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劇落幕，還是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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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0月29日（周日），在磨蹭了數日之後，伊拉克庫區「總統」（實已在2015年任滿，此後仍賴在位置上不走）馬蘇德.巴爾扎尼終於來到議會，宣布自己將就此卸任，不再謀求繼續延長任期。

困擾伊拉克庫區兩年多的憲政危機終於得到解決，此前堅持在議會外反對巴爾扎尼非法獨裁的變革運動和伊斯蘭集團等黨派紛紛興高采烈地慶祝「庫區恢復民主」。它們的議員也回到議會，參與立法，將巴爾扎尼卸任後出現空位的庫區總統職權轉移給庫區內閣、議會和法院。其中，巴爾扎尼已故兄長伊德里斯的長子、庫區總理內奇萬.巴爾扎尼獲益最大。據信，內奇萬因反對庫區獨立公投（9月25日）而獲得了美國的支持，在推動巴爾扎尼下野方面起了很大作用。

可是，還沒等變革運動等反巴爾扎尼派議員高興上幾分鐘，他們就領教了誰才是庫區真正的話事人：當他們散會離開庫區議會時，一群暴徒沖了上來，對反巴爾扎尼派議員展開圍攻。雖有內奇萬等巴家人出面與暴徒展開交涉，其中一名變革運動議員拉本.馬魯夫（Rabun Maroof）和幾名記者還是被暴徒綁架而去，經受數小時暴行之後才獲釋。其餘議員則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被困議會四個小時後才得以脫身。好容易逃出生天后，議員們不得不躲藏到了內奇萬私人武裝的庇護之下。

拿議員們沒有辦法的暴徒們悻悻而去後，呼朋喚友，在庫民黨控制區內的埃爾比勒、杜胡克、扎胡等城市到處打砸搶燒。在靠近前線的扎胡市，暴徒們還放火焚燒了變革運動和庫愛盟的黨部。顯然，這些暴徒毫不諱言自己是馬蘇德鐵粉，反對其卸任，並將庫區最近遭到失敗的全部責任都推卸到了華盛頓和反巴爾扎尼勢力的頭上去了。直到10月29日深夜，馬蘇德的長子馬斯魯爾.巴爾扎尼所控制的庫區安全委員會（類似國安委，當然實際上只能指揮庫民黨系和中立系的武裝）才發出告示，禁止暴徒們繼續胡作非為，事態方得平息。

【圖1】變革運動興高采烈宣布「庫區迎來民主」。

【圖2】支持馬蘇德.巴爾扎尼的暴徒到處打砸搶燒。

很顯然，這一暴亂就是馬蘇德和馬斯魯爾父子製造的，其意圖無非是敲打庫民黨內的內奇萬派和庫民黨外的其他各黨派，彰顯自己依然對庫區武裝（至少是庫民黨武裝）和庫區（至少是埃爾比勒省和杜胡克省）局勢握有最終控制權。一句話，就是：老子手上有槍杆子，你們自己看著辦。

事實上，馬蘇德父子對絕大多數的庫民黨敢戰士擁有封建性質的絕對控制權，這種控制權是不以其職務為轉移的，可以說是「除了您，我們誰也不認」；與此同時，馬蘇德父子又把持著庫區經濟的命脈，因此在養兵方面也可以做到不完全依賴內奇萬的內閣；最後，馬蘇德在卸任前的10月28日還繼續操縱民族主義狂熱，給內奇萬等人埋下了「庫區獨立公投永遠不可抹殺」這樣一個政治大坑。話又說回來，內奇萬同樣是擁有私兵的庫區大亨，現在又獲得了美國的支持。因此，「北方之王」的御家騷動劇估計還能上演更加精彩的環節。

因此，巴爾扎尼下野與其說是庫區鬧劇的落幕，倒不如說是庫區新一輪鬧劇的開始。無論局勢最終演變為馬蘇德父子以退為進、捲土重來，還是內奇萬建立更加親美的庫民黨政權，抑或是巴爾扎尼家族最終實現了「一族同心」的大團圓，恐怕都意味著庫爾德人民更加深重的災難。

庫區內部是如此，外部也是如此。

10月27日，在美國壓力下，伊拉克聯邦政府總理阿巴迪被迫下令停火24小時，在沒有得到巴爾扎尼「取消公投」保證的讓前線國軍和庫民黨敢戰士展開談判。

10月28日，什葉派英明領袖阿巴迪總理豪情萬丈地要求庫區敢戰士退回到庫區2003年實際控制線以內。庫民黨敢戰士要求寬限5天，而阿巴迪只給了3個小時時間。事後，庫民黨敢戰士繼續退卻，但並未完全退回到2003年線以內。結果，阿巴迪也並未下令恢復交戰。

10月29日，庫區終於在美國的干涉下，向伊拉克聯邦警察移交了費什哈布爾等庫區與土耳其、敘利亞（北敘）邊界上的口岸。這樣一來，聯邦軍警事實上是進入了庫區腹地。不過，國軍和什葉派民團也不再放出諸如「打下亞勒辜須（Alqosh，2003年以前就被庫區控制、但名義上屬於尼尼微省的亞述人城市）」這類狠話了。

在美國的「調解」下，雖然雙方實現了停火，可伊拉克聯邦政府和庫區的關係，卻陷入到這樣一個糾結的狀態之下：庫區實質上已經陷入分裂，而且內部關鍵設施都被聯邦政府控制；不要說獨立事實上已經不可能，就連自治權力都比9月25日公投之前大幅度減少。可是另一方面，庫區仍然只是「凍結」了公投結果，而沒有正式「取消」，「庫區宣布獨立」仍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那樣懸在聯邦政府頭上。聯邦政府勢必不會允許這種狀況繼續下去，而庫民黨也被巴爾扎尼煽動的民族主義情緒所捆綁，很難斷然取消公投結果。這一「恐怖平衡」不知何時才能得到解決。

在庫區的潰敗中，阿巴迪總理未必是唯一獲益方。至少，土耳其的埃爾多安總統也有所斬獲。10月29日夜，就在巴爾扎尼宣布下野時，埃爾多安在它那豪華的「總統寺」（Cumhurba?kanl??? Külliyesi，Külliyesi的本意是「清真寺建築群」）內接見了大批北伊拉克的土庫曼族頭面人物。儘管損失了對巴爾扎尼和伊斯蘭國的投資，不過埃爾多安看來已找到了新形勢下新的投資對象，可喜可賀。

【圖3】埃爾多安大會土庫曼諸將。

伴隨著馬蘇德.巴爾扎尼的下台和庫區敢戰士徹底退讓帶來的停火，9月25日「獨立公投」引發的鬧劇看似已隨著美國的強力介入而落下帷幕。然而，舊有的矛盾非但沒有得到解決，反而進一步地糾纏到一起，令人不得不懷疑所謂落幕只是另一出大戲的開始。

（不出意外的話，本系列應該就到此為止。又要忙起來了，請各位讀者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