是很嚴重的行為,所以明面很少出現,以上為個例。)
四
回到正軌上,我們繼續來說老王拿著板磚到處找我這件事。
付雨瀟的店不能不開,鍋只能我全背,好在付雨瀟這死鬼還算有點良心,聯合彭敏小劉擺火鍋大陣,試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到的時候老王手裡還抓著塊磚頭,嗨呀真是嚇死寶寶了。
我說老哥你等下你等下,我跟你說這個板磚上啊,這裡是1倍傷害,這裡是2倍傷害,這裡是致死傷害。您消消氣,打個一倍傷害成嗎?我讀者還在等更新呢你別給我打死了。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我這沒臉沒皮攪個渾水,老王也就不好真打我。
但是道理是不可能不講的。
他那個年齡講起道理來,我們這幾個哪裡扛得住?
那就只能吃著火鍋點頭,啥也聽不到,聾了聾了。聽你講道理?不存在的。
小王已經很不錯了,有些可惜還是沒能進入上位圈,就差一點點,卡組硬實力不夠看擺在那裡,做再多的針對性改進都是杯水車薪。
但是他讓我看到了一種可能性,就是認真打牌不搞幺蛾子,拿一套主流卡組屠殺環境成為TP的可能性。
我把這種可能性若有若無的灌輸給老王。
老王把磚頭拿了起來。
行吧我閉嘴不逼逼了。
就是有點心疼小王。
老王和小王終有一戰,但我想不到會那麼快。
老王把小王卡組扔了。他覺得再怎麼樣也就那麼點錢,就算扔了,能讓小孩子斷了這個玩物喪志的壞毛病還扔的起。
那這事兒在小王看來肯定不一樣啊。
你讓我讀書,我讀了,你讓我補習,我補了,我成績又不差,我考個211應該也沒問題,非要我考得上清華北大才是你臉上有光?
可你丟掉的是我的夢想,我的堅持,我倔強的熱愛著並且願意為之承受種種艱難困苦而奮鬥一生的東西啊!
那會兒缺德的老鄰居們都不敢出店門。
外面撕得昏天黑地的,老王兩眼通紅喘著粗氣,小王淚流滿面哀嚎震天。
老王都不顧著這就在外面當即就要把孩子按著打,小王再也沒了往日的順從讓他打。
小王一個高二的孩子了,老王非要奈何他還真不容易。
以前小王真的算挺乖了,可這次他不,他反抗,撕扯,局面愈演愈烈。
付雨瀟悄摸摸走到彭敏店裡,我正在那買烤腸,撞上這事兒,都不敢出門繞回寢室,生怕被抓了就是一頓爆錘。
這時候付雨瀟來,撇嘴一笑,怎麼著,你們倆擱這愣著是還準備開盤口賭誰贏誰輸是嗎?
行吧那鎚子剪刀布分分看誰去攔老王誰去攔小王。
我他媽命歹。
我一個「罪魁禍首」我特么輸了,我要去攔老王。
那不是壯士捐軀?
