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開月正圓》里的現代銀行業

01-27

隨便寫寫，貽笑大方了

最近十一假期回家，跟著沉迷於《那年花開》的母上大人看了幾集，雖然之前的劇情不太懂，但是精良的布景服裝和反映出的中國近代歷史變革還是很有趣的。不過我可不是研究歷史或者時裝的，所以就看一下裡面講的一個現代金融學故事吧——第68集里，沈四海的日昌和是怎麼垮掉的。

在電視劇里，日昌和是沈家經營的銀號。銀號，其實就是現代銀行的鼻祖。在當時，人們將現銀存入銀號，換得每家銀號自己發行銀票——現在的存單——來拿利息。這是不是與現在存款的場景完全一致呢哈哈。

沈四海的銀號日昌和，因為利息更高，所以很多人都將銀子存在裡面，甚至王爺還將戶部的銀子存入，放在裡面以賺取利差。這也就反映出利率市場化帶來的存款的流動，這個和現在每到期末銀行給儲戶返現金的方法是不是也很像~

除了在涇陽，日昌和在北京和上海都還有銀號，以承接王公大臣和富商巨賈的存款，同時沈四海也和王爺具有不一樣的關係，在電視劇中杜明禮甚至答應，如果現金流出了問題，王爺甚至可以挪用戶部的富餘銀子來支持日昌和的經營。這種建立分支機構和吸收大額存款，帶來或明或暗的政府信用支持都為日昌和提供了足夠好的信用。在現代的銀行中，其實這個王爺和戶部的角色就是央行，不同的是，央行會把銀行的錢拿走一部分，當作存款準備金（就是總是說的降准里的「准」），而這裡王爺是相當於用戶部給他提供了存款保險。

故事繼續，當機器織布局的經營出了問題時，沈四海和杜明禮想來想去怎麼才能拿到周轉的資金，最後想出了一個方法——發行貼票，並且以高到一個月兩成（月息20%意味著年化900%）的可怕利率發行。這個貼票，其實就是現代的債券。這裡，其實沈四海已經在做龐氏騙局了，就是拆了東牆補西牆，利用新吸納的儲蓄來還舊的債務。不過因為大家認為沈家家大業大，銀號虧空了其他的也能補，所以這種無限責任制度也沒有讓大家真的擔心。到了現在，有限責任公司的出現就防止了這一部分的出現。

接下來就該女主孫儷出手了。她發現了沈家在做龐氏騙局，預計到他家一定出了流動性問題，所以先是在日昌和存入了二百萬兩現銀（按照戲裡的意思大約2000萬）並買入了十五萬兩貼票（債券），從而令沈四海放鬆了對流動性緊張的警惕。接下來，孫儷派出了自己的廣東客商，向沈四海提出較低價格賣大量生絲。接下來，她又買通了當時唯一的快速信息渠道電報局的一個電報員，說今年生絲價格要上漲並且需求量大。因此沈四海拿出了大量現銀付款買下了這些生絲，造成了流動性的進一步緊張。孫儷這部分其實就在利用學術中類似的risk shifting的問題，即當債務量較大，經理人會冒極大的風險去投資高風險高收益的生意（雖然這裡是無限責任），另一方面也是日昌和部分的風險管理意識極差。沈四海也就掉進了陷阱。

接下來就是最精彩的收網了。孫儷首先是將自己的二百萬兩現銀提出，這一下造成了日昌和流動性緊張，由於沒有存款準備金制度，難以償還發行的高息貼票（債券），於是就需要對現有的債務進行拖延（延期）。第二步，孫儷拿著自己的貼票前來兌付。當發現日昌和債券無法立刻兌付時，就開始低價賣出貼票（債券二級市場交易），於是很多人擔心日昌和出了事情，就紛紛拿著貼票來兌現。這裡其實是孫儷在發現流動性緊張時，開始在債券市場公開交易，並出惡性的低價，造成了債券市場的價格下跌，而更多的貼票（債券）持有人自然會對自己手裡的減計，並對日昌和的償付能力提出疑問，由於擔心違約，就紛紛來兌現貼票。這種債券（ABCP）大量減計導致擠兌的情況其實就是2008金融危機中發生過的事情。

在這過程中，其實沈四海在流動性一開始緊張時就有了三點對策。第一，要求北京上海和涇陽三地的掌柜嚴密封鎖消息；第二，盡量拖延存款提取，但絕對不放出流動性緊張的消息；第三，將放出去的貸款盡量收回。這簡直就是銀行流動性緊張時的模範啊！首先，他意識到了信息的重要性，當所有人具有日昌和會倒閉的共識時，擠兌就不可避免了。這就是Diamond和Dybvig（1983）文面用模型解釋的每個人的互補性策略啊！同時，他從資產端，即通過催貸來緩解流動性緊張，不過這勢必造成資產的折價。

接下來，在貼票發生可能擠兌的時候，他又有了三點動作。首先，要求之前答應的生絲交易商儘快交割並現銀付款甚至可以打折；第二，向王爺尋求之前許諾的戶部銀子的支持；第三，在可能發生擠兌之前，答應全部兌現貼票，但是銀號提前打烊。在這三點裡，第一點，他還是想通過折價出售資產來獲得流動性；第二點，他想利用隱形的存款保險來為自己爭取流動性補充，這又是Diamond和Dybvig（1983）文章里提出的解決擠兌的方法之一；第三點，一方面是他意識到了信息的重要性，於是允許兌付，來緩解市場的違約擔憂。但同時也採用了Diamond和Dybvig（1983）文章提出的另一種方法，即暫停提前取款。可以說，電視劇里如果是真實發生的，那Diamond和Dybvig（1983）這篇文章在一百多年前就被實踐過了。不過，第一點由於生絲交易商的信息是孫儷策劃的，自然無法實現，第二點，沈四海沒想到王爺非但沒有提供流動性支持，反而將自己的存款也給抽走了，日昌和完全失去了流動性，第三點則是被孫儷在二級市場上的惡意做空給打敗了。

更有意思的是，就在當天打烊之後，沈四海親自走訪了其他的三家銀號，希望他們能各拆解二十萬兩白銀，緩解第二天的流動性緊張。這不就是現代的銀行間同業拆借市場嘛！！不過孫儷也還是厲害，向三家都派出了自己的人，有的威脅也要擠兌，有的許諾之後的大額存款，有的說明了日昌和現在流動性情況之差違約可能性之高，就這麼化解了可能為日昌和提供的流動性支持。

而以上的所有操作，都是在北京上海涇陽三地同時發動，finally，三家日昌和就這麼迅速被擠兌了，沈家的其他商號也被付之一炬。

看了這集之後，我一方面對編劇的金融學知識十分佩服，另一方面就此了解了一下清代的金融市場。發現各種金融工具也是十分複雜了，簡直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