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阿爾法元100：0阿爾法狗，我們或許已經處於AI種族的時代前沿

2017年10月19日凌晨，谷歌下屬公司Deepmind發布圍棋人工智慧Alphago的最新版本：Alphago Zero，中文翻譯為「阿爾法元」。

Zero，顧名思義，即從零開始。Alphago Zero完全沒有藉助任何人類棋譜，從對圍棋一無所知的狀態開始進行自我學習，3天後，以100：0的戰績，完勝曾經和李世石戰成4：1的舊版Alphago 程序Alphago Lee；21天後，Alphago Zero的棋力已經和Alphago Master旗鼓相當，Alphago Master正是以3：0的戰績打敗柯潔的版本；40天後，Alphago Zero超越其所有前輩，成為最強圍棋人工智慧，也遙遙領先於古往今來的所有人類棋士。

讓人細思極恐的是，Alphago Zero，即阿爾法元，沒有動用任何人類棋譜，完全自學成才。

2016年初的時候，我曾經對一個朋友說，在圍棋領域，計算機在五十年內絕對下不過人類，我還說計算機的圍棋水平最高只有業餘2段。

所謂的業餘2段是我信口胡說，那是好多年前的老黃曆，源於一款叫做《手談》的人機圍棋對弈軟體，業餘2段是其最高水準。2016年初，計算機圍棋的水準早就超過了業餘2段的上限，也遠比我這個水貨業餘4段厲害，但是相對於職業棋手而言，差距還是相當明顯的。

2016年3月份中旬，Alphago Lee4：1戰勝李世石，打臉來得太快，就像一陣風。

2017年5月下旬，Alphago Master3：0零封柯潔，而在比賽之前，幾乎沒有人再看好人類現役的最強棋手。

2017年10月19日，Alphago Zero（即阿爾法元）自學成才，從無到有，3天時間碾壓Alphago Lee，阿爾法元證明，在完全擺脫人類圍棋經驗後，人工智慧居然可以學得更快。

而就在2016年年初，我才剛剛誇下圍棋人工智慧遠遜於人類的海口。

如果不下圍棋的話，很難理解我們的沮喪、驚奇乃至於恐懼。

這就像是一個牙牙學語的人工智慧用了三天時間就把小說寫到了莫言的高度，把唐詩寫到了李白的水平。

對於下圍棋的人來說，Alaphago帶來了強烈的幻滅感，而隨著Alaphago版本的更新換代，我們的幻滅感更是一陣強過一陣。

當阿爾法狗接連戰勝李世石和柯潔，人類圍棋最終被冰冷的演算法所征服，千年來殘酷而唯美的棋道，正在逐漸喪失其神聖性。

但這並非打擊的全部。

阿爾法元的出現，給古往今來的棋士和成千上萬的圍棋愛好者們帶來了第二重打擊：

人工智慧用了三天時間，就超越了人類千年來的圍棋經驗，而人類圍棋甚至還拖累了人工智慧的學習進度。

@不會功夫的潘達 在不會功夫的潘達：如何評價 DeepMind 發表在 Nature 上的 AlphaGo Zero？中的回答，結尾的一句話相當扎心：

三千年的圍棋，AlphaGo只用三天走過。

舊版Alaphago碾壓了人類的智力水平，但學習了3000萬張人類棋譜的舊版Alaphago畢竟是以人類為師，就像是徒弟贏了師父，師父還能勉強展現自己的風度：

為師欣慰，將為師所學盡為所用，廣為創新，不枉我教了你這麼些時日。

倘若我們再自戀一點，大可以說，阿爾法狗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這個巨人就是3000萬張人類棋譜，或者說，是人類三千年圍棋經驗的總和。

然而阿爾法元的誕生徹底擊潰了人類在圍棋領域所擁有的所有驕傲：

人工智慧另立門戶，用了三天時間就徹底碾壓人類三千年的圍棋智慧。

柯潔對阿爾法元的評論一陣見血：

對於alphago的自我進步來講……人類太多餘了。

而柯潔所說的「多餘」尚限於圍棋領域，而問題是，這種「多餘」又會不會輻射向人類文明的方方面面？

事實上，谷歌團隊研發阿爾法元的目標，可能就是為了製造這樣一種「多餘」。

在DeepMind David Silver 博士的專訪視頻中（中文字幕由Nature上海辦公室製作，Nature China上傳於騰訊視頻），DeepMind David Silver博士如是說道：

從DeepMind David Silver博士的採訪中我們可以看到，DeepMind團隊打造阿爾法元的最終目的，是要創造這樣一種「可被應用於任何地方」的人工智慧。

於是人類就真的變得多餘了。

三千年的圍棋，AlphaGo只用三天走過。

而假以時日，這句話或許會有另一種版本：

五千年的文明，Al只用五個小時走過。

無需任何人類智慧的協助，人工智慧的發明和創造，有自己的進度條。

於是我們現在就可以大開腦洞：

我們的文學聖壇，最終會不會擺上人工智慧寫就的世界名著？

並且文藝人工智慧根本就不需要人類教學：

你給人工智慧一套語言，人工智慧就能自動搭建起一棟文學殿堂。

我想像不出這件事會怎麼發生，對於人工智慧來說，文學或許要比圍棋複雜太多。

圍棋的規則簡單明了，可以輕易地輸入進人工智慧，而要輸入一整套人類語言，並且不存在人類的教學痕迹，這未免有些強人所難。

但是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人工智慧的藝術創造為什麼要用人類的語言？

有人說，文學神聖，感情充沛，冷冰冰的人工智慧力所不及。

但是在《未來簡史》一書中，作者尤瓦爾·赫拉利向我們介紹了能夠譜曲的人工智慧EMI，當人工智慧譜寫的曲子被混入人類所作的曲子中被一道演奏出來，聽眾根本就無法分辨——

