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篇】一個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麼的女人·呂雉

秦末漢初，歷經三年的反秦戰爭，再到五年的後戰國時代，雖然時間不長，但其中所出現的英雄人物卻數不勝數，而其中卓越者更是光耀華夏數千年歷史。

然，正所謂天地之間陰陽交匯，凡事都是相對的，英雄血固然足夠多，但在其中，卻也是出現了這麼幾位芳華絕代的亂世佳人

不過，或許於我們現人來說，更熟悉的，還應該是她：

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楚漢春秋》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柰何，虞兮虞兮柰若何！《史記·項羽本紀》

這是一位只存在於歷史片段中的女子。然，一個為千古第一勇士楚霸王所珍愛的女子，自然，即使沒有多少故事，卻也更能為今人所迷戀與傳唱，所以，霸王別姬的故事便也不斷的以一種極致的美好而傳頌於人間。

那麼，如果說虞姬，所代表的是一種美麗和溫暖的話，那麼，另外一位雄主所珍愛的女子，那個叫做呂雉的女人，卻是代表了一種極致的殘酷和悲涼。

當然，事實上我們今天的大多數人對於呂雉，也並不陌生，但，於我們今人而言，或許對於呂雉的第一感覺，便是至高無上的權力吧。沒錯，呂雉作為漢太祖高皇帝劉邦及其兒子漢孝惠帝死後的大漢唯一主宰者，自然，說是帝皇，或許也不為過。

可，終歸，呂雉也還是一位女子，縱然她再強勢，但，也掩蓋不了她最後那段時間裡的悲苦與蒼涼。

的確，在很多歷史學家的眼裡，無疑，呂雉是一位有著卓越才會的雄主，更是一位下啟大漢文景之治的優秀領袖，所以，正如第一個在書中明確將呂后看為帝皇的太史公是這樣評價呂雉執政時代的政績：

高後女主稱制，政不出房戶，天下晏然。刑罰罕用，罪人是希。民務稼穡，衣食滋殖。《史記·呂太后本紀》

誠然，漢初在呂雉的治理下，的確是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即使算不上是盛世，也算的是一個七分的治世吧。可，在這輝煌的權力之下，還有誰曾記得，當年那個一眼就相中劉邦這個大齡男子的青春少女呢？

那一年的呂雉，還是一位尚未出閣的大家閨秀。

那一年的劉邦，還叫做劉季，還只是一個地方上受人歡迎的小亭長。

那一年，因為因緣際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偶然，總之，他們便相遇了。

也許就是天作之合，也許還有其他不知名的原因，原本都快四十好幾還未娶妻的劉季，眼看就要打一輩子光棍了，居然時來運轉，為避難而來沛縣的呂太公所一眼看中，就這樣，大齡男子劉季便有了他這輩子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妻子，呂雉。

雖然，也有人說呂雉嫁給劉邦是為了讓劉邦護佑，可，莫要忘記史書中的這句話：

酒罷，呂媼怒呂公曰：「公始常欲奇此女，與貴人。沛令善公，求之不與，何自妄許與劉季？」呂公曰：「此非兒女子所知也。」《史記·高祖本紀》

一個連沛縣縣令都求之不得的女子，就這樣，被呂太公堅定的說與了劉季。而若僅僅是為了劉邦的護佑，殊不知，在那個秦法依然嚴酷的時代，還有人比的上縣令嗎？

於是，一個，是還處於花信年華的青春少女，一個，是已年近半百卻還尚未婚娶的浪蕩遊子。就這樣，他們這個即使是在今天都奇異特別的組合，居然真的就成了一個新的家庭。

開始之初的他們，也像尋常的普通人一般，遊子歸心，不再與人廝混，安心的干好自己的那一份差。而女子，便也似乎就安心做了一個婦人，主持家裡，生兒育女。可喜的是，短短不到數年，這個家庭，便迎來了兩個鮮活的生命，一個可愛的女兒和一個可人的兒子。

