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衛不及李安

對比《花樣年華》和《飲食男女》，名字就彰顯出不同趣味。

王家衛很務虛，「花樣年華」是時間概念，併流露出懷舊趣味。李安很務實，飲食男女，人之大欲，不能更接地氣兒了。

吃飽了才會懷舊，但不是吃飽了以後沒別的事兒干只能懷舊。《飲食男女》的開頭，郎雄飾演的老爺子在自家廚房裡一頓忙活，折折騰騰，弄出一大桌子菜。吃飯的人，不過父女四個，還沒吃幾嘴。剩下全給打包清理了。

這就是吃飽了的人做菜，圖的是一個意境。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沒飯的時候想飯吃，沒男女的時候想男女。有了之後呢？還是這樣。一樣的人，一樣的事兒。往下無底線，往上無上限。

《中庸》所謂：道不遠人。此言得之。

老爺子在廚房忙活的一場戲，有條不紊，遊刃有餘，很有些庖丁解牛的意思。廚房裡的老爺子，像武林高手，像世外高人，煙火氣少，仙氣兒倒多。這是李安飄逸的地方，能看到地球引力的飄逸。

同理的，還有《推手》里「煉神還虛」的那段高論。

中國人都有世外高人的神話情節，最近馬雲也和王菲鬧出了個《風清揚》。意識到這裡恍然明白：李安，原來也是在講故事。

所謂：撤屏視之，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撫尺如故。

《花樣年華》是講婚外情。

照理說，婚外情也是飲食男女，王家衛拍出來就有點都市傳奇的意思了。利用衚衕巷子、樓梯過道營造逼仄的構圖，將鏡頭長期凝視人物側臉，極力塑造一種偷窺的感覺，似乎《花樣年華》是一個城市的秘史。

然秘史決不這樣。

《花樣年華》核心一大段戲，是張曼玉、梁朝偉得知彼此的丈夫妻子出軌，夜晚在街道上復盤出軌的情景，試圖還原二人當時的心情，又夾雜著自己失去對方的哀痛。

含蓄，隱忍，自省。都沒問題。

問題在於，現實中會允許出現這樣的共謀場景嗎？

王家衛喜歡用巧，《花樣年華》的故事基礎就在於巧合，因巧成文，也因巧失真。都市傳奇離人之大欲遠了，變成了抒發個人情緒的工具。因此王家衛的電影里，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囈語，呻吟語，自我排解。同時也是你不大對人說的話，戲話。

但王家衛有一手絕活，就是營造都市疏離感，極易引起都市男女的共鳴。因此即便一個故事講上一千遍，第一千零一遍也有人聽。這種都市疏離感又是無國界的，有城市的地方城市的人群都能理解。令人恍惚世界變得大同，還是城市變成了噩夢。

都市讓每個人都變成了戲精。

王家衛的電影，像村上春樹的小說。

歡迎關注公眾號：凱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