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社會教育

01-27

前幾天一個小女孩突然問我，說有個主編出一本書，用了她的稿子，稿費是1500元，還給她寄了兩本樣書。但現在為止，1500元的稿費只給了900元，還有600元一直沒給。她最近去追要剩下的600元稿費時，那個主編給他說這本書不出版了，所以剩下的600元就不給了。

那小女孩問我這樣是不是真不可以不用給剩下的稿費。按照我作為一個曾經是菜鳥編輯的直覺，我覺得這很可能是這個主編拖欠稿費的一個方法。所以我讓她看看樣書的版權頁，一般版權頁上要是有書號什麼的，基本上就是出版了。於是小女孩給我發來了版權頁的截圖，我一看，還真有，出版日期，出版社，印廠什麼的都很清楚。我讓小女孩去網上搜一下這本書，或者去書店裡看看，如果能買到，那肯定是出版了的，這樣的話稿費是必須要給的。可是小女孩又給我發來了她和主編聊天的截圖，那個主編解釋了這本書之所以有書號的原因，說這本書的書號他是在淘寶上買的，並交給出版社印了一些樣書，事後被人警告說這是非法出版物，於是就決定不出版了。

到這裡我也有些迷糊了，這本書興許真的沒出版，如果真沒出版，那剩下的稿費要不要繼續給，我就不大了解了，版權是個很需要法律專業知識的領域，而我對版權方面的法律的知識很淺薄。小女孩說別的作者的稿費都給了，就她的還欠一點，問主編為什麼，主編說別的作者是佔了他的大便宜，稿費給了才發現這本書不能出版的，而這個小女孩是給了900元後發現不能出版了，所以就沒支付剩下的稿費。

這個小女孩很氣憤地給我說這個主編不要臉。我也不好說什麼，只答應有機會的話會托朋友查一查開卷數據，如果開卷數據上有的話，這個主編大概就賴不掉了吧。

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竟鬼使神差地想要給這個小女孩上一節社會課。因為這個小女孩我很熟，像是小妹妹一樣的人吧，所以不可免俗地站在了過來人的角度給她說了一些我的認為。這些認為頗讓我汗顏，但為了批評一下自己，還是直言不諱地寫出來吧。

我說，那600塊不然不要了，因為這個錢真的不好要，那個主編要是非要厚臉皮賴賬，不管書出沒出版，常規手段都很難要到的，如果為這個走法律途徑，也太費力了。我之所以有這個認為，是因為我以及我的朋友，都有被拖欠稿費的，從幾千到幾萬到一百萬的都有，都沒有拿回來，而有些作者已經很有名氣了，這都不免被坑被賴賬，所以她作為一個學生，且錢又很少，一直要的話實在不划算。

說到這裡，我還不算太不堪，因為這個只是投入產出的比較，花大量的精力要這600塊錢是萬萬不值得的，也讓自己很煩心。不過我到底又說了下面的話：

我說，為這600塊和人撕破臉皮是不划算的，如果這本書真的沒有出版的話，你先撕破臉皮了，以後要是真的能出版了，他也不會和你合作了。而且以後的合作估計也不可能了，對於學生來說，這種機會是比較難得的。最後我還說，出版圈很小，說不準以後還會碰到，那時候就會很尷尬了。不如留一條路，以後好見面。又說了一些什麼眼睛要揉得下沙子，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之類的話，總之都是很讓我慚愧的話。

小女孩對我的話不是很樂意聽，她說她和那個主編非親非故，撕破臉皮就撕破臉皮，她才不怕。可我還是勸她說，這就是社會呀，以後你工作後就知道啦。當時我對我的圓滑還有些得意的，以為自己工作了幾年，見識了一些事情，懂了一些人情世故，就大言不慚了起來。可是過後，我不禁深深地惶恐起來，我何以也變成了這樣？須知我以前最是看不起我這樣的人的。

我記得我讀大學時，因為一個很小的事情被一個編輯威脅，說要是我不屈服的話，我的小說就再也別想出版了，並且會讓我在出版圈混不下去。那時我雖然感到害怕（因為我真相信這個編輯有這個能量），但我還是理直氣壯地說，混不下去就混不下去，我不吃這碗飯我也不怕你。然而事實告訴我，並沒有人有這種隻手遮天的能量。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短短几年，我也到底圓滑世故了。

我很慶幸這個小女孩沒有聽我的歪論。我之所以寫這篇文章，除了警醒我自己，也想告訴她——千萬千萬不要聽我的這些話，這些話不是對的。

但是對的是什麼，現在的我也不太清楚了，你堅持的，也許就是對的。

2017/10/1於貴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