電影《王的盛宴》中，劉邦曾用了這麼一句極其恰當的語言，形容了在那個時代里他和呂雉的生活：

那時候的我們，就像井裡面的泉水一般，卑微而平靜。

或許，平靜中還帶著一點美好吧，也許，就是那種對於美好生活的嚮往吧。

然而，隨著一件看似尋常卻又不尋常的事情發生，這個家庭，便也不再平靜。

劉季，作為這個家中的頂樑柱，在送刑徒前往驪山服役之時，刑徒逃走大半，無疑，作為負責人的劉季卻是難以逃避秦法，所以，劉季便也隨著這股刑徒進了山，落了草，從此，便幾乎杳無音訊。

而於當時還在家中的呂雉而言，或許，這就像天塌了一般，但，終歸，生活還是要繼續。當然，眼見丈夫消失，呂雉自然不甘心，於是便多方託人查找。

終於，在芒碭山，這對才結婚幾年的夫妻，再次相遇。

雖然，史書中用了一種極為神話的手法形容了他二人的相遇：

呂后與人俱求，常得之。高祖怪問之。呂后曰：「季所居上常有雲氣，故從往常得季。」高祖心喜。《史記·高祖本紀》

但其實，我們今人卻不必糾結那些，只需要看到這句，當劉季看到妻子的那一刻，兩字「心喜」，便足矣說明一切了。

什麼是真正的夫妻？不是有難之時各自飛，而是你若丟失，我必尋回的那種依戀和堅持。

終於，大澤鄉陳勝吳廣起義了。而劉季，從沛縣舉起反秦大旗開始，便也逐漸扶搖直上，於是，這個在呂雉眼裡一直都像孩子的一個男人，居然也一躍成為了守護一方的英雄豪傑，或許，對於那時的呂雉而言，也會由衷的為她的男人而驕傲吧。

然，呂雉或許不會想到，她與這個男人的所有溫情脈脈，從此之後，便不再了。

從公元前209年開始，再到公元前203年為止，整整六年的時間裡，當劉季成為劉邦，當他一步一步走向巔峰的時候，他的這位結髮妻子卻在一步步走向地獄。

沒有為什麼？只因為她呂雉，是那個叫做漢王的男人的唯一的結髮妻子，所以，便自然而然的被人所任意欺凌，而再被項羽擒獲之後，更是受盡欺壓。每當項羽軍被劉邦打的危機的時候，呂雉，這個女人，便會被他們拿來當做擋箭牌，然而，那個已經是漢王的男人卻也從未表現過對這個女人任何的憐愛之情，所以，在公元前203年九月，楚漢議和之後，受盡楚軍傷害折磨的呂雉，才被項羽放回。

已經沒有人知道呂雉當年到底經歷了什麼，但，至少我們能知道的是，即使是在哪個殺人不眨眼的時代里，呂雉，這個雖然依舊年輕，卻不再美麗的婦人，也一直在用她那獨有的執拗和毅力，守護著她和那個男人的兩個孩子和他的老父親。

她，呂雉，不欠劉季。

而當呂雉再回到漢營的時候，才愕然發現，這個男人已經有了別的愛人了。那個女人，叫做戚姬，像她曾經一般的美麗，溫柔，恍然之間，呂雉又看了看自身，這麼多年了，能活著已經是不易了，所以，曾經美麗的容貌，曾經的婀娜身姿，也早已經沒有了。

呂雉該怎麼辦呢？如果是尋常婦人，又該如何呢？

哭嗎？還是鬧？

真實的歷史，我們已經無從得知了。

但史書，卻告訴了我們，即使是呂雉喪失了一切作為女人的美好，但，多年的苦難與頑強，已經徹底將呂雉錘鍊成了一把無堅不摧的鋼刀，堅硬而又鋒利。

一個女人，在離開丈夫多年的時間後，在容貌身體都不再吸引這個男人之後，卻依然靠著自己的實力，向所有人證明了，在那個男人的家裡面，她，依然是女主人，唯一的女主人。

這不是勵志故事，也不是童話故事，這就是呂雉所經歷的。

為了活下去，為了活的更好，為了讓自己的孩子活的更好，為了讓自己的未來更好，為了向天下人證明，她呂雉，不差於任何一個人，於是，這個女人便開始了她近乎癲狂的崛起之路。

