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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倫米爾舊時光·參軍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西弗睡眼惺忪地走過長長的過廊,前去給來者開門。

「憲兵隊來了!他們要招募足夠多的兵力參加那個勞什子北伐!」不知道是刻意如此還是慌到被地板突起的木節絆倒,佛羅倫娜撲伏在西弗面前,此刻的她六神無主,說話幾乎無語倫次。「你和塞穆爾一同長大的,你們關係最好,你勸勸他,勸勸他,別跟著做士兵去!」

西弗被這突然來到的哭號驚得不知所措,唯一能做的就是彎腰拍拍她的肩膀,愈發後悔沒有給木門裝一個空心的柵欄窗,好讓他開門前就能知道門外的是不是個大麻煩。況且從塔倫米爾往南海鎮有著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距離,能讓她這麼大早乘馬車趕來的絕對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他把目光從自己的分析里抽出來,轉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姑娘,決定先把她扶起來。

「先別急著哭,桑德海姆。事情還是有轉圜的餘地的。」西弗示意妻子加希婭把佛羅倫娜扶到小沙發上,轉身去為喘氣不順的姑娘燒水泡一杯接骨木茶。身後傳來妻子的聲音:「塞穆爾怎麼說?」

剛剛消停一點的小姑娘登時又嚎哭起來:「他要去!他自己要去!」

趁著燒開水的當兒,西弗拉了一個倒扣的錫皮桶坐在上面,蹺腳從皮靴的靴底往下挑粘住的稻草杆子。西弗夫婦倆談不上有什麼信仰,所以禮拜天也並不急著去教堂,但農家也沒有正經的休息日可言,就算沒有客人造訪,再過一會兒他們倆也該差不多該去刷牛擠牛奶了。農場的生活很簡單,連帶著環境都十分安然寧和,難得有什麼與這裡不相輔的聲音,就會變得非常扎耳。比如現在,客廳內的崩潰和勸慰斷斷續續地折過走廊,一直傳到燒著水的小廚房裡。

佛羅倫娜這麼撕心裂肺地擔心不是沒有原由的,自從斯坦索姆出事以後,儘管消息過了很久才傳出來,可周邊區域的居民很快就變得騷動不安,郵差馬車夫和行商讓揪心的流言傳得比瘟疫還快。希爾斯布萊德雖然同北部洛丹倫隔了一個國家和重疊的山巒,可瘟疫是怎麼來的,怎麼傳播怎麼治理,沒人能夠說明白。

塞穆爾居然在這個節骨眼要參軍,也難怪他的小未婚妻會驚恐到爬來找人勸阻了。趁著水還沒開,西弗探頭探腦地往客廳瞄過去,既想聽見點什麼家長里短的事,又生怕佛羅倫娜再一次旋風似的衝過來求他辦事。

事實上,塞穆爾早在幾個月前就來找過西弗了。和他的未婚妻身上還沾著晨露倉惶地到來不同,塞穆爾踏著夕陽悠閑地跨進了西弗的院子,腳步輕鬆得像是尋常邀請西弗上到奧特蘭克的地盤去打幾隻雪兔回來。他們寒暄了兩句便就近歇在穀倉里,西弗大咧咧坐在草垛上,從口袋裡摸出一塊新鮮的乾酪,掰下一塊遞給了剛摘下帽子的塞穆爾。

「這麼說,斯坦索姆的事情很可能是真的?還有沒有剩下的人了?」

塞穆爾面色凝重地接過乾酪:「恐怕沒有了,磨坊附近的人聽說也病了不少。」

「可憐啊,今年收成原本還不錯,只怕……」

「……恐怕不是收成的問題,你聽說了嗎?王子在召集精銳軍隊北上諾森德。」

被打斷話語的西弗並沒有顯得十分在意,他聳了下肩膀,表示那又怎樣。

「我想去報名參軍。」塞穆爾並沒有動自己的食物,他看著朋友手上剩餘的乾酪,聲音很低,卻十分清晰地說道。

「你瘋了吧!」西弗跳了起來,把穀倉樑上偷食的斑鳩驚得飛走了。「撲啦啦——」斑鳩振翅的聲音雜亂無比,吵人又笨拙。而塞穆爾則一臉漠然地坐在禽類逃竄灑下的灰里,眼睛都不眨一眨。「不說現在北方多兇險,瘟疫可不長眼睛!況且人家收的是精銳軍隊,你民兵沒戲!想想你今年六月剛訂婚吧?這才多久?」