我攔住老王,我說老王我跟你說我跟我爹以前也這麼鬧過,那時候我寫文……話沒說完果然我就被老王按住了,氣頭上根本沒有道理可以講。
彭敏付雨瀟就很拐啊,跑去拉住小王,讓他別喊了這麼多人看著呢。
小王那叫個聲淚俱下鬼哭狼嚎。
情緒激動的時候真是什麼話都能說得出口。
「咱們家這個情況我也不求你們給我多少幫助!我就求求你們別礙手礙腳的行嗎!」
老王注意力分散,轉身怒喝:「你他媽再說一次!誰礙手礙腳!?」
我喘口氣反手又把老王按住了。老王回過神來反手又把我按住了。我們就在那反手按住反手按住反手按住按了半天。
聚精會神的,小王后來喊的啥我也聽沒太清楚的。
唯一肯定的是老王肯定是傷心了。
那肯定是傷心了,到後來我反手按住他他再也沒掙扎著來按我。愣神。
小王就跟所有爛俗的青春小說里寫的一樣,跑了。
天黑也沒回家。
五
「我他……」
「我他媽……」
付雨瀟和彭敏去找小王。我和老王並排坐在門檻上吸煙,老王猛吸一口煙屁股,一句我他媽說了半天都哽咽著說不出來。
「我他媽起早貪黑養這家容易嗎?孩子他媽容易嗎?我們倆容易嗎?」
「不容易不容易不容易……」我急忙安慰。
「我們拼死拼活這麼多年,供他讀書,讀最好的學校,上最好的補習班,房子買在學區頂多大壓力?我他媽怎麼就養這麼只白眼狼?」
「不是我說……老王……你跟我說這些有屁用……我現在講道理你肯定聽不進去……」
「你他媽不是廢話!你小子他媽講過道理嗎?你講道理你忽悠我孩子去玩什麼爛紙牌!翹課去玩!」
「是是是,我背鍋。不就是背鍋嗎?我他媽今天背了就當是健身了!來來來你沖我來!」我指著自己的腦袋,「你是要罵就罵要拍磚就拍磚,今天我還就不躲了誰躲誰孫子。」
「不過我就一句話,你他媽的有多少傷人的話你就沖著老子說,說完了你回去別跟孩子逼逼那些沒用的屁話。剛才孩子那麼喊你心裡疼不疼?疼不疼?你天天打天天罵你想沒想過孩子心裡疼不疼?」
「你懂個屁,你他媽養過孩子!」
「我不懂個屁,我他媽的當過孩子,我他媽的就是個孩子。你他媽的以為爹和孩子這倆人在一起就只有爹懂得這麼管孩子是吧!媽的怎麼被你帶得滿嘴髒話。你瞧瞧你這你他媽你他媽的樣子,你他媽還罵小孩兒?」
老王就有點愣。
屁話,跟我們玩筆杆子的講道理。
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道理,全靠一張嘴講出來才是道理。
那晚上什麼屁話都講了,講到地上煙頭都數不過來。
老王問我,你說咱們做家長的,好吃好喝伺候著,高等教育提供著,各種關係走動著,房子車子墊付著,拿命給孩子,孩子怎麼就不懂呢?孩子怎麼就覺得我是在害他呢?他怎麼就把我當成他這一生的阻礙了呢?
猛男落淚這四個字大家總是當梗玩,等你真見到猛男落淚,心裡留下的只有辛酸。
掏心,掏肺,結果成了個阻礙?
互相理解吧老王。
我說。
互相理解吧。想想你自己小時候,我們都會有和這個世界和解的一天。你總不能只指望著孩子長大,你去靠一靠,靠近他,說不定那一天就來的更早一點呢?
破紙片真就那麼好玩兒?老王問我。
紙片在我這就只是玩兒,就好像我最看重的寫作在別人那兒也是玩兒,也是不務正業。就好像愛迪生搞發明在別人那看來也是玩兒。
每個人重要的東西都不一樣,如何一概而論呢?
也許你所重要的在我這一文不值,但是我把它踩在腳底肆意摩擦,你是不是會和我拚命?
那反正誰說我寫文不好看我肯定跟他拚命。
尾聲
那天小王回來的時候也是半個死人,誰也不比誰情緒好一點。坐在花壇上沒有什麼聲息,像在等待什麼審判。
老王有些小心翼翼。
我心中五味雜陳。
我也見過我的父母突然對我小心翼翼的樣子。他們在害怕著什麼?我們那樣疏遠嗎?雖然曾經通過鬥爭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但我寧願那鬥爭不曾存在過。多溝通,總會有更好的辦法解決的。
老王小心翼翼的說。
說爸爸真的不知道這東西對你來說重不重要,多重要。爸爸只是希望你以後的路不要太辛苦啊……讀書,找個安穩工作……成家立業……平平安安……
現在你說你要去走一條一點都不安穩的路……打不到第一怎麼辦?沒法成功怎麼辦?餓了吃不起飯怎麼辦?
如果這東西成為了你的職業……你的下半生……不安穩了……怎麼辦?
算了……你這小崽子啥也沒經歷過,哪裡知道要怎麼辦?
老王又說。
不安穩就不安穩吧……
混不下去了就回家……家總是在的嘛……
老王抱住孩子的頭在自己懷裡一通亂揉。
老淚縱橫。
很久很久以後,不知道多久。
小王抱住老王的腰,埋在他的懷裡抽噎。
希望他們都好吧。
(完)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