誠然，在那個男人活著的時候，她依然還是因為那個男人的餘威，而不敢越雷池一步，只能當做那個男人的一把利劍，幫助他解決掉那些他不忍或是不便處理掉的功臣宿將。

那些人中，有被稱之為國士無雙的韓信；也有被稱之為一代名將的彭越。總之，即使是劉邦都放過了他們，但呂雉，也依然要不知不扣的當好劉邦晚年最鋒利的那把利刃，出鞘必見血。

劉邦以為呂雉這樣的殺戮，會讓人們群起而攻之，但，劉邦沒有想到，這個女人，居然利用他的那個兒子，已經將她的勢力一步步擴大，直到，蕭何為其拜服，張良為其獻計，樊噲與周勃也為其死力相助。

劉邦，最終也只得無奈的感嘆一句：

我欲易之，彼四人輔之，羽翼已成，難動矣。呂后真而主矣。《史記·留侯世家》

雖然，不甘心的劉邦只得在最後臨死之前下了這麼一道命令：

陳平亟馳傳載勃代噲將，平至軍中即斬噲頭！《史記·陳丞相世家》

為何要在臨死之前殺樊噲？樊噲的妻子是呂雉的親姊妹，所以，殺樊噲之意，定然是劍指呂雉。然而，終究這只是劉邦的一時氣話，很快，劉邦病逝，而當陳平攜帶命令到達軍營之後，也始終都沒有執行這道命令。

於是，從此之後將近十六年的時間裡，這漢家天下，便是呂雉所掌。

而或許，當呂雉看著自己曾經為之而驕傲的那個男人最後咽氣的那一刻，她的所有溫柔，便也徹底消逝。從此之後，一位更加毒辣狠毒的呂后，便成為了這天下，乃至於今人的共識。

呂雉是恨，她恨那些從她身邊奪走了那個男人的女人，尤其是那個男人最喜歡的戚姬，所以，為了報仇，呂雉已經近乎癲狂了。

為了報仇，呂雉不惜一次又一次的傷害自己的唯一的兒子，也就是那個已經成為了皇帝的漢孝惠帝劉盈。

當年幼的劉盈一次次的懇求自己的母親，饒恕自己那更加年幼的弟弟如意之時，卻得到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為了保護自己的那個弟弟，劉盈只得日夜與之同吃同宿，但最終，還是被呂雉找到了間隙，毒殺了。而後，呂雉便又將戚姬做成了人彘，還強行讓劉盈去觀看。

劉盈，這個也才不過十幾歲的少年，終於，對呂雉徹底絕望：

孝惠見，問，乃知其戚夫人，乃大哭，因病，歲餘不能起。使人請太后曰：「此非人所為。臣為太后子，終不能治天下。」《史記·呂太后本紀》

一個母親，為了報仇，讓自己的兒子都不得不罵其不是人，呂雉，你做的這一切，真的值嗎？

為了報仇，你失去了本應該是你最為珍惜的孩子，真的就有那麼恨嗎？

七年之後，漢孝惠帝劉盈在疾病交加之下，在被呂雉各種折磨之下，終於，還是熬不下去了，年僅二十三歲。

七年秋八月戊寅，孝惠帝崩。發喪，太后哭，泣不下。《史記·呂太后本紀》

直到自己唯一的兒子死去，這個曾經如常人一般的呂雉，卻彷彿是石人一般，只哭而不流淚。

此後，呂雉在失去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之後，雖然在國家治理上依然優秀，可在權力的爭奪上，卻更加劍走偏鋒。

孝惠帝劉盈的長子，被立為少帝的劉恭，僅僅因為幾句話，便被呂雉所誅殺。

而後，呂雉又是大封呂氏諸侯，到最後，誰都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麼。

逼死自己的兒子，親手殺了自己的孫子，大肆冊立那些只是與自己同宗卻毫無親情關係的呂姓諸侯。

直到，公元前180年8月18日，呂雉病逝。其後不久，呂氏諸侯王也盡被誅殺，呂氏滿門被屠，而另外漢惠帝的其他兒子，也盡皆被殺。

她，呂雉，到底得到了什麼？

除了一個了無生氣的女主的虛位之外，她，還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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