提起他可愛的未婚妻,塞穆爾的表情終於緩和了一些,他低下頭輕輕咬了一口乾酪細細咀嚼,而西弗就這樣舉著他質問的手懸在那個指向塔倫米爾的方向,直到塞穆爾咽下嘴裡的東西:「不能同行我就去壁爐谷,去安多哈爾,去給斯坦索姆善後也行。佛羅倫娜是一個優秀的藥劑師,她的天職是製藥救人,如果這一去能夠找到瘟疫的源頭並且解決它,到時候她會理解我的。」

「啊哈!」西弗終於抓到了一個字眼,把那僵持了許久快要成為引路牌的手收了回來,重新指向面前的男人,「你還沒有同桑德海姆講是不是?她還不知道你要去那個鬼地方!聽我一句吧兄弟,南海鎮這麼好的地方,空氣又好又臨海,食物也充足,貿易雖然不如她們塔倫米爾做那麼大,留在這裡多好!桑德海姆早晚也要嫁過來,你放心這麼一個年輕姑娘獨自待在家?」

「……你記得十幾年前,暴風城國王被護送著來到南海鎮嗎?」塞穆爾沒有理睬面前這位活寶,轉而岔開話題問他。

「當然記得!是十五年前。當年咱不是一起去湊熱鬧的嘛,還湊了個前排,洛薩將軍的配劍差點就掃到我腦門啦!就差這麼點兒!」西弗一面比劃著他和存疑事件的差距,一面瞟著塞穆爾的反應。

塞穆爾凝視著摯友的眼睛,彷彿在等他開口說正經的事情。

西弗一下子泄了勁,一屁股坐回草垛,開始往嘴裡填東西。見塞穆爾還是那麼安靜地坐著,他又忍不住,嘴裡還包著吃的就含混不清地開始絮叨:「好啦,的確有那麼一段時間,咱都想成為軍隊的人,光那佩劍有一把也真不賴,可是你看現在咱過得不也挺好的嗎?要啥劍啊甲啊的?加希婭這麼好的姑娘,我可捨不得離開她。」他揚起腦袋用拇指指了指後方冒起炊煙的農舍,「你看現在這日子,怎麼都好。算啦!別去啦!」

「國的概念聽起來很大,但是地理上卻不是這樣。」塞穆爾輕輕說道。

「什麼?」

「我是說,別看我們離斯坦索姆隔了一個奧特蘭克,可瘟疫源頭不消滅,傳過來也只是時間問題。真要到了那天,我們可沒有那麼大的船隻來送自己的親戚朋友到無盡之海的那邊去。」塞穆爾把吃了一半的乳酪放在了一摞包裝用的牛皮紙袋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稻草。

「我本想著能和你一起去,再不濟你能幫我勸一勸佛羅倫娜,可現在看來……」從西弗的方向看過去,陽光正好被穀倉的窗口擋著,塞穆爾的臉沉浸在日頭移轉落下的陰影里,叫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你有覺得比國比大家更重要的事情要陪伴——是我唐突了。」他正了正帽子,大步地走向穀倉的大門準備離開。快到門口的時候,塞穆爾停頓了一下,有些僵硬地半轉了身子迎向穀倉里的人。那一刻西弗甚至以為他要改變主意了,可他只是點點頭:「代我問加希婭好。」便再沒有回過頭,順著新月映出的模糊小路往家去了。

西弗看著朋友咬過的乾酪出神,那塊剩下的蠟狀物上的痕迹表明吃它的動物牙齒齊整,牙齦飽滿,是塊正值壯年有著能使不少年歲力氣的好材料。想到這一點,西弗低頭憨笑了一聲,長久,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很顯然塞穆爾對於保守秘密很在行,他可憐的未婚妻直到憲兵隊來做登記確認前都還被蒙在鼓裡。於是倒霉的是西弗夫婦,兩人圍著佛羅倫娜哄了很久,她才緩過勁,勉強能咽下什麼東西,而這時候那壺用來定心的接骨木茶早已涼了。西弗甚至有些後悔在開門的時候哄出了「還有餘地」這樣的鬼話,事到如今哪還有什麼辦法!無非是希望阿爾薩斯王子能如同人們相傳的那樣善待下人和軍士,哪怕是自願加入的民兵,安排一個好去處也行。

儘管西弗夫婦再三挽留,已經開始逐漸接受現實的佛羅倫娜·桑德海姆還是在夜間坐上了往塔倫米爾去的定期馬車,如同她的未婚夫猜測的一樣,儘管她不夠堅強,但還算理智,並且足夠敬業。當佛羅倫娜明白一切已經無法阻止,婚禮只能等到塞穆爾回來才能舉行,她便丟棄了女孩的身份,連夜趕回塔倫米爾的藥劑實驗室,打算為未婚夫儘可能地配置一些日常備用的藥劑。

我由衷地希望它們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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