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國強｜煙火是男孩子的浪漫

01-27

世紀燃番《天元突破》里：「鑽頭是男人的浪漫」。而代表煙火的男人蔡國強，認為自己最強大的能力，是他男孩子式的浪漫。

《天梯》項目，94年首次嘗試，15年成功上天，80秒短視頻在 Facebook 上獲得5000萬播放，紀錄片16年在 Netflix 上線。

17年，竟然終於在國內院線上映了。

幾年不主動去電影院的我，第一時間買了排片時間果然尷尬的票，意料之內地包場觀看。

結果比想像中還要震撼，不僅因為大屏幕對藝術形式的再現效果更佳，還滿足了我對藝術家爆破的初心和過程偷窺的慾望。

坊間也漸見好評，主要集中在科普、情節以及親情一條主線，我更希望回歸藝術和歷史角度寫一篇。

同時配合騰訊視頻的《十三邀》最近與蔡的對談食用：他的話嘮和跑火車比紀錄片中更可愛，還發了幾次車，許知遠都被帶跑完全回不來了。

為什麼是稍縱即逝的煙火？

影片開始於火藥的製作，如此暴力的發明，中國人喜歡用在喜慶當中，破壞和震撼的美感，正是讓萬眾矚目的最好形式。

第一個高潮來自《九層浪》的影像，這個在黃浦江邊實施的白日焰火計劃，再榆木腦袋的人也無法抗拒它的視覺震撼。意外的天雨讓煙霧散發變得緩慢，產生了比預期更虛無的效果。

這種不可預測、稍縱即逝的美，正是蔡藝術的魅力。

他甚至說：不消失就難看死了。

蔡國強是泉州人，一個被他稱之為過於迷信，相信「看不見的力量」的城市。

他的藝術就是探尋與這種力量的關係。別人畫畫，他是爆破自己的畫產生作品，還都是一次成型。雖然經過精心布局，但大自然看不見的力量仍然每次都發生驚喜。

光是放煙火需要取得許可這件事，他就不得不捲入權力之爭中了。危險性、限制性和不可控性，成為了天梯積蓄22年的重要壓力。

早在1994年，天梯的前身巴斯計劃曾在英國進行過第一次嘗試，因為氣候惡劣，被迫取消。2001年，在上海進行第二次嘗試，又因為911事件的影響而取消。2012年，在洛杉磯進行第三次嘗試，因為野火風險而被撤銷許可。

美來自於釋放還是恐怖？

蔡在《十三邀》中提到，藝術猶如高潮體驗——這個點卻是在爆炸前的瞬間的停頓與空白。

許知遠問：你覺得你身上最強的能力是什麼？
蔡國強答：我認為就是男孩子的那個（屏幕前的我表情：=????(??? ????)）——浪漫，是我的最好的。

天梯的燃燒有兩個高潮點：一是點燃的前一秒，二是火花最終點著梯子的瞬間——不可阻止，不可抗拒。

畫畫曾經一板一眼的他，最終從爆炸中得到了壓抑後的解放和個人風格。

天梯——熱氣球的內部

Sky Ladder, 2015

但火和爆炸本質上是會讓人害怕，受傷和痛苦的。那麼為什麼又選擇天梯呢？這是他跟宇宙交流的一個方法。天梯第四次終於在故鄉泉州，回到為了給奶奶這個初心後，取得了成功，奶奶在此一個月後去世。這使得天梯有通向神秘和死亡的意味。

藝術的崇高感和優美感達到了統一的高峰。

是自畫像還是全家福？

更多人會記住他為奶奶點燃天梯這件事。

紀錄片確實有大量的訪談和篇幅放在這條線上。親情當然比缺乏解釋的一次又一次播放蘑菇雲和焰火製作過程的場景更吸引：但我是更喜歡後者的！

The Century with Mushroom Clouds: Project for the 20th Century, 1996

而對親情，我注意到的更多是：蔡有一個幾乎是國內最完美的藝術家育成環境，一般人需要通過三代人或以上的努力才可能形成這種家庭的成長環境和氛圍。

奶奶是很厲害的造槍世家傳人，別人聽到她名字就會被嚇跑的那種厲害。但可貴地，從蔡幼時起她就認定孫子會成為了不起的畫家。

一直對鏡頭稱呼他為「蔡」的妻子，一直強調——他很厲害，又很奇怪，我拿他沒辦法。「天梯真的很燒錢，還沒人看到」這句特別有作為妻子那種心焦的感覺。但天梯成功後，她在鏡頭前泣不成聲——她才是最想看到天梯成功的那個人吧。

女兒也很棒，和爸爸擁有一樣的興趣。

最後才說他的父親，是當地很有名望的書法家，一到周末，很多人都會到他家裡畫畫。他怕事又出世。從不拿錢回家，所有錢都用來買書。

蔡哽咽道：他說這些書都是我的財富。

這句飽含了解、自豪又感激的複述讓我共鳴最深。然而這些珍貴的書籍，卻因為文革被燒掉了很多——還要怕被人發現，夜晚偷偷燒，蔡幫著燒。

後來蔡炸出來的畫，看上去赫然就有書法的意味。

Taroko Gorge ,2009

中國藝術家就不能為國家出力？

幾乎全國人民都會記得的北京奧運會的大腳印。對比看看現在被外媒評為當代最有影響力的藝術家的艾未未。

在《天梯》北京的首映式上，蔡說中國的藝術家不容易做，總是被要求做某些主題。他說：我不做正是因為這是你們要求的，因為你們要求了所以我不做。同時也說中國藝術家很容易，做一點就會被稱讚，卻沒有出到一個可以影響世界當代藝術發展的藝術家。

蔡被外媒批評為政府做了很多項目，他認為：為什麼就不可以？我是中國人。Damien Hirst 還不是為倫敦奧運幹活。

Damien Hirst 是西方藝術之王。他對浸泡的沉迷，和蔡對爆破的程度是一樣的，而且倆人都喜歡搞搞動物。

Heritage，2013

然而關於為APEC設計煙花的一段，院線砍掉了3分鐘——這段煙火，最終沒有了蔡希望體現的「慶典不再只是熱鬧，更希望講一段笑話和故事」。剩下的是什麼呢？包括藝術家本人的大家都不知道了。

影片中，蔡很多時候說著流利的日語，和日本的焰火師和攝影團隊合作。而爆破的作品最開始也是受到日本物派影響，是在日本旅居時期穿的靈感。

蔡的官網至今只有英文。

或許牆裡開花牆外香還會持續一段時間，但至少這個影片終於院線上映了，下一部我們是不是能期待徐冰的《蜻蜓之眼》呢。

借村上隆的理論回到藝術本身

日本版蔡國強（手動滑稽）村上隆曾在他的《藝術創作論》中大膽傳授打進西方藝術市場的秘訣，概括出五大西方現代藝術脈絡——可以理解為主題：自畫像、色情、死亡、形式主義、時事：村上隆的作品和藝術創作論

Penglai / Hōrai - 4, 2015

蔡國強的這部紀錄片加上他的藝術，可算是集齊五大脈絡，因此召喚出了神龍（天梯）：

自畫像——自己、故鄉和親人的故事

色情——可惜片中和妻子的線沒鋪開，巴黎的一夜情項目也沒鋪開

死亡——焰火的危險、天梯的意味

形式主義——他不屬任何流派，但成功 own 了煙火這一不確定性和稍縱即逝的個人形式

時事——嗶

其實吶，最後我只想問，懂和不懂的人喜愛她的關鍵會不會是一樣的？因為浪漫，還有「看不見的力量」的神秘感召。