但只要人們在不知作曲者是誰的情況下聽到EMI的作品，常常會大讚這些作品充滿靈魂和情感的共鳴。

但恕我直言，感動人類或許不是文藝人工智慧的終極目標：

文藝人工智慧的終極目標，是要創造出人類都無法理解的藝術作品。

我們有什麼不敢想的呢。

畢竟，在2016年初，我還說五十年內人工智慧不可能戰勝人類的圍棋棋士呢。

隨著Alphago的橫空出世，人工智慧正在一遍又一遍地刷新著我們的認知，而我們的腦洞可能會跟不上現實的步伐。

對於人工智慧的想像，最可怕的觀點莫過於《終結者》和《黑客帝國》中人工智慧奴役人類的暗黑未來；而相較於對「被人工智慧奴役」的擔心，溫和的威脅論者認為，即便人工智慧的開關仍掌握在人類手中，伴隨著人工智慧在各行各業對人類的全面超越，人類最終會喪失文明的意義感和價值感；還有一種觀點則對任何一種人工智慧威脅論嗤之以鼻，或者說他們將這種威脅擱置在了無限遙遠的未來：迄今為止，人工智慧不過是簡單的工具，所謂的威脅論無非是無良媒體的誇大其詞。

我的觀點長時間在三者之間徘徊不定，而Alphago的出現正在改變我觀點的傾向。

在Alphago橫空出世之前，我對人工智慧威脅論很感興趣，但更多的還是懷疑：人工智慧或許終究只是能耐有限的工具，而人工智慧對人類的超越根本就遙不可及。

而阿爾法狗擊敗李世石徹底刷新了我對於人工智慧的認知。畢竟，在阿爾法狗擊敗李世石的兩三個月前，我還對圍棋人工智慧嗤之以鼻；那麼當現在有人對業界所有的人工智慧都嗤之以鼻的時候，誰會知道，它們會不會在不久的將來全面顛覆人類的方方面面？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認為，在三十年到五十年內，人工智慧還是我們所熟悉的那個樣子：

能解決人類的一部分問題，但沒法解決太多，就比如說，人工智慧或許能寫出優秀的新聞稿，但絕對寫不出優秀的小說。

但是這一次，當阿爾法元嶄露頭角，我對於人工智慧的觀點被再度刷新：

人工智慧對人類的超越或顛覆，可能近在咫尺。

在阿爾法狗之前，我認為人工智慧對人類的全面超越尚在遙不可及的地方；在阿爾法狗之後，我彷彿看到人工智慧的超越已經出現在遙遠的地平線；而在阿爾法元出現之後，我覺得那些存在於科學幻想中的人工智慧好像馬上就要變成鐵板釘釘的現實。

曾在一次會議上聽過這麼一句話：

我們從未像現在這樣接近未來。

我期待人工智慧帶來的超越和顛覆，期待人工智慧為我們帶來更美好的生活，以及，我是多麼好奇這一切究竟會如何發生。

同時，我感到焦慮，焦慮這一切會如何打破我原本對於這個世界構建出的還算完整的認知。

我的迫切感同樣強烈：我要在AI超越我之前寫出牛逼的故事，畢竟，當文藝人工智慧拿到諾貝爾文學獎的時候，人類恐怕將失去寫作的意義。

而幻滅感同樣來得猝不及防，就像人類在圍棋領域發生的幻滅感一樣：當人工智慧真的實現了全面的超越和顛覆，甚至自行演繹出了科學、藝術乃至於整個文明，那麼人類文明本身又將何去何從？

關於幻滅感，有一種似是而非的說法：阿爾法狗戰勝人類，就彷彿法拉利跑得比人快，沒什麼可以遺憾的。將這個邏輯推而廣之，好像人工智慧所能實現的所有超越都不值一提。但這種簡單粗暴的論調，是把人類的智力和體力擺在了同一個量級，而這完全是一種概念偷換——

評價一個人跑步慢和評價一個人智商低，哪一個更讓人生氣？大多數人對於前者並無太多觸動，但是對於後者，大多數人都會覺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如果人類真的要和法拉利跑車比，人類為什麼不和獵豹相提並論？智力，或者說是智慧，是人類文明賴以依存的基石，也是人區別於動物的最主要的原因，身而為人的自信，最終是來自於那顆比動物們都要聰明的大腦，而當人工智慧做到了人腦都做不到的事情，才是真正讓我們每一個人類都為之戰慄的超越。

劉慈欣曾寫過一篇標題為《AI種族的史前時代》的文章，深切表達了對於計算機的恐懼，文章的末尾，劉慈欣如是寫道：

看看我們面前的沃森機器人，我們明白自己正處於AI種族的史前時代。

沃森是IBM研發的人工智慧，擁有了理解自然語言和精確回答問題的能力，2011年，在美國綜藝節目「危機邊緣」里打敗了人類的頂尖選手。

而文章里的沃森，或許完全可以替換為阿爾法元。

而文章末尾的史前時代，或許也可以做一下調整，讓我們沿著劉慈欣的想像往前再邁進一步：

我們或許已經不僅僅處於AI種族的史前時代，甚至已經處於AI種族的時代前沿，而在我們眼前的延展的，是一片未知、混沌而神秘的未來。

我期待，並恐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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